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螳螂?
顾沐苏眼中一亮,原来沈一行早上会走到榕树旁边将深深扎进树干里的长箭拔.出.来是这个原因。
那时候顾沐苏在自己将军府后院之中例行练习箭术,误打误撞地射中了趴伏在树叶背面的螳螂,沈一行扯出那根令螳螂一命呜呼的长箭,实际上是为了对比会正常爬树叶的螳螂和被寄生虫感染了的病变螳螂之间的区别。
顾沐苏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沈一行略显宽大的长袍一眼,他记得大巫用昨天的一双薄绢手套制作出来的一个很简单的小布篮子,盛放了那只开膛破肚的死螳螂的尸体,现在显然是被沈一行收了起来,就是不清楚究竟被他藏到哪里去了。
“那么螳螂被你说的这种寄生虫感染之后,会有什么异样?”
“一般正常的螳螂经常藏身于茂密的树林之间,尤其是绿色的叶子,是它们最喜欢的藏身之所。但是被铁线虫感染了的螳螂,却会彻底沦为铁线虫的傀儡,做出它们天性绝对不会允许的事情……”
顾沐苏还清晰地记得沈一行曾经说过的话,立刻就明白了:“你指的是走到水池边?但是走到水池边对螳螂体内的寄生虫有什么好处?”
沈一行嗤笑了一声,“单纯只是去喝一口水的话,自然称不上是违背螳螂的天性。但……如果它们彻底变成了一副提线傀儡木偶,那么被寄生虫驱使着走到水池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是活生生将自己溺死。”沈一行手上动作不停,一边拉扯一边卷着不知究竟有多长的坚硬蠕虫,“毕竟,只有被寄生的螳螂死了,在螳螂体内下够了幼虫的铁线虫才能回到它所熟悉的脏水之中。”
闻言,顾沐苏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铁线虫是靠脏水进入螳螂体内的?那索育……”
“恐怕索育就是在哪里不慎喝了有铁线虫幼虫的脏水,然后就有极长的一只寄生虫在他的肚子里慢慢长大了。”沈一行诡异地笑了下,“就像那只螳螂肚子里的一样。”
将他们俩人对话完完整整听到的索育吓得眼泪和鼻涕糊成了一团,害怕得除了痛苦的惨叫几乎发不出任何其他声音,但是脸上却写满了死灰般的绝望之色。
大胡子恩金这下子也听不下去了,心里十分不安的问道:“大巫,您方才说那些螳螂虫子被这妖怪似的铁线虫寄生在肚皮里之后,全都沦为这怪虫的傀儡,那索育他……他也即将变成那样吗……”
一想到自己打小看着长大的小年轻要变成一只失去灵魂违背天性的傀儡,恩金的眼圈顿时有些湿润,不一会儿,两只沧桑的眼睛就都红了起来。
不料,沈一行突兀地沉默了片刻,还是在索育有如协奏曲一般的嚎哭声中,他才定了定神,皮笑肉不笑地轻嗤:“就他这二两肉,当什么傀儡戏人偶,就算要演个皮影戏,他这娇生惯养的细皮嫩肉都不够撕两副好皮囊片的。”
接着,沈一行手里又使劲扯了一下那根卷满了铁线虫的长箭。
随着索育变了调的一声嗷嗷,铁线虫另一头的尾端终于被从小腿血肉模糊的伤口中被“啵”地一声硬生生地拉扯了出来!
紧紧缠在长箭上的铁黑色寄生虫似乎还在血水之中不安分的蠕动,粗略估计,全长足有一米多长。也不知道它究竟盘在了索育身体里那个部位了,最后扯出尾端的时候,还一并从伤口里掉出来了细碎的一点暗红色碎肉。
看着像是某种内脏里面穿孔的碎屑。
沈一行这才施施然开口,活像是大喘气似的继续说道,“……所以,就他这小身板,还轮不上当傀儡。铁线虫能够像操纵傀儡一样指挥螳螂,但是感染了人之后,人却不会被他驱使做出什么违背天性的事,充其量,只会小腹坠痛,不断内急罢了。”
恩金听得一愣一愣的:“那若是索育体内的寄生虫还没有去除干净的话……”
“好问题,”沈一行恶趣味地笑了笑,“很简单,给他垫着点,再用同样的方法割开皮肤将虫子拉扯出来就可以了。就是这期间他身上……可能会不太好闻。”
哭到脱力的索育一听到自己没有生命之忧,也不会变成这种怪虫的傀儡了,也不知道是太高兴还是太过于羞耻了,直接晕了过去。
顾沐苏早就走到沈一行身边拿过了那支长箭打量一米有余的铁线虫,索育自然是结结实实地倒在了……地上。
沈一行共情地摸了摸鼻梁,嘶……看着够疼的啊。
大胡子恩金连忙和两个士兵手忙脚乱地将索育扶了起来,一脸无奈地去找索图拉奶奶给索育换裤子。
索图拉奶奶临走之前,愣愣地看了看沈一行,然后手上忙乱地比划了一些什么。
还没等沈一行开口询问,顾沐苏就低声解释,“她说,要彻底地杀死这种怪虫才可以。问你想要怎么处理它?”
沈一行没想到顾沐苏竟然还如此精通手语,颇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处理铁线虫这种臭名昭著的寄生虫?
老实说,这种寄生虫沈教授也很看不上,它的生理结构简单,又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研究价值,还会污染洁净的水源,并不值得作为样品带回生化研究所好好研究。
虽然沈一行对铁线虫坚硬的身体和它将螳螂变成傀儡操纵的行为很感兴趣,但是说到操纵傀儡……沈一行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摊开的双手,眼中眸色沉了下去,如果想要了解操纵傀儡的能力,这里就有着远比铁线虫更加适合的研究对象。
沈一行强行压下了眼中深沉无光的神色,把手上脏透了的薄绢手套脱下来丢开,用一块干净的布巾擦着自己的十指,直到手指之间黏腻的感觉彻底消失,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怎么处理?问就是无害化处理。”沈一行朝顾沐苏笑了笑,“俗称,一把火烧死。”
这破虫子就算一节节剪断了还能不断在地上扭动,死是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倒是很可能因为太恶心,率先将人膈应个半死。
灰白头发的老妪张了张嘴,手上更加激烈地比划了起来,末了还指了指院外北面的方向。
顾沐苏非常自觉地翻译:“她说,怪虫身上一定有着可怕的诅咒,一般的火烧了很有可能会死灰复燃,一定要把烧完的灰全都在赤狼庙里再次烧干净,才能够彻底净化。”顾沐苏顿了顿,看向沈一行,“正好,我稍后就送你去赤狼庙。”
沈一行:“……”你身为堂堂彩云城大将军这么闲的吗?
烧死铁线虫并没有花多长时间,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沈一行总隐约觉得索育的奶奶一直时不时地盯着他,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
但是这老妪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表示。
直到离开了索育家里,沈一行还在想着索图拉颇为奇怪的表现。他还记得在城外密林里遇到索育的时候,他曾说过自己是为了采药救他奶奶才会偷偷从狗洞里溜出彩云城,冒死进了满是活死人的密林。
可是现在索育的奶奶却并不像是得了将死的重疾的样子,她究竟得的是什么病?索育的救命药草才带回来了一天,今天索图拉竟然就能够看上去就像是大病痊愈了一般……
一路带着心里的疑问,沈一行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之中没有说话,他又向大胡子恩金借了另一匹马,和顾沐苏两人并驾齐驱。但他并没有意识到,随着越来越往北,纵马疾驰的顾沐苏也越来越沉默。慢慢地,策马的速度也一点点变慢了。
当沈一行回过神来的时候,他胯.下.的这匹马儿已经速度慢到了几乎是在踱步而行,就像是不想继续靠近了似的,明明在走,肉眼看过去距离却并没有怎么缩减。
见状,沈一行翻身下马,牵着缰绳拉了拉,竟然感受到了强烈的抵抗。
此时已经能够若隐若现地看到赤狼庙了,沈一行不禁挑了挑眉梢,“没想到,这些战马竟然会恐高?”
沈一行并不是随口乱说的恐高,在到了彩云城北之后,他便明白了为何彩云城只有正南大门、东南侧门和西南侧门三座城门。
那是因为彩云城自南向北地势一路拔高,到了赤狼庙所在的最北边,竟然是一处三面险峻的悬崖!
而那赤狼庙,便建在了云雾缭绕的悬崖峭壁顶端。
“它们并不是恐高,而是惧怕着那座赤狼庙存在的东西而已。”
顾沐苏说着,但是他的嘴唇也有些发淡,看起来脸色也并不是很好,似乎心事重重。
沈一行站在野马身旁,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问道:“你也惧怕赤狼庙里供奉的东西吗?”
令人意外的是,顾沐苏却摇头:“非也。我是最不惧怕这座赤狼庙的人。与其说是恐惧,应该说是后悔。”他嘲讽地扯了扯嘴角,额前系于红绡抹额正中央的新月形兽牙不住地晃动,“后悔我很晚之后才知道我母亲被困在了这里,成为了赤狼庙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你……”沈一行心神一震,一个猜想逐渐从心底升了起来。
“大巫知道这是什么吗?”顾沐苏仍在马背上,却蓦然弯下腰,一把擒住沈一行的手,拉着他的指尖强硬地扯过来,让他冰冷的指尖抚上自己额前的洁白兽牙。
“这是……一颗狼牙。”质地、形状,都符合成年野狼的牙齿特点,还很有可能是一头母狼的。
“错。这是我并非人类母亲养大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