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的丧礼结束,便是除夕了。
流年不利,皇上本没心情办什么阖宫家宴,奈何架不住太后规劝。
太后痛失爱孙,心情亦十分沉重。
但她不能看见皇上消沉下去,日子还得过下去,着孙贵妃操办这次家宴。
太后寿辰,孙贵妃虽然办得不怎么样,但如今二皇子已薨,顺应太子之位的便是子凭母贵的三皇子。
太后有意历练孙贵妃,孙贵妃一面装出沉痛悼念二皇子的样子,一面滴水不漏的珍惜这次大显身手的机会。
家宴前,孙舒在承乾宫接受兄长送的贺礼,摒退了众人,与孙丙密谈。
“二皇子到底是怎么死的?真死于洪涝吗?”
孙丙自二皇子死后,便患了心悸,平常下人忍不住打个喷嚏,都能将他吓得怔住。
如今左右瞧了一番,确定殿内无外人,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觉得可能吗?
二皇子一死,江南从巡抚到知县的乌纱帽,尽数摘去。
遥想当日,即便大铭官员政治觉悟再低,也会拼命拉住二皇子,央求他不要亲临一线。”
“那……”孙贵妃的整颗心都要跳出胸腔,“二皇子之死……”
“小妹。”孙丙很少这样称呼她,除非兹事体大。
“以后你不要得罪李才人。”
“李才人?”孙贵妃有些意外,一介连皇子都没有的末流嫔妃,何惧之有。
“你要想,为何皇后接连遭遇重创?
起初皇后叫人扭断了李宫女的手腕,次日皇后宫里的王公公扑尸菜市口。
后来皇后设计将李才人弄进了冷宫,虽然后来放出,但二皇子就死了。”
孙丙将声音压低,孙舒捏着帕子,按着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兄长,你是说……”
到底谁是李才人背后的势力和靠山?孙舒想不明白。
“那幅李才人边关跳舞的画像是真的,虽然我没见过那幅画。”孙丙难得跟小妹这样推心置腹。
“兄长……你真跟她暗通款曲?你怎么这般糊涂,她……”孙舒以为是孙丙,为了那个小狐媚子,把天捅了个窟窿。
恨铁不成钢,若恐被人听见,她几乎怒吼。
“你平常花天酒地,娶的妾氏多,我不提醒。
你怎么敢胆大包天,动皇上的女人,还为她如此涉险?”
“嘘……”孙丙压低了声音,“她那支艳舞不是为我跳的,我也没见过她跳舞时的样子。
这些都是我猜的,但我自诩猜得没错。
至于谁是她背后的靠山,你无需知道。
你只要记得,若不能护着她,也勿要去招惹她。”
孙贵妃在心底存疑,“兄长,我们何不揭发他谋害二皇子的罪名?
扳倒李才人背后这座靠山,让她望着空山落泪。”
“小妹,你太自作聪明了。
二皇子之死,若无人追究,可被时间抹平。
一旦追究,我第一个被斩。”
孙丙的话,吓出了孙舒一身冷汗。
“昔日我与二皇子同在兵部,他出了事,我如何脱的了干系?
二皇子死了,谁是得利者?你我二人矣。
兵部尚书的位置空出来,我重新恢复官职。
太子之位的位置空出来,贵妃娘娘的三皇子便是新一任太子人选。
朝廷上一旦有大臣联名上书弹劾,你我二人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孙舒坐立难安,起身时险些跌倒,绞着帕子,不知如何是好。
早前窃喜己出的三皇子是皇位的新继承人,如今想来,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只怕三皇子还未封为太子,东窗事发,孙家就要一块玩完。
孙丙看出来她的担忧,安慰了句,“小妹勿忧。
为兄也在朝堂上混了这么多年,宫外有我打点。
你只要别在后宫惹事,便可保得三皇子安然无恙。”
孙舒点了点头,将他的话谨记于心。
阖宫家宴已然坐无缺席,皇后娘娘跟太后遥对。
皇上还未到,宴席便不能开始。
自二皇子陨后,班昭仪的脸色比皇后还憔悴,整个人瘦似纸片。
皇后没了二皇子,直接断了念想。
倒是班昭仪,女儿在人家手上,好似一刀一刀挖为娘的心。
“皇后,喜儿今日可带过来了么?”
皇后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想不到一月未见,她竟老了这么多。
“喜儿前几日着了风寒,夜里猛咳,今日噪杂,本宫让她在景仁宫修养了。”
班珏钰的眼泪早已经流干了,反复呢喃着这两句话,“皇后,今日是除夕,该让我见见女儿了罢?”
皇后没理她,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青莲在她耳后小声劝了劝,“娘娘,如今景仁宫较之从前,更加惹眼。
奴婢听人说,前日皇上着礼部商议废后的事。
娘娘凡事忍耐一些,切莫跟小主们起了争执,惹恼了万岁爷。”
“他真绝情至此?”皇后不可置信的回头,不敢相信她从幼年就跟随的男儿,如此薄情。
她才失了孩子,他便迫不及待的废后。
“皇上为二皇子的死痛心不已,每每想到,总要去皇陵哀悼一番。
商议废后,想也不是冲着娘娘。
只是望见娘娘,触景伤怀,总能想起二皇子昔日的种种。
娘娘是中宫,陪着皇上从少年天子到中年帝王,身负重任,凡事忍一忍。
若娘娘都不陪着皇上共渡难关,还能指望那些妾们跟皇上真心实意么?”
青莲的一番疏解,顿时让皇后舒坦不少,可想起二皇子的死,还是不愿看别的女人这般得意,能享受舐犊情深。
皇后还未发话,太后已经下旨了,“就准班昭仪去往景仁宫探望公主,不必参加阖宫宴会,不过天亮前必须赶回。”
班珏钰跪在地上,给太后磕了一个头,“臣妾……谢太后娘娘恩典。”
皇上迟迟入席,众人跪拜,冯初随着他落座,在他椅子旁坐好。
李眉妩转着酒盅,喝着杯中清水。不过借故低头,用酒杯遮面,掩饰她偷瞄他的眼神。
皇上心系二皇子,无半分心思在席上,只顾借酒浇愁。
倒是蒋婉见席间沉闷,轻启樱唇,“酒无歌舞助兴,岂非无聊。
昔日臣妾有幸在景仁宫,看过李才人跳舞时的画像,惊为天人。
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看李才人再舞一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