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下定决心

脱离险境的布依人,一路上想的都是那几个恶意中伤乌赤金团伙的身影,包括满嘴胡说八道的中年男子、武功高绝更胜师父佘荼的年轻男子、以及刚刚来解救自己的黄衣女子,此刻再仔细回想他们三人的身形,那三个人不就是乌赤金以及他那两个小伙伴吗?

如果真是他们三个,乌赤金到处恶意中伤他自己为的是什么?他们是刻意想得到今天这样的结果吗?让万山诸国鄙视,让东牙国、百寿国追杀,让自己毫无立锥之地,这样的结果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或许正因为他是乌赤金,所以总能想出一般人意想不到的绝招妙法,反正眼下自己是百思而不得其解,但是布依人可以断定当时到处诋毁乌赤金的正是乌赤金自己所为,而今天这样的局面,或许也正是乌赤金所乐见。

布依人当下改变了决定,她知道乌赤金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破釜沉舟,这个时候,自己更应该坚定地站在他的身旁支持他。

她决定先回宾馆去与多宝国的伙伴们会合,而不是直接前往约定的饭馆与可人见面,她得先将多宝国九公主的身份卸下,才能一身轻巧的去做她自己想做的事。

第一件该解决的事就是物归原主,如果她的侍卫真的拿走了本属于蓝衣军的东西,就得让他们物归原主,毕竟对手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多宝国的九公主,不能因此给父王及有言兄长制造麻烦。

虽然布依人还不知道那件东西是什么,即便是在路上捡来的,只要蓝衣军能证明东西是他们的,理所当然便该完璧归还,这可是事关多宝国的诚信与纪律。

接下来,她得让大伙立即整装回国。布依人能够理解此刻乌赤金的处境,也知道其后必定有着错综复杂的风波凶险,她不可能带着那么招摇的一大群人去追随乌赤金,尤其这些人的武功与能力帮不上乌赤金什么忙,反而会给乌赤带来更多的麻烦。

她更是看准了乌赤金身边还有个黄衣妙龄女子,这表示如果将来自己跟着乌赤金去浪迹天涯,便算不上是孤男寡女而让父王蒙羞,如此也能对父王与兄长有所交代。

更重要的是得有人回去向父王及兄长交代一声,布依人虽说是个任性公主,却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尤其此去凶险万状,不能就此一走了之。

不一会儿,布依人就与高副将等人会合,也弄清楚了蓝衣军寻自己晦气的原因。

布依人诧异蓝衣军何以因为区区一张医箴,便对自己如此大动干戈?因此命人将那医箴取了过来,仔仔细细的字字推敲,想着这张纸笺里到底藏有什么秘密,为何值得让蓝衣军不惜一切的与多宝国兵戎相见?

然而,别说自己对那张医箴瞧不出任何端倪,便是随行的大夫也对这张看似医箴的纸条不知所以,尽管纸条中所提皆是岐黄用药之道,但是多为牛头不对马嘴的拼凑之作,别说是医箴,就连涂鸦的脉络都不可得。

布依人思前想后,这么一张诡异无由的医箴明显不是真的医箴,之所以值得蓝衣军不惜与多宝国为敌,或许其中隐含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既然蓝衣军摆明是与乌赤金作对的敌人,能够不让蓝衣军痛快总是对的,或许这张医箴与乌赤金之间可能有着若干牵连,不如待会儿交与乌赤金让他过目。

“这张医箴,你们就说让我给取走了,蓝衣军若要拿回医箴,就让他们来找我取。”布依人对高冷峻如此说道。

“让蓝衣军去找九公主取医箴?那不是让公主您深陷险境?”高冷峻不解的问着。

“险境是有,不过也险不到哪儿去。他们首先得找得到我才行,要是找不到我,何险之有?别忘了我刚刚才跟蓝衣军交过手,事实上,他们也没那么可怕,你们不用担心会不会蓝衣军找上我。

其次,这张医箴既没署名由谁所出,也没明示为谁而出,他们拿什么来证明是他们的东西?最重要的是就算他们真的找上了我,这张医箴也已经不在我身上了,难道他们还能吃了我?”

高冷峻听九公主这番说法,立刻一身冷汗直流,他知道这位任性公主一定又有了些刁蛮想法,否则不会说出如此蛮横的话。

“公主,光是我们这一行几十个人,蓝衣军随时想找我们就可以找得到,怎么可能会找不到公主您呢?”高冷峻高度怀疑这位九公主一定又想到什么出人意表的主意,心中一股不详的感觉油然而生,一时又不敢开门见山的直接询问,直好含沙射影的间接问着。

布依人听高冷峻这么扭扭捏捏地问着自己,心中一阵好气也一阵好笑。

气的是高冷峻都已经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心中有话还是不敢敞开来问,非要拐弯抹角的来旁敲侧击。

笑的是高冷峻真是伴己如伴虎,总是被自己的一句话搞得如临大敌。

“没错,你们的确是一大群人,而且还是一大群武功不高,算计陈府也不精明的一大群人,蓝衣军要找到你们自是不费吹灰之力。

但我可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武功比你们高出不知多少的一个人。你们一群人要躲也躲不到哪里去,要跑更是跑不掉,我跟你们可不一样,随便找个石头缝我就能躲起来,要是真躲不了,我还能跑。

高副将,你自己说,刚刚那群蓝衣军几十上百人包围我一个,我不也是安全无恙的全身而退,我一个人是不是比你们一群人来得安全?”

布依人这话说的高冷峻无言以对,刚刚布依人的确是只身去引开那些蓝衣军,好让自己能脱身来找救兵。甚至还轮不到救兵前去解危,布依人就已经全身而退了。

高冷峻哪知布依人是另有高人相助,只是公主既然这么说,身为侍卫的自己确实是无话可说。

布依人接着说:“高副将,你们现在有几个非常重要的任务要做。

任务一,你们得立即大张旗鼓的整装上路,引开蓝衣军的注意力,好让我能摆脱他们的纠缠,这件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不简单,你得好好想看看要怎么做。

任务二,立即回多宝国去对父王复命,就说局势复杂难辨,所以我命令你们跟我分头并进,所有人占时先回到多宝国以掩人耳目,等候我的下一步指示。

任务三,你们一路走,一路将医箴上的字句沿路散布,到处去请教各地良医,如果医箴上的字句已经天下皆知,蓝衣军自然没有对我紧追不舍的理由。”

高冷峻对九公主这一连串的任务指示,一项都不敢领命,这哪里是在对自己交代任务,根本就是要砍自己脑袋,只能为难的说道:“公主,若属下让您一人去行走江湖,只怕国主第一个就饶不过我,属下这颗脑袋砍就砍了,属下家里可还有高堂老母与贤妻幼子,他们以后还能指望谁?”

“你放心,我这就给父王写封信让你带回去,我有必须一人独行的理由,他不会怪罪于你。

你们只不过是先回去待命,我很快就会指派新的任务给你们,你们要是不回多宝国,真有要事,我上哪儿去找你们?你们又怎么来帮我做事?”

“公主,您上哪儿去,我们远远跟着就是,绝不碍您的眼,也不误您的事,您既可以对我们随传随到,我们也对国主有个交待,就别让我们回国去待命吧。”高冷峻面有难色的恳求布依人。

“你当蓝衣军是傻子,你们要是一直跟在我身边,他们要找我还不是易如反掌?最好的方法就是我们分开行动,我们离得愈远愈好。”

“这…,您身边怎么可以没人侍候?您不把我带在身边就算了,属下学艺不精,公主嫌弃我也是理所当然,属下不敢有任何怨言。

难道您连子云都不带在身边?她可是打小就跟着公主…,公主没有子云在身边侍候,很多事都不方便的…”高冷峻正想藉子云来对布依人温情攻势,岂知布依人毫不迟疑的打断他。

“子云就更别说了,她的武功更不及你们,真要继续跟在我的身边,只会招来更多麻烦。”

布依人不留情面说着,她知道只有冷面无情,才能让大家死了这条心,否则一堆人在自己眼前哭哭啼啼,那得折腾到什么时候才脱得了身,此刻乌赤金他们就在饭馆等着自己,要是乌赤金临时有事或是没耐性等下去,这一切不就白忙和了。

尤其子云这个姑娘,她的忠心耿耿与体贴知心完全毋庸置疑,但是此行凶险难卜,让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跟着自己冒险,自己可是有着心仪的对象可以跟随,子云能图些什么?

子云听到高副将把自己牵扯了进来,又听到九公主不让自己跟在身旁,一时难过的说不出话,急着问道:“公主,您…,您不要子云侍候了吗?”

“谁说不让你侍候,不过现在情况有变,你得先回去帮我做几件事,待会我再私底下交待你,事情做好了,你还得赶紧过来帮我的忙。

高副将,你也是,快回去把身手练好,这趟出来,你算是吃上不少亏了。江湖上这些人的身手,个个都不是好惹的,真的要想帮上我的忙,你现在还远远不行,得多加把劲。”

“我…,属下…”高冷峻知道九公主这是在嫌弃自己的武功不行,不过武功一事不在一朝一夕,更何况想练功也得有名师肯教,九公主这不是在为难自己吗?

“你去找我的师父佘荼,让他帮你们引荐良师,就说是我拜托他的。”

虽然众人都不知这个任性公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她的态度看来颇为坚决,似乎没什么转圜的余地。

更何况以九公主的身手,只要唰一下就可以轻松摆脱所有人,根本不需要苦口婆心的跟自己这般掰扯。

就算自己真要违抗她的命令,也很难让九公主改变心意,眼下只好先硬着头皮回去挨上国主一顿责罚,希望九公主能一路平安,更希望九公主能言而有信,不久后就回国召唤自己。

布依人交代完毕,就立即前往富友饭馆与可人碰面。她坐在楼上的雅座,思绪复杂地望着楼下的人来人往,心里头反复念着自己最后跟黄衣姑娘说的那四个字,不见不散。

布依人这四个字虽是对黄衣女子说的,事实上却是透过黄衣女子说给乌赤金听的,此刻布依人正忐忑不安的想着自己等得到这个不见不散吗?

布依人回想起十三年前第一次见到乌赤金的那天,那是个很难令人忘怀的日子。七月初七,那天既是自己的十二岁寿辰,也是一年一度的喜鹊搭桥,这本该是个好事成双、喜事连连的日子,但是多宝国王宫一早就笼罩在郁气沉沉的诡异氛围里,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欢乐的气氛。

原来昨天夜里,埗水码头的守军连夜发来八百里加急,多宝国两个强大的邻国,剑国与不老国,双方正式宣战!为了取得战略优势,两国都派遣大军进逼埗水码头。

多宝国与剑国、不老国三个国家的地理关系就像是一芯二叶的新茶。多宝国是位居中间的那一小段茶芯,剑国与不老国则是分居左右的那两片叶子。

多宝国虽地处两国中间,但国土狭小,不及剑国与不老国的十分之一,最大的优势便是拥有着承载三个国家对外运输重任的深水良港,埗水码头。

正是因为这座埗水码头,将这三个国家紧紧地绑在一起,数百年来,既有频繁紧密的商业贸易往来,也有剑拔弩张的军事政治冲突,各种势力的彼消我涨与利益的掠夺分配,在这个地方永远像是走马灯一样的轮般上演,唯一不变的就是多宝国一直以来的忍气吞声。

剑国与不老国同样都有着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的优势,唯一的缺点就是少了一个可供人货进出的交通要津,埗水码头虽然近在咫尺,却因地属多宝国,统筹使用上总有许多不便。

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剑国与不老国之间的瑜亮之争。剑国与不老国拥有几乎一模一样的风土人文,就连彼此间的农渔物产也都是如出一辙,尤其都是以埗水码头做为往来进出的据点,这让埗水码头一直都处在双方明争暗斗的势力倾轧中。

这次剑国与不老国的纠纷同样来自于码头权力的分配,这些年剑国在国主欧阳朝日的励精图治下,经济蓬勃发展,贸易流通热络,对港口的使用需求自然大增。

不老国这些年刚好遇上老国主年老力衰,因此不免废弛政事,故而经济萎缩衰退,贸易需求疲软,因此在埗水码头逐渐失去过去的影响力。

便是因为如此,许多从外地来到埗水码头的采购商人,看到码头上堆满即将进出剑国的各色物产,自然对剑国更感兴趣,就连原本是不老国的忠实客户,也纷纷转向剑国商人的怀抱,这无疑让每下愈况的不老国雪上加霜。

便是因为如此,不老国指责剑国不讲道义,不但在市场上对不老国落井下石,更在埗水码头的势力范围蚕食鲸吞,双方的冲突眼看一触即发。

国小力孤的多宝国向来不敢对两大邻国的纠纷敢予置喙,一来是自己的军事实力远远无法与他们相提并论,二来是国家主要的财政收入都是来自两国在埗水码头所缴的税银,这让多宝国对来自两国的蛮横要求只能认气吞声。

而今,一个新的蛮横要求被不老国所提出,而且不老国在未经多宝国的同意准许下,已在埗水码头大摇大摆的遂行其是。

也就是自七月初七起,不老国为了保护自己在埗水码头上的权益,指派五千精兵进驻埗水码头东岸,以确保任何进出剑国的货物商人不得经过埗水码头东岸。

就在不老国派兵进驻埗水码头东岸后半个时辰,剑国也随即派遣五千精兵进驻埗水码头西岸,除此之外,更另外派遣两千精兵直逼埗水码头南岸,也就是多宝国留守埗水码头的水军大营,美其名是保护多宝国水军免受不老国侵犯。

一夜之间,多宝国的命脉便分别被一左一右给掐住,昆泉国主此时战也不是,不战也不是,却也不能任由自己的河港任由他国登堂入室、拥兵自重。

九公主布依人这天一早起来,便兴高采烈的期待着这美好的日子,一个多月前,她就知道父王为自己在今天筹备了精彩的生辰宴会,晚上城隍庙还有热闹的七夕灯节,这可是一年来九公主布依人最期待的日子。

无奈一纸边疆快报,让今天这个大好日子完全变了样,父王一整天都与大臣讨论军机大事,家族里所有的兄长也都不见人影,所有人都忘了她这个今天的主角。

就在她独自一人百般无聊的坐在宫里临时搭建的戏台前面发呆,身边突然坐下的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男子。

那个男子长的又高又瘦,有着深邃的眼睛与高挺的鼻梁,一眼望去虽然看不出年纪,却能肯定是个年纪远大于自己的大叔。

虽说多宝国王宫算不上是禁卫森严,却也容不得随随便便的人都能自由进出,心里不痛快的布依人看着身边这个陌生人,没好气的说道:“你是什么人?是谁让你坐在这里的?”

那个男子笑着说道:“没人让我坐在这,我刚刚远远看到你一个人在这里盯着戏台发呆,我还以为这戏台上有什么有趣的事,这才过来凑个热闹。”

布依人继续问道:“我刚刚问了你是谁,你还没回答我。”

那个男子指着戏台后边的围墙,说道:“我今天来这里说书,大家都在那座墙后的学堂听书,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叹气呢?”

布依人疑惑的问道:“说书?我怎么没听人提起今天有人来宫里说书?”

那男子试着解释:“大概是你年纪还小,今天说的东西还不适合你听。”

布依人不服气的说道:“我今天就十二岁了,父王说过了十二岁,我就不在是孩子了!凭什么兄长们都能去听你说书,而我就不行?”

那男子笑着问说:“原来今天过生日的人是你,看来前面这个戏台就是为了你的寿辰而搭建的,是吗?”

布依人并未对此直接回答,而是意兴阑珊的说道:“大家都忘了我的生日,一大早都不见人影,就没半个人来陪我说话。”

那男子随即说道:“我这不是正在陪你说话吗?”

布依人不屑的说道:“谁稀罕你陪我说话!”

那男子又说道:“来,既然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就送你一个生日礼物,你说说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布依人毫无兴致的说道:“我要的东西你又给不了我,算了,你还是回去说书吧,让我一个人静静的待着。”

那男子又接着说道:“你所有的兄长都在学堂里听书,你想找人陪你,就应该去学堂才对,待在这里,怎么有人会来陪你呢?”

这话一时引起了布依人的兴趣,反正兄长们都在学堂里,身边也没半个人陪自己玩,不如去学堂跟大家做个伴,随即便与那个男子一起走去学堂。

一进到学堂,只见所有的兄长都立刻起身,恭恭敬敬对那个男子说道:“乌先生好。”

这就是布依人第一次见到乌赤金的记忆。

那天,乌赤金送给布依人一个永生难忘的生日礼物,就是他亲自告诉布依人如何智退剑国与不老国对多宝国的锦囊妙计,三言两语的就让剑国与不老国立刻撤兵,整个王室这才又有心思去为布依人布置生日。

布依人想起那段往事,嘴角不禁扬起微笑,她默默告诉自己,只要今天能等到乌赤金,无论未来有多少艰险,都将义务返顾的追随乌赤金去亡命天涯,即便自己只是他身边的一个婢女。

如果等不着呢?她曾经听师父佘荼说过,万水诸国以东的万倾**中有座孤帆岛,孤帆岛上有座贞节祠,祠里供奉的是十一位坚贞不移的渔夫遗孀。

他们的夫婿都是因风浪侵袭而行踪不明,为了等候出门未归的夫婿,她们相约在大海的最前方守候,也就是那座孤帆岛,直到她们等完此生最后的一刻。

或许,她也会用一生在孤帆岛继续这个不见不散的约会,成为贞节祠的第十二个姐妹。

那个传说是否属实,孤帆岛是否真有其岛,贞节祠是否真的供奉着那十一位贞妇的牌位,这些或许都不重要了,因为乌赤金一行已经来到富友饭馆,亡命天涯的选项已经成为今生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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