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岭南(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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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岭南溪山秀丽,草木蓊郁。

入目,无边青翠。

姜映真和齐刘氏,已在岭南待近两月。

人要活下去,必须学着适应环境。

在岭南,总要有一门谋生的手艺。

姜映真会刺绣针织。

齐刘氏身体不好,大多时候,姜映真会熬药给她喝。

齐刘氏心疼她,偶尔也会帮忙织布,却被姜映真以“养病”为由阻止。

两人所织出的衣物,挑到市集,一天便会卖完。

姜映真年纪轻轻,却懂事乖巧,绣得一手好布。

近邻们赞叹她心灵手巧。

一老一少,孤苦无依,邻居也对两人极为关照。

姜映真和齐刘氏相依为命,日子也算温饱。

最近,姜映真出门的时候,总会带一把纸伞。

如烟细雨,沿着纸伞,滴滴滑落。

少女轻叹了一声,她想,这雨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这却不是最受煎熬的。

姜映真听吴川当地人说,岭南最要命的,是梅雨。

六月梅雨起势,七月断梅。

期间,淫雨霏霏,没了休止。

届时,捂坏粮仓,淹灭庄稼,沾衣及物,皆出黑霉。

这一日,姜映真照例出门。

她要去山上挖草药。

前几日吃饭的功夫,一位邻居说,吴川今年的雨水,比以往时候都要大。

五六月,恰又是草木生长的好时机。

草木吸足了雨水,疯了一般抽枝散叶。

期间一阵风,吹歪草木,叶片便会堵了兴宁乡的水渠。

衙役清理水渠时,发现了几只淹死腐烂的灰毛老鼠。

水渠发现了死老鼠,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吴川十几年前,也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鼠疫。

那时,死了许多人。

白花花的河面,漂得可都是染病而死的百姓。

邻居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心中仍有余悸。

对于疫病,吴川府尹不敢怠慢。

听说,乡府传了话。

整个吴川的郎中,连夜研制祛疫草药,准备逐户分发,预防鼠疫。

齐刘氏来了岭南之后,一直病恹恹。

一旦兴宁乡有了疫病,姜映真害怕会连累妇人。

多备些药草,总归安全几分。

草木太深的沟渠,姜映真不敢去。

岭南的蛇,比清河村还要多,毒性又强。

饶是吴川本地人,也不敢冒风险作死。

半个时辰之后,姜映真已采好了药。

兴宁乡虽是吴川最繁华的乡镇,村户却并不很多。

故而,仅剩的村户,分布较为紧凑。

岭南多疫病,灾害频发。

对于百姓来说,苟活,已是万幸。

姜映真回家,总会经过街道。

过几日,是兴宁乡的市集。

可惜,天公不作美,草药并不能及时干透。

姜映真一愣,观音桥边,榕树葳蕤,青伞如盖。

就是如此的一个地方,藏有一家狭小的药铺。

屋檐下,悬了一面旌旗,旗帜已泛白。

上面几个字依稀可见。

回春堂。

姜映真停下了脚步。

她以前粗心,从未发现这里。

药馆虽小,可生意却好。

门前三三两两,都是为了抓药看病而来。

姜映真心中有了数,以后齐刘氏生了病,她可以来这里抓药。

少女背着药篓,正准备离开。

“万郎中!”

身后,兀地传出一道清脆的少女之声。

少女语调三分惊讶,七分惊喜。

似乎,她是认识他的!

万木春的脚步一顿。

这位名声冠绝吴川的大夫,背影清癯如苍松,如同那次在卑田院一样。

他肩上还提着药箱,许是才出诊回来。

万木春表情冷锐,略带几分诧异地望向了她。

少女一身青裙,背着药篓,雪肤乌发,双眸清亮如星。

雨幕之中,淅淅沥沥。少女亭亭玉立,如同一朵沐雨的玉芙蓉。

不等对方开口,少女态度热忱,便主动自我介绍,“万郎中,您不记得我了吗?”

少女眉眼秀致,一双杏眸,黑白分明。

她面上的欣喜,真诚而坦然。

姜映真继续向他道,“当时在卑田院,全仗您解围。您好心给我文钱,我和阿嫲,才有了安身之所。”

“是你。”万木春一听,寡淡的面容上露出了几分了然。

少女容貌清姝,绝非俗物。

见过一眼,难以忘怀。

他对她,是有几分印象的。

“先生,您终于回来了。”药铺的小厮,见到了万木春,面上堆了轻松的笑。

小厮抬袖擦了擦汗,指着旁边的一位老汉,道,“我家先生回来了。你有什么怪病,通通说与他听。我保证,一剂药下去,药到病除。”

“白果,胡说什么?”万木春闻言,轻皱眉头,对他嬉笑的态度略有不满。

一位大夫,面对病人,决不能开玩笑。

岭南,万木春,无愧其名。

哪怕是一棵病树,只要遇上了万木春,也会将其治好。

姜映真见状,心中暗道,原来这家不起眼的小医馆,竟是万郎中开设的药铺。

她也听人说过,万木春在吴川的名声极好,是当地百姓眼中的“在世华佗”。

齐刘氏的病,一直未好。

改日,她可以带着齐刘氏看病。

白果吐了吐舌头,“知道了。可是,先生在我心中,就是很厉害的人呢。”

万木春把脉问诊,然后,那名老汉拿着药,眉开眼笑地走远。

姜映真全程目睹,对于万木春又多了几分敬意。

他家的药价,竟便宜到了极点。

估计,刚够本钱。

姜映真默然不语。

怪不得,吴川之人,对他会有如此高的评价。

“你又是谁?也是来看病的吗?”白果好奇地看向了姜映真,面上却迅速飞上了一团红云。

好漂亮的姑娘。

少女一直伫立在门口,不说话也不进来。

有点儿奇怪。

“我......我不是来看病的。”少女眸眼湿漉漉的,如同林中的小鹿。

医馆人多事烦,若换做平时,白果定会不耐烦让其离开。

可是,面前却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位俏丽的姑娘。

白果连与她对视都不敢,哪里还会狠心责备?

“姑娘,那你是来做什么的?”白果的声音软了几分,生怕吓到了她。

白果见她还背有一个药篓,瞬间明白她是来做什么的。

他推开门,邀请她,“抓药......你是来卖药的吗?姑娘,快进来,外面雨大,莫要淋湿了。”

“先生,这是我新采来的药,还望您不要嫌弃。”姜映真将药篓放在了地上。

少女皮肤冷白,瞳色如琉璃,嗓音轻灵若仙乐,“若无您的相助,只怕,我和阿嫲会一直居无定所。”

万木春扫了一眼,看向少女的眼神,多了几分微妙,“这都是你自己采的?”

岭南药材丰富,但毒草也多。

少女所采的药,与本地人极为不同。

若非懂行之人,是不敢如此冒险的。

姜映真还以为他嫌弃,不肯接受,当即道,“先生,这些药材常见,总会有用到的地方。”

万木春没有推辞,“好,你放下,就可以走了。”

姜映真颔首,“谢谢先生。”

先生会白占人便宜?

白果一头雾水。

少女撑伞,倩影融入了雨幕。

白果仍觉恋恋不舍,喃喃道,“哎......别走呀......”

“先生,您认识这位姑娘吗?她是哪里人?”白果问出了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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