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功臣此次领了前军指挥官一职,从攻上石墙那一刻起,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心窝里了。
花疤刘平日里行事嚣张跋扈,根本不把他这个下县县尉放眼里。可如今在豫王精锐面前,却渺小得令他倍感踏实,现在就算面对范离,也无须担心了。
我张某人今日亦是天选之将!
张功臣顿时全身充满了力量,浑身银甲貌似褶褶生辉了,他高声下令:“全体将士听令,全速追击,砍下匪寇魁首头颅一颗,本将自掏腰包,赏钞千贯!”
元军受了尸水之辱,早就对土匪恨之入骨,不待张功臣把话说完,一股脑追了上去。
贺珅和高俊伏在一座石房顶上,目送着邑天雄他们离去,又迎来了元军大股追兵。
高俊有些紧张,悄悄提醒道:“贺公子,鞑子手里那黑家伙,忒厉害了,石头房子也给它打穿。”
贺珅嘿嘿一笑:“所以要让你裹多几层啊,真挨上一炮,还有几分机会保命。”
元末与刘基、宋濂齐名的浙东三才子之一叶子奇在其著书《草木子》中,形容元军“但以飞觞为飞炮,酒令为军令,肉阵为军阵,讴歌为凯歌。“
元军的腐朽,看来确实有迹可循。
豫王麾下镇戍军,才与龙虎寨土匪小战一番,却一触即溃,也不过是战五渣之流了。guqi.org 流星小说网
但是,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必须足够重视它。
贺珅扭头朝石屋背后埋伏的铁军打气道:“元军并没有多可怕,他们所倚仗的不过是手里的火铳,只要杀进去了,小爷我保证他们比上次跑得还快!”
“嘿嘿!切记不可冲散了,集中兵力,随小爷一起痛快厮杀吧!”
“怎么?你把俺铁军拐跑了也不招呼一声,想架空老子么?”
贺珅一惊,顺着声音望去,一张宽阔略带几分狡黠的笑脸出现在铁军中。赫然是范离,最初见时那个爽朗自信的范离。
贺珅笑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先痛快杀一场吧!”
范离回报一笑,率先突出人群冲了出去。
贺珅大喝一声,也从房顶跃下。
张功臣最先发觉了异状,而且对上了范离那双豹眼。
张功臣放肆大笑,不再畏惧,喝令震天雷投手投雷,弩兵齐射。
双方距离十余丈,震天雷爆炸声音震耳欲聋,漫天黑烟同时将弩箭吞噬一空。
张功臣很满意,若说蚍蜉撼大树,玄武堂主范离现在就是蚍蜉!
黑烟异常浓厚,元军都止住了脚步,伸长脖子等着查勘毁伤效果。
赫然间,浓烟中探出一条长棍,将离得最近的一个元军震天雷投手脑袋打得转了个向。
“杀!”
“杀!”
穿透浓烟,一张张愤怒的脸出现在元军面前,犹如张牙舞爪的地狱恶魔般大喝。
张功臣眼前一黑,几乎从马鞍上摔了下来。
贺珅神情紧绷到极致,终于突破了这十丈的距离,看清楚了元军身上的铁甲。
他手里的长棍犹如火龙吐信,裹挟着万丈怒火,倾泄而出。
一百多铁军拦腰冲进元军阵中,将弩兵和火器兵杀得四处乱窜。
元军阵型一乱,人多反而成了累赘,恐慌情绪蔓延开来,竟然不分敌我,相互戳戮。
邑天雄听到身后异响,扭头见元军又乱了,振臂高呼:“弟兄们,贺公子得手了,跟我回去杀敌!”
邑天雄领着土匪杀了回马枪,加入战团。
要说元军倒霉也真是倒霉,相同大戏重新又演了一遍,连剧本都不带换的。
古语说得好,置之死地而后生,陷之亡地而后存。
瓮中捉鳖也不是那么好捉,元军这次踢到铁板上了。
士气一涨一落之间,元军输得一塌糊涂。
待到丑闾和道童逃至营地清点人数时,发现军队竟然损失了一千人之多,整整一个千户所的将士没能回来。
武器、盔甲、战马丟得更是无法统计。
范离手里拎着张功臣滴血的头颅,仰天长啸,心中一口闷气尽情吼出。
贺珅没有狂喜,他还有比杀退元军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
贺珅找到了宋二娘,将她拉至一旁,轻声道:“迎春姐,待会儿我要去取花疤大王的头颅了。”
宋二娘看着同样满身血迹的贺珅,这个让人天天刮目相看的男人身上,有一种让女人无法自持的魅力,说不清道不明。
宋二娘眼神镇定的说道:“贺珅,昨天刘琨义就有了逃的念头,他找过我,我没答应。你就放手去取吧!”
贺珅早就估计到了宋二娘与花疤刘有隙,却不知所为何事。
既然宋二娘都这个态度了,贺珅便放开手脚,转头招呼邑天雄:“邑大哥,点一百弟兄,随我去粮洞!”
邑天雄正在摆弄着张功臣那套银光闪亮的战甲,听到贺珅的话,马上将银甲甩地上,招呼土匪入队。
范离走了过来,拍拍贺珅的肩膀,叹道:“贺老弟,俺就不去了,这些铁军你带去!”
范离说完,刻意转开了脸,大叫道:“陈世充,让铁军弟兄们随贺公子去粮洞,算账!”
贺珅一直以为这最后一步会非常棘手。特别是范离,当年花疤刘曾出手助他,救过他一命。
没想到范离也深明大义,能够认清时势,不再纠结于恩义之别。
范离一行近两百人来到粮洞,洞口空地上挤满了惊恐未定的老弱女眷。
贺珅顾不上搭话,命高俊把铁门砸开,领着人进去了。
粮洞本是个天然的洞穴,花疤刘经营龙虎寨这些年,逐步改造了此处,用以储备粮食,隐藏钱财。
粮洞颇大,幽深曲折,里面布满了巨大的陶土罐子,那里存的是粮食。
在场的人唯有宋二娘进过粮洞。平时运输粮食,存取钱财都是由花疤刘最死忠的护卫队完成,其他人根本不知道洞内的秘密。
“再往前行,就是那个窄道的入口了。”宋二娘就着火把,指着一个巨大的高台说道。
此刻高台上点着油灯,众人能看清楚高台上的环境。
高台旁边有一道天然的巨大裂缝,仅容一人通过,显然这就是那道窄道的入口了。
窄道周边散落着许多米面、交钞、兵器。
一路过来的路上,同样发现了遗落地上的财物。
“直娘贼,”高俊懊恼叫道:“让旋风这个鼠辈逃跑了!”
“这些钱粮都是弟兄们用性命换回来的,他娘的全给花疤刘偷了!”
“弟兄们赶紧进窄道追,兴许还能追上他们。”
众人一句接一句,无不是惋惜郁闷。
贺珅没有接话,钱粮固然重要,但他稀罕的还是人。稀罕的也不是花疤刘的人头,而是身边人。
他需要的是一个了断,让这群和花疤刘、旋风相处五年的土匪认清形势,铁了心的跟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