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白裙的小姑娘,两颊绯红,眼神水灵灵的,以这样一句猝不及防闯入了他的生命中。
他冷淡而疏离的眸子看向她,唇瓣紧抿了一下,“叶尘枫”
“恩?”小丫头不明所以。
“我的名字”那时的他其实并不好接近,但是那个夜晚,看着那个鼻尖冻得红红的小丫头一脸仰慕地看着他,心里却出乎意料的柔软。
“你看起来比我大哎,我可以叫你枫哥哥吗?”小丫头歪着头,板着葱白的指头嘟囔道,“我今年十岁,他们都叫我雅萱,你也这样叫我好了”
小丫头是个话唠,很快叶尘枫便意识到了。
“枫哥哥,你家是不是也在山腰?”
“恩”
“对,就是那座别墅,那是我家,我们是邻居哎”
“恩”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吧?我决定慷慨点,下次我一定给你带我最爱吃的大白兔奶糖”
……
身边的丫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让叶尘枫想起了他住在A市时,窗前的电线杆上总是有只多嘴的麻雀。
那时天很蓝,母亲也没有生病,还是那个漂亮温柔,享誉国际的音乐家。
少年的他喜欢穿着白衫,在书桌前写着不知名的歌曲乐谱,追寻着年少的梦。
笔尖在白纸上勾了又勾,他会因为一个音符而琢磨上半天。
他凝着眉,想着该怎么改谱子,思绪就飘远了,窗前的景象就落入他的眼帘。
那时候,窗前电线杆上总有只多嘴的麻雀,比盛夏的蝉鸣还要喧闹。
他却觉得那些裹在羽毛下的小生灵格外可爱。
但是那些小生灵是脆弱的,不知不觉中,鸟鸣声越来越弱。
直到有一天,鸟鸣声消失了,那只多嘴的麻雀不见了。
妈妈说,麻雀去了天堂,就像已故的奶奶一样。
那时的他还小,不懂什么是死亡,却恍若明白,他再也见不到那只陪伴他许多岁月的麻雀了。
那天,他把自己关在卧室不吃不喝,创作了他的第一首曲子——致伟大的生灵,后来那首曲子获得少年音乐奖。
单曲获奖那一天,妈妈给他熬了粥,温柔的拍着他的肩,笑着说,我们家尘枫就是天生的音乐家,妈妈为你自豪。
而父亲只是沉默不语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自记事以来,父亲在他心中就是一个威严的存在,整个家庭的主心骨,顶梁柱。
而母亲,却是能在风雨中给他温暖,给他鼓励,是音乐的启蒙,是一切美好的化身。
九岁那年,母亲身体越发差了,出国巡演的音乐会也减少了。
再到后来,在本市的演出也取消了。
十一岁,父亲带着母亲在菩提山休养,他跟着父母搬出了住了十几年的家。
搬家那天,雨下的很大。
他走出卧室,最后一眼看自己的家。
那只麻雀再也不见了。
这座别墅也终将荒废。
搬家后第二个月,母亲在山间摔了一跤,从此再也没能站起来。
第三个月,母亲的咳嗽声不断,整个别墅弥漫着一股苦涩的中药味。
他明显能感觉到母亲的生命在流逝,像当初的那只垂垂老矣的麻雀。
母亲再也不能唱歌了。
她的手曾经那么温柔的拂过他的脸侧,曾经用那双手弹奏出最美妙的音乐,现在,却苍白无力。
最后一天,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的母亲费力地抬起小提琴,那一刻,久病的母亲好像又恢复了往日的光彩。
“尘枫,妈妈为你弹奏最后一曲”
琴声很美,那个温柔的女人眼中流淌的温情更美。
后来,他才知道,母亲弹奏的最后一曲是——安息曲。
最后的最后,定格在父亲惊慌失措的脸,和遍地的血。
母亲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用她最热爱的乐器。
她的头撞在钢琴上,遍地的血。
她早就为自己规划好了生命的终结,用一首乐曲送终,然后郑重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匆匆的葬礼落幕后,父亲说,你把音乐断了。
他不懂为什么。那已经是他和母亲最后的联系了。
父亲又说,你母亲就是因为音乐走向毁灭,你不能步她的后尘。
父亲的话就是权威,他不敢忤逆。
他的所有乐器被锁在杂物间,两个月,他没碰任何乐器。
少年的梦还未开始,已经匆匆落幕。
那些灼烧在心底的念头,却始终未熄灭。
他在父亲的房间找到了钥匙,打开了杂物间,拿走了母亲生前留给他的最后一件礼物,一架大提琴。
他在荒野中歌唱,在寒冬中演奏,悠扬的乐曲却只能在无人问津的山间飘扬。
“下次我一定会去拜访你的,对了,我是迷路才找到这里的,你呢,这么晚了为什么会在这里?”女孩的话把他拉回了现实。
“我母亲去世了”叶尘枫道,语气平平淡淡。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你的伤心事的”小丫头诚惶诚恐,没想到这个只比自己大了一岁的哥哥这么不幸。
“所以,这首歌是……”
“祭奠之歌”他说。
她咬着唇,斟酌着用词,
“枫哥哥,你能再弹一遍刚才的歌曲吗?真的,真的很好听”
”枫哥哥,你知不知道,你弹琴的时候,眼睛会亮“
一个追逐梦想的人,专注的时候,眼睛会亮。
叶尘枫一怔,却见眼前的丫头睁着一双星星眼钦佩地看着他,他突然不忍心拒绝了。
“好”
两人都没再说话,却有默契在流淌。
他弹奏那天母亲教给他的最后一曲,穿着黑色风衣,祭奠着地下的亡人。
他选择了黑夜,光明却并没有抛弃他。
漫天遍野的萤火虫围绕着那个人,而悠扬的琴乐依旧流淌着。
他似星星降落人间。
回到家,沐雅萱免不了被父母奚落一顿。
“下次可不能这么晚回家,知道了吗?”沐父严肃批评她。
她却笑嘻嘻的,“不要,我今天在山上认识了新朋友,下次还要给他带奶糖呢”
“这孩子,说什么胡话,这漫山遍野的哪里交什么朋友”沐母摇摇头。
却不知道,少年初次相遇,已经是命中注定。
沐雅萱在包间里卧成了一只鸵鸟,安静如鸡。
听着大厅内少年温暖的声音述说着往事,少女小脸染上抹浅红。
枫哥哥,这是在向她告白?
叶尘枫磁性温和的声音尤在耳边,
“那个小丫头,十岁时见我就大胆地抱住我的腿,要当我的童养媳”
“现在,我想问问,包厢的小姑娘,当初的誓言,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