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孟小少主当场怔愣在原地,看清来人后,就连那些半夜三更还坐在大堂内吃着夜宵探着消息的众人们也都愣了一瞬。
并不是所有人都见过何长平的真容,可此番特地汇在此处等着截人的,多多少少都是事先看过何长平画像的,再不济的,也能认出他手中的那柄惊鸿剑。
在场众人心中各有所思,相继将目光投在何长平一行人身上时,大多数人都是在暗忖着出手的最佳时机。一时之间,大堂之内倒是静默异常,竟是无人愿当那只出头鸟。
与他们不同的是,当月初合上伞紧随着李秋白踏进门槛之际,孟小少主的目光便已胶在了殿下身上,怎么挪都挪不开来了。
今夜的殿下,身着月牙色广袖衣裙,外罩一袭雪白狐裘,乍看之下,竟好似九天神女踏入了凡尘之地。
看清殿下的面容之际,孟小少主原本那紧蹙着的眉心,竟在不知不觉间就舒了开来。
当那一行人从门槛处往里头缓步行来时,小少主又暗自从殿下所处的位置往一旁数了去,一步,两步,三步,四步。直到数上了四步,才看到了自家大哥的身影时,孟小少主才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嗯,殿下果然一诺千金。
许是孟小少主的目光太过炙热,被她盯着看了许久后,李秋白竟是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循着视线往一旁看了去。
如今小少主所立之处正是道路一旁较为显眼的位置,只这么一眼,便已让殿下寻到了孟小少主的身影。
与孟小少主对上视线时,公主殿下竟也是忍不住弯了弯唇。
可惜,不等殿下绽开笑颜,她的目光又被白双燕搭在孟小少主肩上的那双手吸了去。
看着那两人近乎是半拥着贴在一起的亲呢姿态,殿下已然凝起了眼中的笑,微微眯了眯眼。
不过是稍稍瞄了一眼而已,随即李秋白便已偏开了头,不再去看孟小少主,只管自己侧头对上了那数道频频朝他们身上投来的目光。
那一瞬间,殿下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竟是看得小少主后背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等孟小少主反应过来是哪里的不对劲,一同入庄的林小将军就已经抖着自己那油布外衣上所沾的水渍朝着她们二人的方向走了过来,同时唤道:“白掌柜,我们商队共有一百三十二人,可有空房够我们住的啊?”
一踏入大堂,周遭那浓浓的戾气与频频投来的目光便已让林兴阳心生警惕。
是以,就算是已经看到了孟小少主,几人也还是默契地装作不曾认识一般。
林小将军那熟捻的语气,就好似时常来往的商队领头人一般,普通路人听了,倒是听不出什么不同寻常的意味来。
白双燕也未曾点破,当即停下了跟孟小少主窃窃私语,回身笑应道:“有有有,自然是够的,客官们安心住下便是。”
说罢,白双燕又回头朝着庄内的几名伙计使唤道:“小赵,快领贵客们进去安排安排!哎哟你看外头还下着这么大的雨呢,福贵你快去让厨房熬点姜汤给客官们送去,免得大伙儿受了风寒啊!”
车辆与马匹在护卫们的牵领下,正井然有序地随着小厮一同往庄内深处的住所行了去。
车轮轱辘声响起之际,李秋白与于禁等人也已经从大道中间往一旁让了开来,暂且先立在道旁让车队先行入庄内安置。
如此一来,孟小少主就只能隔着那接连不断的车队遥遥望着公主殿下了。
小少主略有些失神,正当她觉得失落之际,一道轻浮的调笑声竟是隔着人群钻入了她的耳中。
“哟,江湖上像这般矜贵的美人儿倒是难得一见呢。小美人,要不要来陪小爷们一起喝一杯啊?”
看清那举着酒壶捏着酒杯的登徒子竟是走到殿下的跟前放荡调戏时,孟小少主顿时怒从心起。
真是放肆!
孟长安正欲上前,却被白双燕不动声色地拉了住,低声止了句,“丫头别急,先别给自己找麻烦。”
不等孟小少主成功挪开步子,随行的于禁便已将刀从鞘中拔出了一半,护在殿下身前冷声喝道:“放肆,我们家小姐岂是能容你觊觎的!”
“我又不是要吃了你们家小姐,瞧你这紧张的。”
举着酒壶之人正是夜无忧原先指给孟小少主看过的其中一人,弑师狂徒姚十一。
被于禁拦在李秋白跟前后,他也不急,而是举杯望向一旁的何长平,调笑道:“你瞧,我只是想请你们家小姐喝个酒而已,你们家姑爷都不着急呢,你个小护卫急什么?”
谁说姑爷不急了?
月初偏了偏头,往道路对面的孟小少主看了去。
看清小少主那张阴沉着的脸后,月初顿觉好笑,当即便附在了殿下耳边低语了几句。
此时此刻,姚十一这一番话落在旁人耳中,挑衅之意倒是十足了。毕竟,换作是任何一个人,遇上自家妻子遭人调戏时,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姚十一愿当挑事之人,其余人自也是乐得看热闹的。
只可惜,他们却是错算了何长平与李秋白之间的关系,更是错算了那两人的脾性。
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情形,倒是没在何长平身上发生。
非但如此,他还勾着笑反问了一句:“阁下怎知我就是人家的姑爷?万一我只是人家的兄长呢?”
闻言,姚十一脸上的笑容倒是僵了一瞬。
敢接这笔千两黄金的生意之人,事先都是已经打探过了的。
先认罗衫后认人,单看衣物的用料,都能看着何长平与李秋白二人在这一行人之中的地位。更何况驸马公主同行离京回乡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各处,有心之人只要认出这是何长平,便能猜出与他同行的华贵女子自是当朝公主了。
原本当众调戏当朝公主的事情,姚十一也是不敢做的。就是仗着不知者无罪的心态,他才敢如此放浪的。如今被何长平这么一问,他自然也只能继续装作不知其身份,镇定笑应了一句。
“若只是兄长,那就更好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小美人合我眼缘,我这只是邀她一起喝个酒而已,你这当兄长的总不会拒绝吧?”
不等何长平开口,一旁的殿下便已不屑地嗤笑出声了。
“凭你也配?”
只这一句话,便已引得哄堂大笑。
“姚十一,人家小美人这是看不上你呢!”
“哈,也不回去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也配邀美人饮酒啊?”
“人家这是要瞎了眼才会跟你走吧。”
堂间的哄笑声不绝于耳,姚十一听出了那些人的激将之意,非但不恼,反倒还乐意替他们起上这个头。
“真是敬酒不喝喝罚酒啊。”
姚十一随手一捏,手中的瓷杯便已被他捏碎了,不等碎片散落在地,他又捻起了其中的数块碎片,分别往李秋白与何长平的方向掷了去。
碎片锋利,尽含着浓浓的杀意。
在疾速飞掷之下,小小的碎片竟也与暗器无异。
于禁连忙挥刀护着李秋白带着月初一同往一旁避了开来。
好在何长平早有防备,侧身躲开之时倒也不会显得太过狼狈。
碎片堪堪擦过了何长平的发丝,钉入了他那身后远处的木柱之上。
待何长平重新回头之际,姚十一又已经抓着酒坛往他脑袋上砸了去。
一言不合,那两人便已迅速交起了手来,姚十一招招狠绝,大有直取何长平项上人头之意。就算是空手过招,也能将何长平逼得频频后退。
见状,暂且避开了战局的于禁连忙附到李秋白耳边压低声音问了句:“殿下,看来这又是冲着驸马来的,要我们去帮忙吗?”
姚十一才刚动手,大堂之中的众人便已蠢蠢欲动了,皆是暗自覆上了自己的武器,警惕着观望着战局,大有趁机围攻何长平之势。
不等李秋白应话,凭空击来的一粒算珠便已将那缠斗着的二人分了开来。
算珠来势汹汹,若是被击中了,少说也是要见血脱层皮的。
姚十一连忙往后退了开来,匆匆避过了那一粒算珠。
“行了行了,都别打了!”
未等姚十一重新站稳再次朝着何长平攻去,白双燕便已踏空越过车队现身挡在了他们二人中间,强行将他们分了开来。
“出了白云庄,你们爱怎么打怎么打,我都管不着。可在我这白云庄内,谁敢闹事坏我生意断我财路的,我白双燕第一个不同意!”
白双燕的话,虽是带着笑意说出来的,可那话里话外所含着的威胁,却是听得姚十一心头顿怵,亦是慑得大堂之人都默默收回了手。
白云庄的白掌柜,江湖人称白算盘,向来以爱财出名。
毕竟这是在白云庄的地盘之上,若是无故挑事,再次逼得白算盘出手,那可就不大妙了。
本就是试探而已,姚十一倒也没太过纠缠,当即就撤了手朝着白双燕道了声歉,便已自行退了回去。
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倒也没真伤到了什么人,可却是意外探出了白双燕的立场。
待姚十一走后,白双燕才继续招呼道:“来人呐,快带这几位客官进庄好好安置!”
此时此刻,车辆已相继进了庄内。见李秋白并无追究之意,林兴阳才挥手撤下了严阵以待的随行护卫们。
不等李秋白等人彻底离了去,趁着其他人收起看热闹的心思继续自顾自吃着宵夜时,白双燕便已重新回了孟长安身旁,附在那眉心紧蹙着的小少主耳边压着声音安抚道:“行了,这下你可以安心回去了吧。你也别太担心你大哥与大嫂了,方才你也看到了,那些个人啊,个个都怕自己会为他人白做嫁衣,都是畏首畏尾的,只想坐收渔翁之利,倒是成不了什么气候。”
孟小少主正欲应话,不料殿下在离去之前竟会忽然回过了头。
小少主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殿下的视线。
再次对上殿下那意味不明的目光后,孟小少主才猛地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了,连忙推开了紧贴着她的白双燕,规规矩矩地往边上退了一步,轻声应道:“多谢白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