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吃包子的奥义

“不易殿”三个字,虽然不够宏达气派,但也算凝静结实。

并不见任何齑粉香屑,撒银一般落了下来。

谢君山视线落在其上,沉默了片刻,突然道:“夜倾,我最近在想,不易不改变是一回事。但有些改变,对别人或者自己来说,可能……会不会也算得上一件好事?”

夜倾愣了愣神。

谢君山虽然扮猪吃老虎,但她怎么会想到这样说?

是被现实磨平了棱角?还是她得了一点红利,突然就开了窍?

——想主动融入仙界这些沆瀣一气的小集体,成为其间面目模糊的一个?

——还是反悔了……日后也想成为那些中下天庭竞相追逐的偶像?

夜倾垂眸望去,谢君山的轮廓,依然单薄,孱如一朵颤颤的小白花儿……

却又给他的感觉——

这朵白花就算自锋刃之隙急掠而过,零落成泥……也依然会不卑不亢的清晰而又坚定——

即使委身为泥也不易撼动。

夜倾盘桓了一阵子,想明白了——

不管那些人纸上写了多少遍“归来仍是少年”,现实处境下却端的是人格分裂,眼睛都不带眨的——

该油腻的时候,该折腰的时候……绝不心软打折。

跟标榜的“少年”两个字不能说一模一样,可以说毫无关系。

但,这些事落在谢君山身上……显然都不会发生。

……她不可能转性。

……她惯会辜负仙界众人的期望。

——虽然她姿态轻飘飘的,一向并不强硬。也从来没有高唱“归来仍是少年”这样类似的论调。

夜倾在一种极轻微难言的微妙里阖上了眼睛——

谢君山她说的改变,定然不是之前自己基于世情人心,下意识想到的……极浅的那层。

“师尊为什么突然这么感慨?”

“嗯,我也不知道我这么想是不是对的。我就是想到了小照姑娘。”

“几千年前我遇见她的时候,她眼里只有她的恩人……后来我跟她成为了朋友,她在意的又多了一个我……这次在和宣国,我眼见着她虽然对大家谈不上在意,但也有一些改变,能分出一点心思体谅别人了。”

谢君山瘦削的肩膀微不可察地耸动了一下。

她抿了抿嘴,继续道——

“倒不是说,我希望她一定要博爱众人,一定要变得怎样有人味。只不过,她现在这样,可能更能够懂得,如何去报恩吧……报恩,一直是她最重要的心愿。”

谢君山曾经听小照姑娘讲起过,有一世,自她跟小黄第一次相遇后,小黄回家便画了一副画像——

画中的女子跟她一模一样。

她便高高兴兴,费尽心思去寻了个……跟她一个模子的姑娘,塞给小黄。

但那个最开始开心的姑娘,后面好像并不怎么开心。

小黄不知何故,一样既不如意也不开怀,越来越颓丧……很快两人就相继抑郁而终了。

夜倾不知前因,自然不明白谢君山这些心事无据。

……

突然又想起一事,谢君山问道:“对了,夜倾,红袍跟绿雪他们有给你传什么音讯吗?用不用,我们马上回去?”

夜倾微眯着眼睛。

红袍倒的确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

他们如何遇险,被地痞无赖刁难。那些在粥摊子面前四下逃散……他们以为一去不返的难民,又是如何……不知道从哪儿找来棍子跟细柄铁锤,围上来想帮助他跟绿雪二人。

夜倾如何会啰嗦疙瘩地给谢君山讲……她那两个宝贝徒弟曾经遇险的事。

状似不着意地拍了拍玄衣袍袖间的画轴,夜倾没有任何迟疑,只顾掐头去尾道:“两个师兄眼下都很平安,应该……不需要师尊再回去了。”

谢君山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心里想着,白鹤仙尊、圣药仙尊跟小照姑娘都在,自己确实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那他们说了他们还要待多久吗?”

“他们说最多七日左右。魁星仙尊的文章在和宣国的朝廷上已经起了作用,又有那个谢皎大人辅助。朝廷开放了官粮,赈济各地难民……陆陆续续,最晚七日,也都到了。”

“那就好。我算了算,和宣国到芳心国路程不过二日。夜倾,你给红袍和绿雪回信过去,我们十日后在芳心国直接汇合。”

夜倾莫名意觉舒朗。

“那师尊,我们两个人这几日做什么?”

谢君山想也没想,欠身打了个哈欠,没有一点迟疑。

“休息。”

“休息?!”

饶是夜倾,听到对方直截了当的“休息”二字,嘴角也不自觉抽了抽。

……

谢君山能理直气壮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休息……这件事上,教夜倾很是服气。

不过谢君山这个人,为人处事的风格也好,很多生活习惯也罢——

从来都是跟夜倾大相径庭的。

但夜倾不想因为这点儿小事就暴露过多……让谢君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嗅到一丝不对劲。

魔界三皇子能屈能伸。

休息,就休息嘛!

——眼睛一闭一睁的事,想来也总不会比杀戮麻烦。

于是,夜倾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情,懵懵懂懂间,在谢君山安排的一间尚算清净……不见金光刺眼的房间里躺下了。

对夜倾来说,睡觉这件事……除了他作为猫身的时候,其他时候都颇为奢侈了。

他习惯了没日没夜的杀戮,习惯了血腥气随着风散入自己五脏六肺。

他的父亲,魔界的魔尊,一心想把他培养成魔界最锐利嗜血的一把剑——

并不愿意给他多的可以喘息休息的机会。

久而久之,他便也觉得睡觉这件事,并不必须,且极为无聊碍事。

但谢君山这间屋子,很温暖。

素色的被子被浆得软软的,覆在他身上,宛若几千年谢君山从不吝啬的怀抱。

……他便觉得自己身子也软了一些。

帷幕叠叠又层层,入眼皆是朦胧。

夜倾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不太熟悉地想了想,好像睡觉是得脱外衣才对。

待夜倾脱去玄衣,从贴身的衣物内侧取出猫薄荷草,低首嗅了嗅——

眼皮子便也一沉。

他睡着了。

……

夜倾本不习惯睡觉,是以,睡得也并不踏实。

——梦里,一会儿是耻柱上自己身上七零八碎的衣料,为了强迫自己清醒……不断抠紧的脚趾,一身凌厉鞭痕,来不及愈合又重新崩裂开来的无数道伤口,血肉粘稠……无不可怖狰狞。

——一会儿又是更小的时候,自己远远路过,看到两个哥哥承欢膝下,正对着父亲撒娇。还没来得及泄露一丝一毫的羡慕或者嫉妒的向往……父亲不经意便看到了自己,眼里两刀冰刀子直直射过来,彻骨寒意兜头砸下。

——一会儿又是郑府后院,为了替他挡住袭击,胸腔被一只药人的手尽数贯穿的郑知县老爷,暗红不详的血洫洫流了一地。

多讽刺——

他本应该理直气壮得到……靠血缘维系的天然亲情,他一分没有沾到。

而他布下的大局里,一颗从一开始便成为弃子的……阴水沟里的蝼蚁,恶贯满盈,但却不吝把唯一的一点善留给了他。

这些太过苦痛沉着,夜倾不知为何一直醒不来。

但即使在梦里,夜倾也努力去攫取自己心底认定的……过往那么一点儿微弱的温暖——

于是,他见到了几千年前的谢君山,抱着一只土里土气的小橘猫。

梦中的夜倾,只是一个谢君山跟小猫都看不见的旁观者。

他站在一边,盯着一人一猫,喉咙突然发紧。

谢君山的脸色跟神情,跟几千年后现在见到的,并没有太大差别。一样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让人望之生怜。

她耐着性子,把手里香喷喷的包子一一掰碎,递到小橘猫嘴边。

小橘猫阴阳怪气地鼻孔朝天,毫不客气地伸出爪子,狠狠挠了谢君山一记——

谢君山皮本来就薄,当即留下一道血红的口子。

但她也没恼,习以为常地朝伤口轻呼了一口气。

似乎后知后觉间意识到小橘猫可能是不想吃包子而已。

谢君山目光一黯,好脾气地对小橘猫解释道:“抱歉啊,我在这儿现在只能搞到这些吃的。”

朝它又招了招手,道:“要不,你先来喝点水。”

小橘猫看了一眼谢君山所指的水的方向,吐了一口气,朝着另一个方向慵懒地踱着步……慢悠悠地叼起了一口包子,极为优雅,一口一口地嚼入肚中。

又想撇去一些油腻,转身埋首,舔了舔谢君山刚泡好不久的竹叶青茶。

“诶,你怎么又要吃包子啦?不是说喝水吗……这茶,你真的能喝吗?”

谢君山眉心蹙了蹙。

小橘猫没有理会她的迟疑跟担心,抬起下巴高傲地睨了谢君山一眼。然后更为高傲地把头转向一边,留给她一个高傲的臀的剪影。

……不再看她。

它只觉得这个女人无比聒噪絮叨,又没有什么本事弄来一点像样的……猫会喜欢吃的食物。

——面上闪过一阵又一阵的不耐烦。

此时是透明人的旁观者夜倾:“……”

他虽然了解自己当时的心理,但作为局外人回过头来看——

原来当时他每天与谢君山相处的日常,竟然差不多都是这样一副场景?

……谢君山抛弃当时作为猫的他固然可恨,但他那个时候,好像也没法招人喜欢啊?

回忆总是有偏差,人又难免对自己的形象有所修补。但梦里的一切才是对标了几千年前的真实——

原来,自己那时真的只是一只土里土气再普通不过的小橘猫。

虽然毛色匀亮,但跟自己后来强行挽尊的“可爱”二字……根本沾不上边。

……不仅如此,脾气还如此恶臭。

——难怪谢君山忍无可忍不需再忍,终究还是抛弃了他。

夜倾皱了皱眉,心里一着急,朝小橘猫喊出了声:“你摆这副臭脸有什么用!!快放下身段撒娇啊!!”

好女怕缠猫!!

撒撒娇,说不定……以后就只有他抛弃谢君山!!

——没有谢君山抛弃他的份了!!

梦里的谢君山跟小橘猫自然听不到夜倾的声音。

——但小橘猫还是诧异地抬起头,短暂地露出一丝戒备后,不屑地朝面前一团空气露出莹亮森然的牙齿……

稳稳当当打了个哈欠。

梦中的夜倾:“……”

……

夜倾足足睡了三日也未醒。

谢君山担心他魇着了,前去看他。

帷幕叠叠障障间,那张平日清冷威严的脸陷在睡梦中,短暂地稍显了几分柔色之后,陷入更大的纠结与痛苦中。

——露出了一丝平日极难窥见的疮痍与软弱。

夜倾睡得并不踏实,双手交握在胸口,手里还牢牢拿着那几根猫薄荷草。

这个姿势,真的很容易做噩梦啊!

谢君山叹了口气,伸出手,探了下他的额头,确认温度不算高也不算低后,手顺势滑下来一节。

想把猫薄荷草从他交握的手里取走。

梦中的夜倾突然蹙了一下眉,似乎感觉到对方指尖那点冰冷的肌肤极为舒服……可以熨帖自己的燥热,他很想贴上去。但又潜意识觉得,这双手,要夺走自己至关重要的东西——

就像谁要夺走那个给它喂包子喂茶水的谢君山一样。

矛盾之间,尚坠梦魇的夜倾出于防御的本能,猛地拽住那只玉色清凉的手。

谢君山猝不及防被这力道猛地往夜倾怀里带。

“我勒个去。”

谢君山翻了个白眼,狠狠在心口叫苦——

夜倾的力气,怎么比她跟绿雪还大。

——谢君山撇了撇肩膀,想卸去这个过于暧昧怪异的姿势,再揉揉手腕……却发现根本动不了。

——谢君山再撇了撇肩膀……夜倾的眉心蹙得更深了。

偏偏尚在梦魇深处的人,断不能贸然叫醒。

谢君山心一横,放弃了挣扎。

但从她这个怪异姿势的桎梏里……抬头看夜倾,谢君山发现,从自己放弃挣扎后,夜倾只是稍微动了动眼皮——

虽然还没醒,但他的神色较之之前平和稳定了许多,甚至呈现出一种蜜色的柔和。

谢君山没有办法,索性认命,伏在夜倾不断起伏的心口,有意憋着自己的鼻息……不再多想就不再尴尬,心情便也好了好多。

夜倾捏紧手指,含混不清道:“爹……”

谢君山:“嗯?”

夜倾颓然松开手上的力道,更加含混不清道:“娘……”

谢君山:“额?”

夜倾没有掣住谢君山的那只手腾出来,戳了戳自己的下巴,又伸手讨好式地轻轻摸了下谢君山单薄小巧的下巴……跟一片羽毛落下来一般,动作轻若无痕……

他继续吐字,仍是极简的字眼。

但这一声十分清晰地落在谢君山耳边——

“喵~”

听起来,像是小奶猫在撒娇。

谢君山:“……”

谢君山不解其意,但不妨碍她被一个“喵”字骇得一个激灵,骨节止不住地颤抖。

她犹豫了一会儿,勉强从少年结实的胸膛跟柔软的心跳上支起身……怔怔看向自己跟夜倾手里同时交握着的柔软草条。

没有意料之中肢体过密接触的抗拒,但被夜倾睡梦中仍精准无误触摸的下巴——

不自觉地生痒发热。

谢君山看向夜倾柔蓝远岫的睫羽,眼里闪现出几辜沉吟。

——夜倾,你到底是什么人???

……

夜倾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他是被一阵熟悉的香味给勾醒的。

那些噩梦都是再真实不过的过往回忆,但串联在一起,任他醒后竭力控制,仍是抑制不住地指节发白……沁出一身细密的汗。

那阵香味适时地拯救了……囿于梦中困顿的夜倾。

夜倾简单穿衣洗漱后,循着绵绵不绝的香味过去,果然见到了香气袅袅间——

面前正摆着几屉热气腾腾包子的谢君山。

谢君山清丽斯文的脸上沾了些面粉灰,但她显然没察觉到这些,眼睛亮晶晶,自然地朝夜倾招手:“刚出锅的,热烫着呢。你趁热……但也小心吃啊!”

夜倾嘴角噙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拿起一双筷子稳稳捏住一只包子的褶。

“师尊不是说休息吗,怎么突然有兴致……想起来做包子啊?”

“诶,在和宣国的时候,你当时让我收你为徒,要求就是让我给你做包子,还要我教你做包子啊……你都昏睡了四天了,我想你醒来也饿了。教你做虽然赶不及,但欠你的这次定能补上。”

足足睡了四天了吗?

睡觉果然耽误正事。

极其难得的独处时间,就叫昏睡四天给浪费了大半。

虽然梦里也见到了谢君山,虽然梦里的谢君山跟眼前这个谢君山一样……既麻烦又温柔。

但那毕竟是回忆,是几千年前的事了。

夜倾觉得自己从来不是耽于过去的人,他只会往前看——

他得尽快跟谢君山培养感情与默契,说服她日后仙魔大战后,心甘情愿去魔界,接受他的庇护。

……这是他欠她的恩情。

夜倾本来有些恍惚,但谢君山的一席话,抓回了他的思绪。

夜倾垂眸正视自己适才夹的包子,这是他阔别几千年之物。

——谢君山这次做的包子,面皮薄如纸,刚才轻轻一夹,皮都破了些,溢出来一些满含肉香的汤汁,粘腻在指间。

夜倾也不顾狼狈,顺势埋首轻轻吮吸,再轻轻咬了一小口,那股子鲜嫩浓郁,便迅速急掠过鼻尖。

夜倾这套过程下来行云流水,吮吸手指的动作分明还有些狼狈的孩子气。

但谢君山不知怎地,竟然看得脸颊发热耳朵染红。

“咳。慢慢吃。你可以轻轻提,慢慢移。先开窗,后喝汤。”

“师尊这是说的什么贯口?”

“嗯,我在人间其他地方学到的吃包子的奥义。不过,只是建议啊……你爱怎么吃怎么吃,你高兴就好。”

夜倾一双黑曜石不见之前的云翳,亮亮的。他笑着道:“师尊希望我高兴吗?”

“当然啊。”

谢君山不假思索,接得很快。

这是她的真心话——

虽然夜倾身上的疑点越来越多。

但他毕竟是自己收的徒弟,虽然他平时冷冷的,时不时冷冷呛自己几句,威严的气势也颇为逼人——

让谢君山总摸不着头脑思考……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伤害过他。

谢君山一向护短地很。

对他,也是真心当徒弟一样爱护。

虽然她也解释不清楚,同样三个都是徒弟,她却一碗水端不平……她总对夜倾分明多一些她也理不清的莫名情愫。

比如刚刚莫名的脸红耳热,比如伏在他胸膛的时候……自己的心跳比他的心跳还要快的悸动。

夜倾仍在低头一口一口,不紧不慢地吃着包子——

不见最初吮吸指间的狼狈,现在的动作看起来格外优雅。

谢君山搜罗脑海内看过的所有话本子,也找不出合适恰当的形容词来形容这种优雅。

——谢君山放弃了形容词,另寻路径。

突然,她福至心灵,一个激灵。

这种优雅,分明像一只猫一样——

对!!!

她的小橘猫就是这样优雅进食的!!!

谢君山极不自在地清咳了一声,拢了遐思,指了指一碗汤面。

“夜倾,只吃包子容易哽住……你要不要也常常我做的汤面。才做不久,还没有坨,应该能够入口。”

夜倾循声看去,雪白的面丝卧在油亮的汤里,几片青菜旁,面的顶尖一撮鲜红的辣椒油。

……看起来颇有卖相。

夜倾还从来没吃过谢君山做的包子跟煮的茶水以外的东西,当下点了点头,很是期待地接过,夹起一箸,轻轻吹了吹,软软的滑进了嘴里。

噗!!!

又苦又辣又齁咸。

“师尊,你以后还是做包子就好。”

“啊?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夜倾没有立时应声,放下了筷箸,抬头冲谢君山一笑,换了一个话题:“师尊,为什么你做包子做得这么好?”

“这个问题啊。”谢君山顿了顿,辨别不出面上什么情绪,只低头笑笑:“跟我飞升前的经历有关系。你想听吗?”

如果,她跟夜倾之间,必须有一个人先迈开坦诚的那一步——

谢君山愿意交付出自己一部分,做那个率先破冰的莽撞的人。

不管她能不能得到对方任何反馈,这里面的利弊的确无法权宜衡量……谢君山做好了落子无悔的打算。

夜倾点了点头。

谢君山还在想从哪儿提起清渊国与芳心国的事。

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夜倾,你虽然没直说,但看你表情,我做的面应该不好吃吧。我飞升前是清渊国的人,那儿是南方,我重口惯了,放调料总是没数。你先……喝口茶润润吧。”

这个问题夜倾一直想问,现在终于有机会问了出来:“师尊掌管人间茶事,难道不会觉得包子配茶叶,暴殄天物,十分不登对吗?”

谢君山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在我看来,大俗大雅,适口为珍。只要高兴就好,没有什么既定的框框架架……包子跟茶叶,也没有什么高低贵贱的鄙视链之说。”

夜倾在心里暗暗叹了声服气。

一方面,谢君山放纵不了精神的享乐,也做不到肉/体的欢娱……没有任何人给她画圈,但她给自己设定了一个圈,不知圆滑,把自己套得死死的。

但另一方面,她又总是比常人通透包容很多……她的世界没有那些世道人心的条条框框,没有森严的鄙视链,有的都是恣意潇洒的生活态度。

谢君山相比那个表面一直端水的端水仙尊,可要对万事万物,“端水”深刻地多——

她总是能轻易理解所有人,也总能用相对的平等之心看待事物。

夜倾现在甚至有些迟疑,拉谢君山淌他大局的浑水,到底会对他的“大局”产生多少莫测的影响。

“师尊,你做包子做得好,是因为你们南方盛行吃这个吗?”

谢君山摇了摇头。

“我做包子做得不赖,其实是跟我第一个朋友有关系。”

“她曾经是清渊国最珍贵的公主。她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我作为她的替身,前去芳心国当了几年质子。”

“这事说来话长,嗯,我慢慢跟你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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