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湿身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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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冰一样的冷。

灵台仿佛置身百丈冰崖,面前冰封湖面,沈黛赤着脚在冰上独行。

远处一阵喧哗,似乎很热闹,她太冷了,双脚不由自主走着,沿烟火气传来的方向缓缓行去。

人群攒动,前方是一处刑场,几个身着囚服的女子站在一起,发疯求饶,哭叫不已。

沈黛知道她们,听狱卒说,她们一个与公公爬灰,合谋毒死了自己的丈夫,一个是从小被卖入地主家的童养媳,被折磨得发了疯,溺死自己的孩子,还拿镰刀砍死了公婆和丈夫,还有一个是风月馆的瘦马,与恩客私逃,卷走了东家一箱钱财。

另一个是……

三个发狂的女子身旁,是她自己,彼时只有十几岁的自己。

此时的她,五官还有些稚嫩,身上只一件写着“囚”字的单衣,袖子很短,一截胳膊和脚踝裸露在外,料峭的身形让人心头一酸。

她怎么到了刑场?

对了,他们明学弟子京城逼宫,请圣上释放王先生,圣上发了怒,派兵镇压,她的同门死的死,下狱的下狱。

是小裴师兄舍命相救,把她藏在一处破庙,自己引开那些官兵,沈黛才得以逃脱。

她从京城一路风尘仆仆逃回桐州,心力交瘁,举目四望,她已无去处。

走投无路之际,与她的同门的阮公子收留了她,将她安置在一处僻静的院子,他说,院内有一处茉莉花圃,花气沁香,最适合养伤助眠,请她好好在府上歇下。

此人是老师的旧识,沈黛便安心住下,饭菜端上来时,她已好几日滴米未进,几乎将食物一扫而光,那糖醋鱼羹吃得只剩鱼骨,心里还感慨了一句没有莫大娘做的好吃。

红楼后厨里属莫大娘最擅长做鱼,小裴师兄常带她去偷吃油炸酥鱼,吃得满手油,被她发现后拿扫帚将两人赶出去,扯着嗓子骂他们馋猫。

可那道鱼终究不是莫大娘做的,莫大娘很爱干净,不会在食物里放别的东西。

沈黛抬眼望去,刑场上的少女擦去脸上污秽,整理衣冠,将散乱的发丝细细绑好,被身边狱卒不耐烦啐了一口:“动作快点,人都要死了,瞎磨什么功夫!”

会死吗?

她挤在人群中,与身边的围观者一样,看着那个少女,等待着接下来的那一幕,等待她的命运。

午时已到,行刑官粗暴地将粗麻绳拴上她们的脖子,带至高梯下,梯上布满刀刃,梯下一排尖刀林立,在阳光下闪着森寒的光。

行刑官从那边收紧绳索,几个女子被扯得几乎窒息,若想不被勒死,她们只能顺着刀刃往上爬。

此乃永嘉帝专为女囚所设的刑法,无论是权势显赫的女官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屠夫,没有人经过此刑还能活下来的。即便活了下来,女子经如此奇耻大辱,名节尽毁,也往往选择了自绝。

沈黛在看着自己。

她看到,自己为了保护手,小心将袖子扯下垫在掌下,决绝朝梯上看去。

像在直视颠倒黑白的天道。

接着,她踩上刀刃,一步步往上爬。

衣服被拉至胸口,少女露出一截纤腰,引来无数调笑声。

“呦呦,小娘子衣服要破了哦!”

“再快点,爬得再快点!”

绳索被猛地拽紧,剧烈的疼痛让她神情麻木,她脸色苍白,身躯如风中残烛。

她紧咬着牙,没有哀嚎求饶,而是一步一句道——

“君子之道,其心如镜!其志如山!其言必信!其信必果!以德导行!以信为宝!以勇为卫!以廉为洁!”

这是老师给他们上的第一课。

刀刃撕碎她的衣裳,划开她的血肉,她一步一血,字字如剑,挑破观者的嘲笑,刺入王朝的命脉,宣战荒唐的人间。

她不是一个人在求生。

是她明学在求生,是数百位枉死在皇宫的有志之士在求生,是千千万万被迫害的女官在求生,是普天之下所有被剥削被压榨的女子在求生!

她必须要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

观者为之动容,嘲笑声渐渐小了下去,有人不忍再看,背过了身。

血顺着梯子流下,浑身是血的少女攀至最后一阶,看向下方密密麻麻的刀尖。

仰首于天,放声大笑。

笑声不绝,行刑官慌了手脚,喊身边的几人与他一道扯绳子。

绳子收紧,梯上少女的身体如风中一株摇晃的野草,被风一卷,翩翩然坠下。

“咚”地一声后,万籁俱寂,再没了生息。

尖刀穿透她的腰腹和四肢,监刑官查看了尸体,在文书上疾书。

“明匪沈氏,带头聚众入京,以请命之名,行造反之实,谋逆之罪成立,于四月十五以‘玉女登梯’之刑处之,死。”

她死了吗?

一些看热闹的人甩了甩袖子,心满意足散去,收尸的人把她裹进草席,抬到马车上。

少女的胳膊无力垂下,露在草席外,马车颠簸,沈黛看到,她的手指颤动了一下。

她双目紧闭,静静躺在那里,嘴角勾起细微的弧度,像是在笑着说,我活下来了。

老师,先生,我活下来了。

人潮褪去,沈黛缓步上前,俯身捧起那个少女的手,紧紧放在胸口处。

辛苦了,你做得很好。

谢谢你活下来。

……

浴池中,乌椤奚看着沈黛身上的伤,心中几阵翻江倒海。

她的身体已经不像是女子的身体,胸口一块巨大的瘢痕,生生削去她女性的特征,纤腰上,腿上,脚上,条条伤疤蛇形蜿蜒,触目惊心。

这么多年,她便是这般,带着满身伤走过来的吗?

乌椤奚如遭雷击,久久失语,怀中女子一声嘤咛,将他从震颤中拉回。

她睁开眼,眸中是熟悉的空洞和无神,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

“阿黛,你说什么?”

他俯身靠近,听到她说:“我讨厌……茉莉花。”

轻轻一语,女子肩膀颤抖不止,呜咽着拱进他怀里,嘴里不停喃喃着:“把天下所有的茉莉花……都给我烧了,都给我烧了!”

“好,都烧掉,都烧掉。”

乌椤奚抱着她,修长的手抚摸她骨节分明的脊梁,像安抚一只雨中淋湿的小猫。

她双手攥紧,一下一下砸在他身上,他便任她发泄。

女子力道越来越重,脖子上的蛊斑蠢蠢欲动,让她痛苦万分,沈黛捂着头,撕心裂肺地喊着。

他攥住她手腕,生怕她伤害自己,又扣住她后颈,将人揽入怀中。

薄唇轻贴在她耳侧,低哑的声音无尽缱绻,“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很痛苦,你不想伤害我……阿黛,你做得很好了,不必忍着,想要便要罢。”

得了他的允许,怀中人安静了下来,仿佛一只刚学会爬树的猫,伏趴他宽阔的肩膀上,往上蹭了蹭,像在寻找着什么,可他太高了,她扒拉了好几下还是够不到。

乌椤奚将她从水中拦腰抱起,与她满身伤痕紧紧相贴,紧到他胸骨发疼,几乎是要将她揉进身体,可又怕弄疼了她,小心翼翼,进退两难。

怀中女子双脚悬空,挣扎得更厉害,像只搁浅的鱼,踢在他腿上,扑腾出晶莹水花,一双手紧紧抓着他肩膀,挠出一道道红痕。

不消片刻,池中荡漾的水花平息,她终于身子将平衡住,紧紧搂住他脖子,如饥饿的小猫四处寻觅,渴求着食物最美味的部分。

接着,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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