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王弼这时看一眼秦阙,上下打量,满脸都写着“看不上”三个字。

王家男人个个都在军中效力,也个个都崇拜那种五大三粗、腰肥膀圆,一手能抡百斤巨型武器的壮汉,他们自己也努力往上面靠,至于秦阙这种细腰瘦腿白净脸,在他们看来就是没用的小白脸,审美上就不达标。

羡容是王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孩,回头却嫁了这么个……雄风不振的人,他觉得很失落。

他看着秦阙道:“以后好好照顾郡主,没有郡主的允许就不要出去了,进了王家大门便是王家的人,若有别的花花心思,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宫里那口饭不是谁都能吃的。”

秦阙:“……”

向来,他不说话是他不想说,但现在,他是真的无话可说,无言以对。

他、只、想、杀、人!

羡容又掐他腰:“快回大伯的话。”

秦阙:“……是。”

羡容这时问王弼:“大伯这次有给我带礼物吗?”

王弼瞪眼道:“我是去祭拜皇陵,你当是游山玩水呢!”

“哦……”

“不过那边盛产山楂,据说那儿做糖葫芦的手艺一绝,我给你带了几支糖葫芦。”王弼说着和曾氏道:“我放行李里那个蓝布袋里了,去找找,给她拿过来。”

曾氏去房里拿糖葫芦了,羡容问王弼:“大伯,你说皇后回来了,她会生气吗?”

王弼笑了笑:“生气是会生气,但也不用怕。”

“为什么?”羡容问。

王弼脸上凝重起来:“北狄与回鹘休战了,我担心他们要把目光放到我大齐来了。”

换言之,北狄极有可能再来进犯大齐,若大战在即,任是谁也不敢轻易动王家人。

“哦,早知道我今日高低该折了那玉虚小道一只胳膊。”羡容说。

王弼笑了起来:“那倒也不用,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羡容见王弼提起北狄形势来并没有多欢喜,不禁问他:“大伯不是一直盼着再与北狄一战吗,怎么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她不会女工,不会厨艺,不会琴棋书画,连字也写得像舞大刀一样,但和王家男人一样,也对这战场上的事感兴趣。

大齐自立国便与北狄交战多年,却总是挨打的那一个,十几年前,王弼领兵竟与大齐打成了平手,王弼兴奋不已,就想奋起直追,将北狄彻底打败,成就大齐与王家的赫赫威名,让大齐从此扬眉吐气。

结果朝中一干臣子以及当今皇上,一见打成平手,喜极而泣,立刻就与北狄和谈,还甘愿送质子过去作保证,气得王弼差点当场晕过去,却也只能停战,屈辱地送上质子。

这么多年,王弼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就盼着有生之年再打一次,一偿夙愿。

羡容对这一切也是如数家珍,很清楚王弼的心思。

听她问,王弼回道:“我是盼着一战,但如今的北狄却与以前的北狄不同,出了个那个面具□□。”

□□是北狄语,大约就是勇士、战神的意思,据说是北狄可汗亲自封的,羡容问:“就是那个戴面具的杀人狂?”

北狄有名将,少有人知其名字、相貌,因为他总以面具示人。他带北狄兵与回鹘作战,百战百胜,同时也凶狠残暴,所过之地,人头与肠子内脏遍地,很是恶心。

羡容第一次听说此人,就觉得他多半脑子有点不正常,打仗绝不是为建功立业,听起来像是爱好杀人。

王弼听见这称号,愣了一会儿,点点头:“那面具□□尤擅歼敌,哪怕敌军战败逃亡,也是穷追猛打,战必求歼,几年下来,回鹘军见了他就胆寒,犹如见到了阎王。这样的人若是来打我大齐……”

“大伯,你说这个面具杀人狂,会不会就是那个送去北狄当质子的大皇子?”羡容突然问。

秦阙瞳孔骤然紧缩,转头看向身旁的女人。

王弼意外道:“为什么这样说?”

“就,话本子上都是这样写的呀,扫地的僧人是武功高手,被囚禁的质子最后黑化复仇什么的……”

王弼笑起来:“话本子岂能当真,你当打仗是这么容易的事,随便一个人就能百战百胜?大皇子是大齐人,他在北狄为质子,岂会为北狄杀敌?北狄与大齐交战多年,北狄可汗岂会信任一个大齐皇子?不可能的事。”

“哦……”羡容有些失望,话本子要这样编排,还挺好看的。

这时王弼叹息道:“说起来,这大皇子入北狄也有十四年了,朝廷鲜少派人去探望,也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那就是娶了北狄老婆,生了一堆北狄娃娃呗,如果不按话本子来,那就是这样了,他死了他老婆还要嫁给他儿子,噫~”羡容难以理解北狄风俗,满面嫌弃。

想起太子与大皇子一母同胞,分别被翟氏皇后认养,相似的出身,命运却大相径庭,一个做了太子,一个却沦为质子,王弼不由唏嘘,叹口气,随后问羡容:“你此次成亲,一切顺利,没遇到什么意外吧?”

王弼能看出来,太子虽年轻,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侄女这婚事能顺利办成,他还有些意外。

羡容奇怪道:“没有啊,挺顺利的。”说着看看秦阙,最大的不顺利就是他,他不愿意,但饿了两天,也就一切顺利了。

王弼虽有意外,却还是交待:“后面见了皇后太子等人,就假装不知那些事,只当是你真心喜欢这夫婿便好——”

说到此,王弼又看一眼秦阙,忍不住道:“就是你这眼光……”

“我眼光怎么了,我眼光好得很!”羡容觉得人是她看上的,质疑秦阙就是质疑她的眼光,再说她的男人,除了她自己能欺负,别人都没权力欺负。

王弼便不说了,摇手道:“行行行,你喜欢就行,回去吧,他既容易招祸,以后将他看好点。”

曾氏出来,将一大袋油纸装的糖葫芦给她。

羡容便一边拿着糖葫芦,一边带着秦阙出去了,走出屋外,将油纸打开,发现果然一半糖葫芦和京城的长一样,一半不同,是那种霜糖的,羡容觉得新鲜,自己拿了一只,递了一只给秦阙。

秦阙在脑中天人交战了一番,明白此时不接,又会被视为有意对抗,便乖乖将那只糖葫芦接了。

羡容率先吃了一个,惊叹好吃,连忙让他也吃。

他便吃了一个。

羡容问:“好吃吗?”

秦阙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忍耐半晌,点点头。

羡容高兴起来,数着袋里的糖葫芦道:“这有一二三四……十只,回去我再给你……四只吧,你留着慢慢吃。”

秦阙不回话,重重咬下一口糖葫芦。

羡容见他乖巧,刚才被他气的心情便好了许多,和他解释道:“其实呢,我说不带你去秋山围猎是有原因的,之前已经和你说过了吧,当今圣上,虽说是圣上,但做的事儿却一点也没有圣上的样子,他最宠幸的是卫国公董修,也就是说……他最喜欢的竟然不是年轻貌美的皇后和妃子,而是一个男人。他这样,他儿子又能好到哪儿去?万一太子也看上你了呢?”

秦阙的脸色很难看,半晌,他咽下口中的糖葫芦,硬声回道:“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那可说不定,总之就这样定了,你那天就乖乖待在家里,等我带野味回来给你。”羡容一锤钉音。

秦阙眉目一冷,不再说话。

梁武心中担忧着去秋山围场的事,见两人自侯夫人那里回来,远远他便瞧过去,要看两人的情况。

他们越走越近,梁武率先就看到主子的神色异常平静。

那其实是一种危险的表情,因为主子平静时脸色偏冷,生人勿近,而危险时却反而会平静一些。

可偏偏,主子手上又拿着一只糖葫芦。

这就很……诡异……好像主子从一个杀神变成了个变态杀神。

因为主子说今日之内别再让他看见自己,所以梁武早早就从凌风院前闪开,然而主子却提前叫住他:“阿六,站住。”

梁武站住了,低头立在原地。

羡容自他身前经过,没管他,进去了,秦阙留在了门口,没跟过去。

羡容在前边回头道:“我把糖葫芦拿进去了,你没了过来拿。”说着就继续进去了。

秦阙的脸色又难看了一些,待她离开,他到墙根下的一棵枫树下,待梁武过来,和他道:“吩咐下去,查清秋山围猎守卫情况,围猎当日安排人进去。”

梁武疑惑:“殿下的意思是……潜入围场去行动?不再……”

他看看院内方向,担忧道:“如今只剩不到五天,要安排下去并不简单,而且有太子在,必定是守卫森严,就算行动成功,也极难逃脱。”

“这不用你管,只须将我送进去就好。”

“殿下是要亲自……”梁武立刻道:“殿下自然不能冒此巨险,还是派属下去行动。”

潜入进去刺杀,与光明正大进去可完全不是一回事,稍有差池便要断送性命。

秦阙的语气不容质疑:“不必说了,你们不认识那人。”

梁武知道无转圜余地,只能作罢,听令道:“是。”

随即又问:“那事成之后,殿下还回侯府么?”

秦阙想起手中的糖葫芦,将其重重扔在地上,厌弃道:“自然不回。”

“那郡主若四处搜查殿下行踪……”

“上次的鹤顶红不是还有么?上次一念之差,误判了形势,白白蹉跎了两日。”秦阙说起来,一脸不甘心。

他难以想象自己竟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到头来竟是被那女人戏耍了一番,若是当日让她喝下那合卺酒,便没有这两日的憋屈。

梁武斩钉截铁道:“是,属下稍后就传令下去!”

虽然凭他仅有的判断力,始终还是觉得只是和羡容郡主说说好话,哄一哄,就能以郡马爷身份进围场,比凭他们自己的方法进去便捷一百倍,但殿下既如此安排,想必自有其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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