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奶奶心念一句,突然想到一个人,于是问道:“小桃,知道冯先生的大名吗?”
“东家说他是冯先生,我们还没问过他的大名呢。”
三少奶奶“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她有心想知道这个“冯先生”的年龄多大,却不敢真的问出口。
她已嫁作人妇,怎么可能去打听一个陌生男子的年龄呢?
知道大名很好解释,为的就是能记住恩公,就算小桃或者家里的两个婆子告诉了公公,那也无妨。
打听年龄可就不一样了,完全可能被公公看做她已生出外心。
这种事情,永远是不会被夫家允许的。
虽说埋在心底的那个人也姓冯,但冯公子家境贫寒,怎么可能突然有这么大的财力?
若是以前,她一定会跑到前堂一看究竟,可是现在,她已为人妇,不能轻易去见外人。
“以前从没听他说过还会作‘法’。唉,大概是我在胡思乱想罢了。”
三少奶奶暗自叹了口气,重新拿起针线。
冯晓宇把带来的金饼子与王远一起清点完毕,问道:“王掌柜,是先打个收条呢还是签契约?”
王远苦笑一下说道:“冯东家,你也知道,事情太过仓促,在下原打算一边收货一边办理商铺手续。现在只能打个收条给你了?”
“可以,只要有个字据就行。”
王远写好收条之后,却没在上面签自己的名字。
商铺手续办好之后,才会有印章。
他作为掌柜,就算写了自己的名字,只要上面盖着商铺的印章,一切责任依然归商铺承担。
但现在不行。
他不会自己来承担有可能遇到的风险。
王远等冯晓宇看完之后,拿着收条来到后堂,说道:“三少奶奶,银两已经清点好了,冯东家说契约暂不用写,只要有个字据就行。”
“字据?”
三少奶奶忽然有种想笑的感觉。
刚才琢磨了半天,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字据上面不就有名字吗?!
“冯东家说,我们的商铺还没起名号,契约不契约也无所谓,只要有个字据,证明他已经把货银交给我们了。”
“拿来我看看。”
小桃从王远手中接过收条,交给三少奶奶。
三少奶奶心中一阵忐忑,可是打开收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今收到冯东家货银三万两……”
“怎么就不写上大名呢?!”
三少奶奶心里嗔怪之余,突然又灵机一动,轻声说道:“王掌柜,若是冯东家不小心遗失了字据,那不是任何一个姓冯的人拿着字据来索要银钱,我们都得给吗?”
“怎么可能呢?!如此重要的东西,冯东家还不得贴身保管吗?”
“凡事还是小心一点为好。万一冯东家一个不慎遗落了,捡到的人在我们办货期间前来索要,我们该如何是好?”
“三少奶奶所言极是,万一那人要去报官,我们还真说不清楚。”
王远回到前堂,问清了冯晓宇的大名、商号名称和详细地址,重新写了一份,又拿到后堂让三少奶奶过目。
三少奶奶强压心中的期待,从小桃的手中接过收条,轻声说道:“王掌柜,小桃,你们稍等,我去去就来。”
“是,三少奶奶请自便。”
王远躬身说完,站在原地等候。
小桃不明所以的答应一声。
三少奶奶独自走进书房,在书案前坐好,缓缓的把收条打开。
当看到“冯晓宇”三个字时,立刻双眼模糊。
“晓宇,真的是你吗?!”
她闭上眼睛,与冯晓宇一起在皇宫里经历的一幕幕情景,立刻又充满她的脑际。
这些情景,她不知道回想了多少遍,现在却显得格外清晰。
她在心中默默念着:“晓宇,一别几年,原以为再不会有你的音信,谁想到你不仅来了,还医好了我的病。
晓宇,我本不想嫁人,可是我自己做不了主,好在那人已死,我还是清清白白的。
晓宇,这才几年的功夫,你怎么就变得家财万贯了?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法术?
晓宇,五师姐她还好吗?
晓宇,你就在前堂,我却不能出去与你相见。一旦你知道我是‘雪荷姐’,你又作何感想?你还记得我吗?!”
曾雪荷一时思绪万千,有无数的心思想告诉冯晓宇,又有无数个问题想问冯晓宇。
但她知道不能耽搁太久。
毕竟只是签个名字。
曾雪荷擦干眼泪,收起心思,规规整整的在收条上签好自己的名字、按好指印后,让小桃交给了王远。
虽然见不到人,但有了音信,多少都是一种安慰。
冯晓宇看到曾雪荷的签名后,心中一阵翻腾。
原来他治好的、合作的人,竟然是他念念不忘的“雪荷姐”。
他最初以为曾雪荷会嫁入哪个王公贵族的府里做妾。
见到肖柔之后,又估计曾雪荷是和哪个心仪的公子私奔了。
难道私奔的人,就是章承家的三公子?!
冯晓宇有些不太相信。
章承父子,谨慎有余、魄力不足,完全没有冒险精神。
他的三儿子怎么有胆量带着曾雪荷私奔?!
冯晓宇既不能在王远面前失态,又不能长时间思索。
但既然合作的对象是曾雪荷,他马上就有了主意。
曾雪荷心智机巧、手段灵活,在宫里八面玲珑,把个乐寿宫打理的井井有条。
王远却秉承了章承家的一贯作风。
就算冯晓宇提出先付全款,王远都丝毫没表示出与冯晓宇单独合作的意图。
这样的掌柜,让人信得过。
而曾雪荷,更让冯晓宇信任。
王远见冯晓宇拿着收条沉默不语,有些担心的问道:“冯东家,有什么不对吗?”
冯晓宇笑了笑说道:“王掌柜,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冯东家请讲。”
“王掌柜估计,收购的两万多匹丝绸该堆放在哪里好呢?”
“两万多匹丝绸不是个小数,既需要个大点的地方,又需要有人日夜看守。若不是冯东家提醒,在下还没顾上琢磨这个事情呢。”
“这个院子小了点,怕是放不下吧。就算放得下,也住不了那么多人吧。”
“可是冯东家,三少奶奶就就这么大点财力,怕是……”
“我手上有不少闲银,可以先借给你们东家。”
“我们东家?”
“三少奶奶既然要自立门户,她不是东家,难道还是别人?”
“那是,那是。再下得先去禀报一声。就不知冯东家能出借多少?”
“王掌柜,你说你一年能过目四万匹丝绸,不是夸口吧?”
“冯东家,在下在织坊呆了近三十年,最拿手的就是这个。”
“那好,咱们就按三个月运一次货,一次收购一万匹丝绸来算,看看得多大的院子、多少人手合适?”
王远有些吃惊的望着冯晓宇,说道:“没个一两万银子,怕是买不到这么大的院子。”
“王掌柜既然对织坊在行,不如再筹备个织坊,我带来的银子其实不止三万,还有三万暂时寄存在了另外的地方。一旦能定下来,我就把剩下的那些一并交给你们。”
“冯东家,在下这就去禀报三少奶奶。”
王远一路小跑来到后堂,把冯晓宇所说的每一个字全部重复了一遍。
小桃双手一拍,高兴的说道:“三少奶奶,咱们怕是把财神爷给招来了吧!”
曾雪荷摇了摇,低声自语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王远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说道:“东……东家,在下从没听说过天下间还有这般好事。在下前堂、后堂传来传去,生怕传错了冯东家的意思,不如东家亲自与冯东家商议如何?”
曾雪荷马上有了兴趣,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只轻声说道:“我若出面与冯东家商谈,一旦传到公公的耳中,怕是没招来财神,却招了闲言碎语。”
小桃急着说道:“哎呀,三少奶奶,这都什么时候了。咱们又不住在章家大院,怎么可能让他们知道呢?!”
王远说道:“东家,咱们自己的事情,和他们有何相干?若不是章东家胆小怕事,这般好事怕也轮不到咱们;若不是章家公子挤兑,东家也不会落到自立门户的地步。既然老天有眼,咱们为何不抓住机会呢?大事面前不拘小节,东家有什么好担心的?!”
曾雪荷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唉!到底人言可畏。”
小桃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她轻轻一福,说道:“三少奶奶,眼看就要午时了,冯先生肯定要在咱们这里吃午饭吧。不如我带那两个婆子去买些肉、菜回来。”
曾雪荷心领神会,说道:“那就多买点好吃的。”
“是。”
小桃带着两个婆子离开小院之后,曾雪荷来到前堂,对冯晓宇深深一福,垂下眼帘,轻声说道:“小妇人曾雪荷拜见冯东家,多谢冯东家救命大恩。”
冯晓宇已经恢复平静。
毕竟时过境迁,早已不是宫里的环境。
曾雪荷既然已经出嫁,和他就再不可能像宫里那般说笑了。
他站起来,拱手说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曾东家万不要往心里去。”
后面跟上来的王远赶忙说道:“冯东家快请坐,咱们坐下商谈。”
落座之后,曾雪荷低头问道:“敢问冯东家,为何要这样做?”
冯晓宇说道:“曾东家,我不是为你们,而是为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