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两人闹到很晚,后头又去洗澡,阿娇困顿,也记不得自己几时才回卧房的了,她作息规律惯了,已经形成了生物钟,寅时末卯时初就醒了,睁眼却被吓了一跳,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遮盖住脖颈,羞恼道,“你这样吓人不吓人。”

床头还掌着灯,床榻上并不算太黑暗,阿娇倒不是害怕,是想着自己睡着,也不知会不会流口水磨牙之类的,被他看了去,岂不是很有损仙女形象。

刘彻不知旁的男子是否是他这般,但新婚之夜,他确实一点不累,搂着她也不想睡,夜里安宁,时间怎么过去的也不注意,好似就这般,看看她,亲亲她,没过去多久,就天亮了。

她一害羞,嘴巴就特别的硬,偏生面颊带着薄红,瞧着就格外的外强中干,刘彻低头,要去吻她。

阿娇伸手盖在他嘴巴上,把人推远了,“还没洗漱呢!手松松,我要起来了。”

刘彻失笑,揽住她的腰,不给她起,“你还起得来么?”

他这么一说,阿娇便觉得浑身都不舒畅,尤其唇,和某些不可说的地方,刺痛,眼睛也干涩。

阿娇裹着床单爬起来,稍稍支起了身体,从床头的小柜子里摸出了一块小铜镜,一看自己,顿时哑口无言。

她两眼发黑,脸色憔悴,简直像是那被妖精吸/干/元气的病弱书生,阿娇见旁边的人还笑,伸手推了他一把,“你怎么不直接把我拆开吃掉算了。”

旁人是见不到她这般赖皮模样的,刘彻握住她的手,拉到唇边啄/吻着,心情很好,“再睡会儿罢。”

阿娇挣扎着起来,“还得去给母后,祖母问安。”

刘彻把人压倒到床榻上,“晚些时候也无妨,这种事,一开始讲究了,后头你麻烦更多,陪我再睡一会儿。”

阿娇懂刘彻的意思,规矩一开始就讲得足足的,以后便要日日如此,稍有不妥,就要被挑拣出错处来,倒不如一开始就放开些,以后想‘进步’了,还有进步的空间,不想进步了,也不会觉得前头的努力白费了。

祖母记仇,前几年她得罪太后好几次,又从她刀口下救下了郅都,嫁给刘彻,桩桩件件,都把祖母得罪彻底了,关系一时难以缓和,这些无用功,做不做倒无所谓了。

阿娇心力卸下来,倒觉得身体痛头也痛了,躺回去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试了试刘彻的,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

她身体一直很好,几乎不生病,原先有些热,刘彻还以为是情动的缘故,这会儿看她探额头的温度,自己也试了试,一下就要起来传医正。

阿娇连忙拉住他,“我自己就是医师,只是有一点发热,并不打紧,你去传医正,不到一刻钟,流言都要传遍整个皇宫了,那能好听么?”不得说太子龙/精/虎/猛,太子妃一/夜/承/欢,竟是到了要请医师的地步。

宫中的八卦人人都爱听。

刘彻见她精神还好,试了试温度,笑道,“那怎么办,总不能这样拖着,越拖越严重,倒不好了。”

阿娇嘿笑了一声,觉得他掌心凉凉的很舒服,“休息一下就好了,阿彻,你把雁门关送来的信报,奏报都给我看看,把宁仪、宁一,宁小五他们也安插到昭阳宫里,他们平常负责给我传递消息的。”

这些年虽是风吹日晒,她的肌/肤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现在像小猫一样靠在他掌心里,刘彻指腹摩/挲着,爱不释手。

阿娇见他不说话,脸稍稍抬起来一些,“去呀,阿彻。”

刘彻身体一翻,阿娇便动弹不得了。

阿娇要被气死,却犟不过他,又被翻来覆去吃了一回,末了瞪着一双水润的杏眸,“你这个禽兽,我还在生病。”

刘彻懒洋洋的,星眸里都是笑意,“是有些烫烫的。”

啊!这个禽兽!

阿娇脸色通红,对他拳打脚踢,刘彻见她实在彪悍,竟是有了些九岁十岁时的刁蛮任性,心中反而喜欢透了,眉目间都是笑意,“好了,是想让你发出一身汗,病能好得快些。”

阿娇探出头看了看,快要辰时了,再不起来去请安,那真是过分了。

阿娇坐起来,要先去沐浴,起身的时候腿/软,还是面红耳赤地被刘彻抱去浴池了,梳洗完穿戴好,刘彻已经换上了一身绀色常服,正与洛一交代着些什么,看她进来,才问道,“你还好么?”

阿娇瞪了他一眼。

刘彻无奈,失笑道,“阿娇,你有没有发觉,从昨晚起,你就只会瞪我一个表情了。”

阿娇自己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一回事,自己不由笑起来,让宫婢进来给她梳头。

以往她的头发都只着些简单簪,现在要上太子妃的行头,就够让她头疼的。

弄好后过去,辰时末了,先去给太后请安。

窦太后一看她那模样,便知是极得太子喜爱了,心中也说不上是欢喜还是糟心,思量间不由便往她肚子看去,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知是盼望阿娇有孩子,还是盼望阿娇没孩子了。

这个孙女左右跟她不是一条心的。

素姑笑道,“都等了太子妃半晌了,原是要等着太子妃来一道用早膳的,太后胃受不得饿,便都先用了。”

阿娇本是半藏在刘彻身后,这时便站出来,要请太后脉,“祖母还好么,儿臣给祖母看看。”

窦太后摆摆手,“有医正看过,用不上你,只是你毕竟是太子妃,是世家贵女的表率,可不能太惫懒了,有时间,也请她们进宫坐坐,也免得你冷清寂寞。”

阿娇一应点头称是,窦太后看她态度好,听话乖顺,稍觉满意。

刘彻上前拜了拜,在旁边的矮榻上坐下来,敲了核桃,剥干净递给祖母,温声道,“祖母不要怪阿娇,要怪就怪儿臣罢,是先前并州来的政务,盐铁矿山,父皇交给儿臣来处理,儿臣一时没找到懂那些图册的人,只好请阿娇代劳,明日起她便要去司农处点卯,处理这些杂务,往后请安的事,儿臣也一并代劳了。”

不待太后皱眉问话,刘彻又道,“听母后说,祖母那有人懂冶铁农桑,不如祖母将人送来儿臣这里,选做九卿,一同治栗,到将来上手了,倘若阿娇有了身孕,或是忙旁的事,也有个能接手的人。”

他这样一通话下来,阿娇高兴了,因为不必困在宫里,可以去做正事,太后高兴了,因为这些东西本也是她想接手的,她正想办法,不想太子这就送来了枕头。

窦太后接过孙儿敲的核桃,嚼着吃了,脸上已经带了笑意,“这倒是不错,阿娇既是忙,也不必每日来请安了,祖母要是想她,自会派人传她来作陪,你母后那,也该去说一声才是。”

做祖母的顺心欢悦,做儿孙孝顺体贴,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这一对祖孙,还像十多年前一般亲近安和。

阿娇看着,颇觉荒谬,兴许这就是皇宫罢。

刘彻道了谢,领着阿娇出了长乐宫,往未央宫去,阿娇看了他好几眼,还是忍不住道,“原以为你说的不用晨昏定省是哄我玩的玩笑话,没想到真的不用每日问安了。”说是让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也做到了。

太后小时被送入宫中做宫女,后头成了夫人,皇后,太后,一直待在宫中,对农事工事几乎可以说一窍不通,在这汉庭,想要找出一个懂那些图纸的人来,是不可能的,送了什么人来,便是照本宣科,也要花费好几年的时间。

要掌管并州这些商家产业,更是难上加难。

也没有人会信服。

想拿也未必拿得走。

只要卡着矿山,就拿住了冶铁,想在冶铁上插空子,光有工艺是不够的。

刘彻是知道这个中关碍,才明明白白把这些东西搁在太后面前,比她先前犟着不给,不知高明多少。

刘彻放缓了脚步,牵了她的手,眼里带着些细碎的笑意,“我堂堂太子,自然说一是一,说到便做到。”

昨晚可不是这样的。

阿娇腿酸,不由嘟囔了一句,又瞪了他一眼。

刘彻听见了,耳根泛红,颇有些不自在地清咳了一声,“快走罢,父皇母后只怕等急了。”

他这样说着,脚步却是慢了下来,阿娇心里甜蜜,想着明日就能出宫,不由弯了弯唇。

刘彻见她展颜,心情也好,边慢慢与她在青石板路上走着,边道,“上回虽然没有猎到多布王的人头,却也让他元气大伤,又加之冬春积雪,道路不通,匈奴人没再南下侵/犯,煤山的事我着派了桑家家主桑清去接管,他是我的人,家里又有开矿的经验,是个老道的商人,行事向来稳妥,安心罢。”

桑家世代经商,家世累富,阿娇对这家还比较清楚,是因为桑清有个儿子,就是后头大名鼎鼎的桑弘羊,不过现在还是个三岁的小娃娃,长到十三岁做刘彻的能臣,是十年后的事了。

有刘彻管着雁门关,她没什么不放心的,春耕在即,皇帝舅舅又颁布了重农诏,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这两地的春耕了,阿娇暂时去不了并州,却让秦阳早早将封地各农庄田地的情况上报来了,阿娇想和赵过商量,先在并州这三郡上实行他的新政,将来有了成效,再推往其它州郡,忙是要忙一阵的。

阿娇和刘彻说了自己的想法,刘彻唔了一声,“你和赵过商量,需要什么人,我给你找。”

阿娇应了一声,忍不住有些开心,刘彻看她自个傻乎乎的偷笑,握了握她的手,“你还是笑起来好看些。”

只要是人,笑起来都会更好看,阿娇瞪了他一眼,瞪完自己也觉得眼睛累,额头轻轻抵着他的背,自个眉开眼笑的。

刘彻亦是眉眼含笑,有她陪在身侧,似乎连这般走路,流光都是缓慢的。

南平远远坠在后头咂舌,和新进来的小宦侍南风道,“完了,今日太子已经把一年笑的次数用完了!”

小宦侍原先就在昭阳宫听差,只不过不在近前,往前张望了两下,也笑道,“是太子妃,与寻常女子不同,现在长安城里,多少人家请了先生教家里的姑娘读书习字,您是没瞧见,外头长安街开了好几家书肆,都被女子占用了,还有个叫什么夫人的,在城南开了一家女子书院,请的是女先生,专收女弟子上学的。”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原先在江陵,这样的书肆就有好几家,南平多少知道一点,是文翁女子学馆,先前收不到什么学子,后头太子放话,说喜欢学识丰富的,整个长安城闻风而动,真是造就了一时盛况。

“快别说了,到未央宫了。”

南平和南风两人小步上前,跟紧了。

阿娇先去给皇帝舅舅探脉,药方是师父开的,并无不妥,刘启留了儿子说了一会儿话,阿娇在外候着,等刘彻出来,两人才一块儿到后殿去见皇后。

王娡早先就见过了女官,这会儿看阿娇,笑得慈祥包容,赐下了好些东西,又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孩子的事情急不得,且放宽心,母后也帮着寻一些好的医师,咱们该看病看病,该喝药喝药便是。”

阿娇点头应了,“阿母帮寻了两个牢靠的女医,请在了府上,后日回府便请脉。”这是成亲之前就和阿母约好的,那日阿母生了小妹妹,她别扭过一回,后头倒是坦然了,也不排斥了。

甚至想为这件事努力努力,也想每日睡前花半个时辰,把丢了许久的瑜伽也捡起来,尽量让自己的身体好一些。

刘彻听了,不由便去看她,见她朝他眨眨眼,杏目里都是笑意,心情亦是舒悦,她先前那般排斥,他不想逼迫她,不治便不治,但如果她想起来要治,并且不会为这件事伤身伤心,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王娡看看儿子,又看看阿娇,笑道,“好了好了,你们快回去了,母后实在看不下去了,走罢,走罢,回自个宫去。”

阿娇羞赫,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舅母对她都挺宽宥的,或者说,舅母这个人,只要对她儿子真心的人,她都挺好的。

阿娇与刘彻告辞出来,回了宫,见南平几个在院子外探头探脑的,知道他们定是有事要找刘彻,也不扰他,自己换了身便服,就要出宫去寻赵过。

刘彻不悦,“才新婚,你不在宫里陪我,反而要出宫。”

阿娇乜了他一眼,“你不是要准备去书房么?”

刘彻笑道,“你想去哪里,我陪你一道去。”

阿娇摇头,让宁仪抱了两捆羊皮卷,都是封地农田的地势图,“我和赵过很熟,你忙你的,我自己去,宫门关闭前,我就回来了。”

又道,“你在我反而不好做事,被人认出来,又是一阵喧闹。”

刘彻不想同她争执,便让洛三几个跟着她,护她周全。

阿娇见他不再反对,欢呼了一声,是真正像一只出了笼子的鸟,刘彻失笑,叮嘱了洛三几句,自己也去书房了。

新婚休沐九日,阿娇几乎都在城南农寺,和赵过一起看三郡封地送来的农田图,这些图是阿娇手底下专人绘制的,哪里是山谷哪里是坡地,什么地方有河川方便灌溉,什么地方能开沟渠引流泉水,都一清二楚,赵过拿着图纸爱不释手,也带阿娇去霸陵,看原先长门宫的土地。

现在已经全部变成了土地,种的是黍米,一垄一垄的土地,沟是沟,垄地是垄地,一排排整整齐齐的,黍米种在阖里,这样不但保持更多的水份,中耕除草时,又能把拢上的土壤连同草一起埋入壑中,育壮根苗,农作物的根系在土中也就扎得更深,到了第二年耕种,又把种子撒在另一边,循环利用,续存了地力。

来年什么情况看不到,但这里是试验田,隔壁密密攒攒的幼苗,和新法种出来的,明显长势都不一样,赵过朝阿娇拜道,“公主——太子妃相信小臣,让小臣前往并州,做搜栗都尉,配着新打制的农具,到收割时,每亩田大致能增产二石。”

长门这里的地面积还是太小了,看不出什么成效,赵过需要大一点的土地,才能发挥他的功效。

阿娇想了想,点头道,“赵大人,我相信你,并州三郡的农人,比这边的更好说话一些,如何耕种,就按赵大人的意思来做,这件事我会与太子商量,择日便护送大人前往并州。”

她这里有些农具画出了图纸,还没有来得及打造,如果有赵过在那边,配合秦阳他们,是如虎添翼了。

赵过大喜,连连拜谢,阿娇把他扶起来,这是一个真正的农学家,一心就是想把土地种好,阿娇很敬佩。

赵过又催促阿娇,“北边气候冷,春耕迟些,但也容不得耽搁,还请公主快些回宫,与太子商议此事,赵过随时都能启程。”

他比阿娇还急,阿娇哭笑不得,也不着急进宫,带着赵过先去田埂边搭建来休憩的帐篷,让宁仪准备了笔墨,写了封手书,讲清楚情况,让洛一送回宫里去。

“这里的土地我来照看,必定让它有个好收成,赵大人放心去并州。”阿娇给了个农事专用的公主印信,外加一封亲笔信,将并州三郡的农事全权交给他了,“夏秋时我会去并州一趟,大人若是碰到什么难事,也只管派人送信回来。”

阿娇点了一些可信又能用的,又不想这位著名的农学大家出事,又往他身边调派了两个暗卫,她现在常常和刘彻在一处,倒是用不到这许多,有宁仪,宁七两个,差不多也够了。

傍晚时太子手书便送回来了,刘彻准了这件事,赵过兴高采烈的,若非今日天色已晚,不好上路,只怕立刻就要启程了。

赵过回家收拾东西,阿娇自己牵了飞雪回城,进了城门也不急着回宫,慢悠悠地拢着手在长安街上闲逛着。

洛三先前是远远跟着,后头见公主东逛逛西逛逛,就忍不住上前催促道,“主母还是早些回宫罢,昨日便没赶上与太子一道用晚膳,这回再迟,太子要怪罪属下们不及时提醒了。”

阿娇失笑,目光从食肆卖的面疙瘩汤上挪回来,正要说回去,却见一家书肆外头,蹲着一个姑娘,穿着的青衣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了,头发乱糟糟的,却拿着一本麻纸书翻看着。

洛三见主母看着那女乞丐出神,以为她是动了恻隐之心,这一段时间他跟着太子妃的时间多,最是知道了,太子妃碰到想读书又没钱读书的女子,总是帮着出钱出力,送去城南的文翁女子书院。

便上前问,“主上,可是要给她些钱财?”

那女子十七八岁,虽是浑身污垢,却能看出破烂袖子里皮肤白皙,侧身坐着,阿娇只看得见侧脸,却认得出她是谁。

眉眼还稍显稚气,长眉,对比起旁的女孩子,下颌线失了些柔和,反而干脆利落,五官生得英气,侧脸带着伤疤,手臂上也有,显然过得不是很好。

楚服从未与她说过少时的事,问了也不说,只每每劝她放宽心,不要总将刘彻挂在心上,伤人伤己。

她在宫里没个能说话的人,楚服是不一样的那个。

可惜受她牵连,被处死了。

重生后阿娇从未找过楚服,想着她这辈子不搞封建迷信,不学什么魅/术,不找楚服,她也该好好生活在荆楚的某个地方,不会惨死了。

却不想在长安城遇上了。

她是荆楚的人,怎么来了长安城。

少女干裂的唇微抿着,一股倔劲。

阿娇握紧手中的缰绳,没有走近,只是出声问道,“你是长安人么?”

楚服抬头,面前的女子穿着一身灰衣,钗饰全无,却生的明亮貌美,气质清贵,绝不是普通人,她不想回答,却也不想刚来长安城就得罪贵人,就起来行礼,“民女不是长安城的人。”

这声音也熟悉又遥远,阿娇身形晃了晃,几乎要想起那些与楚服一起玩乐逗趣的日子了,又问道,“你不是长安城的人,怎么来了这里。”

这贵女似乎没有恶意,兴许只是突然对一个女乞丐看书感到奇怪罢了,这几日她已经见过不少了。

楚服胆子便也大了些,指了指身后的书肆,“民女荆楚人,家里没什么像样的长辈,听闻长安城,女子也可读书,有免费的书可誊抄,慕名而来,果真名不虚传。”

只是十家书肆,只有一家肯借一本破烂泡水的麻纸书给她,她盘缠用尽,正在想谋生的手段。

还是和从前一样,说话做事都大大咧咧的。

楚服会想读书一点不奇怪,原先她屋子里的书,楚服也都拿去看的,什么稀奇的东西,她也都想学一学。

阿娇摸了摸袖袋,发现自己只带了些散碎的铜板,朝洛三借了一点。

楚服诧异,“贵人需要民女做什么么?”

阿娇摇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兴许是一兴起罢,楚服也没有推辞,接了银钱,道了谢,见了礼,拿着书去别的地方了。

洛三奇怪地看了自家主母一眼,就是感觉主母对这女子挺……特别的,便问道,“主母要是看她合眼缘,属下去查查她的家世来历,要是清白人家,让她进宫跟着主母。”

阿娇摇头,“走罢,先回宫。”

洛三便不再多说什么。

近来皇帝身体不适,祭祀的事交给刘彻,各地有零星政务,琐碎繁杂,皇帝也全扔来太子这里了,总还是要忙的,阿娇回了昭阳殿,刘彻还在书房没回来。

阿娇吩咐了宁小七去查查,打听清楚楚服的境况,怕找不到人,她拿绢布画了一幅画像。

宁七领命称是,临走阿娇又叫住,吩咐道,“这件事不要与旁人说,你自去查便是--尤其不能让太子知道了。”她与楚服没什么,只是主仆,或者说是朋友,没有什么不正当关系,但那时在游梦山庄,周婧提起过楚服,刘彻又单独关押审问过周婧,保不齐周婧胡说八道些什么。

“打听下她家里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孤身一人来了长安城,住在哪里,安不安全之类的,要是有难,你便暗中帮她一把。”

宁七吃惊诧异,却也没多问,这便领命去了。

要是楚服想要读书的话,将来说不定真的能有些成就,她本身就是很坚韧的人,那时候被抓,上刑具审问,再疼楚服也咬着牙一个字不说。

阿母说楚服接近她是为了要做人上人,她一个字也不信的。

“在想什么?”

阿娇回神,见是刘彻来了,起身去洗手,南平招呼着人把晚膳摆进来,阿娇道,“阿彻你不要等我用膳,这样你等我,我等你,两个都要饿肚子。”

刘彻温声问,“听洛三说你今日碰到一个女子,说了好些话,你若是喜欢她,不如把她接进宫,也有个说话的人。”

阿娇听了,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拿不准他是真的想要她把人接进宫,还是出言试探她,看着倒像是真心的。

阿娇却一点不想将楚服拘来宫里,摇摇头道,“算了,我每日忙,哪里有时间交友。”

她小时候是很爱热闹的,身侧总是跟着好些世家女子,长大后一心只顾忙政务,连朋友也没有了。

刘彻唔了一声,“那以后我多多抽时间陪你。”

阿娇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还会孤单。”

食不言,刘彻给她捡了些她爱吃的菜,两人安静地用晚膳。

刘彻见她吃了小半碗饭,就搁筷了,刘彻心中终是不耐,也搁了碗筷,去洗漱,回来见她手里虽是拿着舆图,却也是心不在焉,眸光总是不自觉看向宫门口,心已经不在宫里了。

刘彻发觉自己装不了那谦谦君子,是想直接弄死那女子,到底是怕两人生了隔阂,才强按捺下了,早年他派人找过这人,却因为只知道个名字,犹如大海捞针,找不到什么叫楚服的女子。

现在这人出现了。

刘彻介意那句,同寝同食,形如夫妻,今日听洛三说起,她在街上与一女子多话,看着人家发了半响的呆,他心中便如同被蚂蚁咬着的一般,烦闷暴躁。

上辈子的他砍了这楚服的头,现在他也是一般想法,尤其看她心不在焉,魂被勾走的样子。

刘彻抽了她手里的舆图,也不与她打哑谜,在她对面坐下来,语气平静地问,“你现在是什么想法,是想与我和离,再同楚服在一起么?”

果然是知道了,她就说方才怎么听着他说话,阴阳怪气的,阿娇气笑了,“你乱七八糟说什么。”

刘彻看她不是起了二心,心绪稍稍平复些,又道,“当初此女蛊惑你,当你失了体统,害你被废,这等腌渍的小人,当尽早除去,你手边要是没人的话,我找人,帮你动手。”

阿娇一下就直起身体来了,不敢置信,“刘彻,你疯了么,别说上辈子她什么坏事没干,就说现在,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乱整什么!”

刘彻眸光里都是寒意,脸色铁青,“你还替她狡辩,这种人接近你,不是为的权,就是为的势,甚至是想借机踩着你上位,也只有你这个蠢笨的脑袋,才会相信她没有目的。”

一模一样的话,阿娇听了两遍,果然不愧是刘彻,他认定的事,根本听不进旁人的解释,阿娇上辈子已经和他大吵了一架,这辈子不想吵了,收拾了东西要去别的屋接着做正事。

刘彻拉住她的手腕,“去哪儿。”

阿娇手腕被握得生疼,见他眸中都是隐忍的怒气,叹了口气又坐回来,打算好好同他解释,“我和楚服,没有不正当的关系,就只是朋友而已。”

刘彻笑了一声,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无,“朋友你同吃同睡,形如夫妻。”

他肯定是单独审问过周婧了,因为除了她和楚服,其他人都是这么认为的,阿娇解释道,“女孩子一起睡挺正常的。”她在后世,有时候冷得受不了,也和战友抱在一起睡——当然这种话是不能说了。

刘彻就是这样,哪怕他不喜欢了,要打发得远远的,也不愿意被旁人染指,上辈子就是这样,生气起来,什么事他都做得出。

阿娇看他一张俊面乌云压顶,风雨欲来,松下了筋骨,打算好好与他说,“我要是对别的什么人有什么,我才不会嫁给你。”

刘彻不言语,阿娇见他这样,也懒得再劝,“总之,你要是动了楚服,我跟你没话好说,无法沟通了。”

她说完,也不去书房,自己去洗了澡,原本是打算去别的屋睡,免得两看相厌,后头想想,又回了寝宫,刘彻这个疯子,气得糊涂了,才不管三七二十一,连他亲儿子都不放过,不要说是楚服了。

阿娇实在不想与刘彻说楚服的事,毕竟她是为了刘彻才托人四处找的巫师,以为巫师能挽回他的心呢,重生了还要与他掰扯楚服的事。

阿娇心气不顺,自己拿了自己的被子,遮盖得严严实实,连脑袋也埋在里面,靠着里侧睡了。

刘彻自己在前殿坐了一会儿,回了寝宫看她裹成蚕蛹,只留了个脊背给他,也不多话,只是上了床榻,靠着床头躺下来,手里翻着帛书。

以为他不知道么,今日有才子做辞赋献殷勤,明日有那庄衾问她在宫中过得好不好。

若非知己,哪里知道她爱自由,最好在外头山林里钻,最不耐被束缚在宫里了。

今日还见到了这么个漏网之鱼。

瞧着人背影看那半响时,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是想着嫁得早了,没早一日遇上此人罢。

刘彻心绪翻腾,见她连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冷声道,“从明日起,你不必出宫了,什么时候我说能出宫,你才能出宫。”

阿娇一下坐起来,“刘彻你怎么这么无理取闹,胡搅蛮缠,我看你对那些幕僚臣子都挺讲道理的,怎么有气就往我身上撒,我嫁给你又不是给你当出气筒的。”

出气筒又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词,刘彻心气更不顺,挥灭了灯,仰面躺下来,微阖着眼睑。

同寝同食,也是像现在这般么,只着了里衣,或者更亲密,什么都没穿。

刘彻翻了个身,背对着人睁开眼,眼底寒意一闪而过。

他动静大得简直像是砸下去的,这上等的檀木床板都跟着颤了颤,阿娇还是头一次看见刘彻这么幼稚的一面,惊得目瞪口呆,见他又重重翻了一回,料想他是因为自己在这儿看着烦躁了,默不作声地抱着被子起来,就要别处睡去,把这床留给他,他要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

站起来却被一只脚绊倒,她没控制住倒下去,听得一声闷哼,她却没摔到,被一双手臂接住了。

他手护着她的后脑勺不砸在床沿上,阿娇要去查看,被他箍住不放,挣脱不得,气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嘛!”

刘彻搂紧了,“游梦山庄后那年,我便把韩嫣送走了,他做他的斥候长,来往信件,也常交给公孙贺几人打理,卫子夫留在江陵,我从未想起过此女,更不会痴看着她的背影,半响不能回神。”

阿娇听了,趴在他胸膛上,自己笑了一会儿,笑得他生气,用力勒了勒她的腰,才在他胸膛上蹭了蹭道,“好,我也不和你解释了。”

她说着眨了眨眼道,“上辈子你宠幸了旁的女人,我几次想死,都是楚服劝我的,她实对我有恩,你找人,把她送去我的封地,安排好她的生活,让她读书,我不见她,可以了罢。”

“不允。”

刘彻顿了顿,又道,“不如送去巴蜀,那地方学馆多,她想上学,只要有真才实学,想读多久就读多久。”他是想把这人送去百越,越远越好,但阿娇定然还要歪缠,勉为其难送去巴蜀罢。

巴蜀也挺好,阿娇补充了一句,“得先问过她愿不愿意,如果不愿意,另做打算。”

刘彻淡声道,“她把身上所有的盘缠都用来租借书了,每日都去学馆外偷听,这时候天降贵人资助她,想来是不会拒绝的,你不必操心了,以后也不要过问她的事,此事就此揭过。”

竟是这么快就背着她查到了楚服的状况,阿娇想问问楚服的身世,想起咫尺之间的人醋劲比较大,还是忍回去了,她和楚服,各在一处,各自安安稳稳的就好。

阿娇见他看着她,神色淡淡,眸光深暗,心情分明还是不虞,失笑一声,身体往上挪了挪,在他唇上吻了吻,“有个诗人叫元稹,写了一首诗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以前的事我们都不要管了,伤人伤己……”

刘彻未曾听过这几句诗词,却也能明白它的意思,阿娇是说,经历过他,别的人不值得一观,无论遇到多少人,也懒得回头看,一半是因为她心境不在这上头,一半是因为他。

像是一首剖白心意的情话,说他是她心目中无与伦比的人。

刘彻唇角勾出笑,那股因为她摇摆不定的态度生出的烦躁一点点散去,搂着她安静地躺着,他心也是一样的。

阿娇察觉到他软化的态度,偷笑了一声,抬头问道,“那,我明日能出宫么?”

刘彻看了她一眼,“你重诺的话,可。”

阿娇笑起来,又道,“下次碰到这种事,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解释,不要总是恐吓我,那样我就想跟你吵架。”

刘彻把她身上的被子扔到床下去,扯过自己的给两人盖好,才阖上眼睛,半响又睁开看了她一眼,“如果还有旁的与你有瓜葛的男子女子,不如现在就说清楚,免得日后生了误会。”

阿娇窝在他怀里笑道,“我才不上当呢。”

见他目光凉凉,又搂住他,老实交代道,“没有了没有了,以后也不会有了,放心罢。”

刘彻这才安了心,搂着人,勾着唇,在她发间落下一吻,“睡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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