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田的办法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在分地的时候做了点手脚,然后另行招募一批流民作为佃户。
在明朝根本就没人用这种手段,因为在明朝,勋贵占地都是光明正大的。
负责庐州府的土地分配的是庐州知府,他是明朝降官出身,理论上和李本深、胡茂祯这两个威武将军平级,但显然没有哪个知府敢认为自己的级别能和他们两个一样。
孙可望的巡抚衙门设在安庆,而且他告假去武昌参加刘文秀的婚礼了,由安庐吏官代理巡抚,就算孙可望在,也总不能去挨个过问每个村的土地是怎么分配的。
大家议论了一阵,也就散了,各自回家休息,明天还要农活呢。这个世界一直是这个样子,大家早就习惯得很了,如果哪天不是这样,倒要觉得奇怪了。
李本深和胡茂祯做这些操作的时候,唯恐王瑾知道,殊不知,王瑾根本不用调查,靠想象力就能知道。
过去流动作战时的王瑾是活阎王,头疼也砍头,脚疼也砍头,可现在,王瑾根本懒得管。
只要没闹出人命,王瑾觉得这样也挺好,充分证明了不管是谁,当上了官僚地主之后都是一个德行。cuxi.org 猪猪小说网
开国功臣搞出这些事,那是再正常不过的,李本深和胡茂祯的段位实在太低,弄的这点事情影响不了什么,他们侵占土地这事本身并不会妨碍普通农民的利益,因为是在抛荒土地分配时做的手脚,而不是直接抢夺有主的土地,真正涉及农民利益的是徭役问题,但是还没严重到老百姓活不下去的程度。
王瑾的目的一开始就是建立一个对老百姓剥削得没那么狠的王朝,早期严肃军纪也不是为了执行正义,私藏战利品就砍头算什么正义,只不过是那会儿不强化纪律就得死而已。至于现在一般范围内的仗势欺人、以权谋私王瑾都可以无视。
刚开国就留点黑料,王瑾倒觉得是好事,正好打破一下保皇派的幻想。因为刘体纯这样的人道德高尚,后面的大顺统治者就正义了?朱聿键的道德还高尚呢,也没耽误闯军推翻大明。
前些日子,李自成过三十六岁生日,有的“土鳖”将军直接拿银圆当寿礼,李自成也没什么不满,乐呵呵地收了。做皇帝这事,本来就是天下最赚钱的一门生意,权力、现金、产业、子孙的待遇,乃至自我实现的满足,都是做皇帝的报酬。造反之初是为了求活,有了政权,那就得当生意做了。
对于李自成是生意,对于将军们也是生意。刘体纯这样的,更看重名声和自我实现,除了一心想生出个儿子来,没什么别的欲求,李本深这样的爱土地银钱,那也正常得很。既然是生意,就许人家缺斤短两,你抓不着,那是人家的能耐。或者你为了不失去这个贸易伙伴,默许他缺斤短两,那也是他的能耐。
当然,欺行霸市是不行的,还是得严厉打击。也就是说,谁要是把老百姓逼得没有活路,那就只能砍他的脑袋了,但如果做事有分寸,还能让老百姓苦哈哈地凑合活着,李自成对他们的处置也就有分寸,教训教训就得了。
就算是农民起义军,王瑾也从来没指望他们能为天下百姓奋斗终生,这样的人当然是有的,别说闯军了,连明军里都有,但这样的人永远是少数。当初乱世求活,人命如草,闯军可以“人不能囊一金,犯者死”,可现在真要是为了他们让佃户不服役的事就把李本深、胡茂祯给砍了,人心就散了,何况他们现在还只是利用手中的权力钻制度的漏洞,都还没到直接贪赃枉法的程度。
王瑾甚至觉得,李本深这种在另一时空血债累累,叛闯叛明再叛清的人,当了这几年官,仅仅贪到这种程度,还在这每年几百两利润的生意上打转,已经说明闯军的纪律教育搞得非常好了。
连穿越者都不想当这个青天大老爷,丁一、张三、朱中标他们也只能骂过就算了,反正原来大明的官府更黑,现在的日子总归比过去好过些,每天累个半死,可好歹还不至于真死。
反正他们的祖祖辈辈就是这样生活的,哪怕是朱中标的祖宗,也有大灾中全家饿死病死的经历,未来他们的子子孙孙(如果有的话),还会一代代过这样的生活。
这七个穿越者,来得太早了,对于他们的国家和民族来说,十七世纪中叶的确是一个天翻地覆,关系无数人生死存亡的年代,但对于这个世界的旧制度来说,这依然是一个修修补补的年代。
“天主真神,活而且圣,在欧洲理当受朝拜,但吾等生在中国,也有吾等的,那叫什么来着,对,信仰。天主教既在欧洲兴盛,那便是天主喜爱欧洲,喜爱尔等,中国人遵从祖宗之教,天主便不愿在中国受敬拜。尔等教律诸书,都是很要紧的,一定要保存好了,我赐尔等几口樟木的箱子,以防虫蛀。今日,我们再来说说这纬度的算法,当年利玛窦……”
毕方济很无奈,这个年已六旬的耶稣会意大利传教士万里迢迢来到南京,当然是为了传教的,但是在传教问题上,张献忠软硬不吃,成天只是盯着天文、算数的事追问他们,要他教一些年轻学生测量经纬度、预测日食月食、制定历法。
张献忠始终没有答应建立新的教堂,甚至限制传教士的行动,不许他们随便到民间去,这让毕方济十分苦恼,广东的王瑾虽然允许了建立几座教堂,但始终有非常严格的限制,甚至直接搞出了一套异端说法,江南张献忠这里也打不开局面,这传教的事业,竟比当年南京教案的时候还要艰难。
倒是京城的汤若望来信说,清朝的皇帝对于传教士很是信任,尤其喜欢汤若望写的《火攻挈要》这本书。
毕方济认为,这是因为控制中国南方的闯、西两个政权继承了中国传统的“儒”作为主流思想,而清朝刚刚由原始宗教改信佛教的一支,又受儒的影响。而且清朝非常需要耶稣会带来的科学知识,而闯军却有别的对外交流渠道,并因此使西军也随之受益。
除了继续讨好张献忠,毕方济也没有别的办法。讲完这堂课,毕方济退了下去,张献忠对跟着学习的年轻西营子弟说道:“这些个洋僧,算纬度的办法是很高明的,画的地图也好,活阎王和韩廷宪当初画的那些图,和他们差着老大一截,不过他们把我们中国的地图都画去了,怕是也不大妙。听说纳敏夫也不用西洋人画地图,只是让他们教授本领,我看是很有道理的。”
一同学习的汪兆龄说:“那铸造黑夷炮的事,还要不要他们参与?”张献忠说:“现在还是要的,老李和活阎王鬼得很,只卖我红夷炮,不卖我黑夷炮。我看这炮也不是什么黑夷炮,那个阿船主船上的炮净是佛山产的。对这个人要多下功夫,江西有瓷,这些年他又开始把福建的茶也往亚美利加卖,但最要紧的还是江南的丝,只要有丝,还愁买不到炮?等我们的工匠都学会了,就把这些洋僧都派到钦天监观星去,不教他们插手别的事。”
“皇太极的三板斧抡完了,接下来便是我们三兄弟的回合,究竟谁做皇帝,马上就要见分晓了。”张献忠仰天大笑,“等我取了天下,你们要多学学闯军治境的办法,他们管得可比我们好。若是不能在这项事上胜过他们,怎能显得我是天命所归。”
张献忠缓缓转动面前的地球仪:“如今我也知道天下之大了,这天下事,做皇帝不过启始。”
(第十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