9. 第 9 章

时尔梅回了神,说道:“损失?什么损失?你说拆院墙的费用吗?是该算算付给林姑娘!不能让她白出力。不过萧大人说这些是林姑娘的功德,钱也表达不出我的感激之情。你找花匠送些漂亮点的花到隔壁去,问问林姑娘最喜欢哪朵。”

叶阑珊满头黑线,只觉男人泛起花痴来也傻得过犹不及。时尔梅见她满脸不快,用手头的织锦扫了下她的鼻头,笑得颇有意味地说道:“林姑娘是北地女子,是我等了二十年的贵人!”

“真的?”叶阑珊喜道。

“真的。”时尔梅笑意越甚:“刚才我跟那位萧大人面对面讲了许久!你看,公子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如果不是公子我不见外男的诅咒破了,那便就是这位萧大人不是个男人!”

叶阑珊有些激动,双手交握十指相扣:“那这件事更应该报给老爷、夫人!公子放心,我这就去让花匠送最美的花给隔壁。”

“慢!”时尔梅道:“话听清楚了,不是送花给林姑娘,是送花样给林姑娘挑选!林姑娘拆墙是她的工作,不能收报酬,我要做套花钿头面给她,让她选几个喜欢的花样再回来告诉我。再送各色蚕丝线给我,我要绣花!”

“是,公子。”叶阑珊微微躬身,离开房间办事。

时尔梅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墙塌了之后自己会干什么,他要第一时间拿着华阳城地图走完每一条街道,每每想到此或梦到此,他都会暗自兴奋。然而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他却因林争春而平静,平静的像是从未被高墙圈禁过一样。

他躺在软榻上,手里掰着细铜丝想象着林争春会喜欢的花卉。她生在春天,巴蜀春天先开放的花的是玉兰,端庄雅致。再是桃花,妩媚多情。还是樱花,娇粉可爱?时尔梅摇摇头,这些花都可以作为头面花样,可都不适合送给林争春。时尔梅不知道极北之地的昆都在春天里会开什么花,不过昨晚那一开即凋的腊梅倒有些花期虽短也要争春的意味。

“对啊,梅花,我的名字里也有个梅。她戴梅也待梅。我真是傻,只有订婚过礼的姑娘才会选夫家送去的头面花样!我现在让她选什么了,她一个在阁姑娘怎么好意思当众选头面花样?!送她一组腊梅花钿,她该知我的心意。”时尔梅跳下软塌,追出去叫停叶阑珊找人送花。还没出院门便遇见送蚕丝线的叶阑珊,他急道:“莫叫花匠去隔壁送花了,你且去备些赤金箔过来。”他瞟了眼叶阑珊手里的蚕丝线说道:“再拿些黄色系的丝线来。”

叶阑珊放下丝线又退了下去,时尔梅拿过蚕丝线就要去工作台描花样。也就是在他手指触碰到蚕丝的一瞬,脑海中浮现出奇异的光影,白绿斑驳间全是细碎的沙沙声。一晃而过的虚影让时尔梅大吃一惊,他再度将手指放在蚕丝线上,闭眼凝神,虚影逐渐清晰。他身下是碧绿色的桑叶,周围全是顶着团黑点蠕动的细白躯体,密密麻麻,让人恐惧。黑色扁圆的脑袋两侧是他的眼睛,眼珠突出却没有眼白,如黑曜石般深邃。时光飞逝,昼夜交替,细小的身体膨胀到快要爆炸的地步。他撑坏了,充盈在身体里的液态血淋巴被韧性物资替代,原本软趴趴的腹部也变得紧实,到最后像石头一样硬邦邦。他再也吃不下桑叶。他感到腹部不适,想要呕吐,吐出来的韧性丝状物缠绕着他。吐完腹中物的时尔梅更累了,但身心也更畅快。他完成了一生中最要紧的事情,他肯定自己即将升华到另一种生命状态,他满怀期许等待新生直到被人丢进翻滚的开水中,生命戛然而止。

时尔梅丢开丝线,明白过来自己是看到一只蚕虫的过往。等他平复心情再次拿起蚕丝线的时候,又什么都感应不了。他不可思议地站起身,摸摸布帛什么奇怪的感觉都没有,再摸摸金银铜铁也是如此。时尔梅想去隔壁找萧凌寒,可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怪毛病可不敢叫林姑娘知道。梅公子一时间忐忑难安,但一想到林姑娘浮乱的心又归于平静,专心设计头面。

此时的林姑娘在书房里画梅公子家的庭院图,复原几个卦阵的卦位。她把笔记本架在工作台上伏在案头,认真工作的模样叫萧凌寒站在门外看了好一会儿。见她停了笔,手捧脸颊盯着堪舆图连连叹息,萧凌寒才走进房间说道:“怎么了。”

见他来了,林争春起身说道:“萧哥哥,我把所有的卦位都标注上去了,可惜也捉摸不透布卦之人的意图。”

一声哥哥让萧凌寒快走几步,凳子上一面看着堪舆图,一面说道:“琢磨不透就琢磨不透啰。要知道从上古至今,出现过多少卦阵吗?谁能都研究透?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你先休息一下,我问你,你刚才在时公子房间里都聊了些什么?”

林争春说道:“我在问他话,他说…”林争春这才细细琢磨时尔梅的话,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他说他家是官商人家,他本人在鼎汇丰有独立账户,他会裁衣、制簪、写戏。还能围着院子跑个十圈八圈。无法陪伴双亲的原因是身染怪病不能靠近成年男子。萧哥哥,我总觉得他的倾诉欲太强了。可我又想从这些杂乱的点滴里寻找些蛛丝马迹。”

萧凌寒双眼紧盯堪舆图,一心里默算卦位数据,一心听着她的讲述,不由冷笑了下。

林争春继续说道:“刚开始我以为真有邪祟害他,可你问魂无果,他才是个无魂的邪祟。这些卦阵一定是禁锢他的,不让他出门也是怕他伤人。”

萧凌寒抬头看她,反问道:“无魂生灵就一定是邪祟吗?”

林争春愣怔。“不是吗?轮回体系都实施万万年了,怎么还能有无魂生灵?无魂生灵无七情六欲,不遵伦理纲常跟我们人族不一样,不是邪祟是什么!”

萧凌寒淡然一笑:“生灵也是有很多种类的,既然有他的存在,就有存在他的理由。所以,你见我问魂无果,手探腰后是想抽刀制服他?”

林争春:“我怕他趁你作印双手无暇偷袭你。谁知道他这样的邪物能干出什么事。他要敢伤你,我能一刀劈散了他。”

林姑娘回答得坦荡,却叫萧大人听得心花暗放。他转过身深深地看着她问道:“吃晚饭了吗?”

林争春摇摇头。

萧凌寒:“木道长了?”

林争春:“在房间里睡觉。”

萧凌寒起身,对她说道:“那正好,监察司成都府司正过来了,我们去前厅吃饭。”

“是。”

萧凌寒原本不打算带林争春去前厅用餐,这次来蜀地除了调查妖灵而外还要跟进一件帝国政务。府司长过来也是为了汇报推进该政务的背景调查,席间难免会谈及此事。林争春是昆都的人跟帝国隔着心,本不该让她接触州府庶务。可这一刻萧凌寒有了私心,他想占据林争春所有的空闲时间,他想让林争春的世界里满是自己。

两人出去的时候,殷司正在和萧凌寒的两个副手谈事,三人见林争春同行均是一怔,但也很快都神色如常。萧凌寒直接领着林争春坐在自己身边,其中一位副手走出正厅对管事交代无需往西苑送餐。

大厅正中央高悬着一组铜片烛灯,打磨至光可鉴人的黄铜片角度颇佳,挡风效果不错,能最大限度提高照明度。这组的铜片灯还是当初泽浣的设计,那时火器工坊的负责人还是纪无碍,两人合作制造出了帝国第一架镗床。这种挂灯也是工坊闲时所做,为的是夜里用灯方便,原本林书翰想要量产放在林氏商贸销售,然而把图纸拿到普通工坊始终打磨不出这等规格的铜片,加之京畿贵门比起普通油灯更喜欢用价格高昂的灵鲸脂灯,最终也只能作罢。故而这种铜片灯成品有限,只装点了林氏旗下的产业。

林争春坐在灯下看了几眼才确定是爹爹的手笔,因为在昆都家里也有类似的,只是昆都的制作工艺略胜一筹。

萧凌寒对殷司正介绍林争春道:“这位是十二门新任小旗令,林争春林修士。小春,这位是监察司成都府司正殷旭,殷大人。”

林争春听罢,举起酒杯向殷府司过礼。

萧凌寒对几人举杯说道:“大家随意,就像在自己家里,不要拘束。”

一句话把饭桌上能聊的话题定了调,只能闲聊,不能谈公事。林争春开口就问门人找人修院墙了没,门人答自家西院院墙修了,损毁的槐树枝丫也清理干净。

“怎么不修时家的院墙?”

门人:“因为时公子未予,时公子说没院墙看着爽利。”

林争春:“这怎么行?时家除了几个厨房妈妈有些力气其余都是小女儿,没有院墙太不安全。”

殷司正笑道:“林修士无需担心,时家在对街有间宅院,里面住着不少护院。无需担心他们的安全。”

林争春:“有护院?下午拆墙那么大动静怎么没看见他家护院?”

萧凌寒冷不丁的来了句:“你以为监察司的封条是干什么用的。护院不敢进去,全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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