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

她试探地问:“那你……想要……孩子吗?”

卫纪黎在她眉心吻了一下:“不想要……不喜欢……”

“真的?可那天你听到程佑安要当爹了, 你似乎挺嫉妒的。”

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比如程佑安与章幼蕊成亲,又很快传出有喜的消息。

他俊眉一挑:“怎么?轻轻想给我生孩子?”

外面刮起一阵风, 车帘被掀开了起来,鹅毛大雪飘落了进来,沈青杏视线被雪花吸引,喜上眉梢, 脑袋探出车窗:“下雪了诶!”

她的手伸进风雪中,激动地喊他:“大人, 下雪了!”

“卫纪黎, 你过来看看, 真的下雪了!”

她有好几年没见过雪了, 一时间有些兴奋。

“我看得见。”卫纪黎端坐在马车上。

她伸手去拉他的手,拉着放在了窗外:“你坐那儿怎么感受得到?你得摸一摸啊, 你们南方应该很少有雪吧?”

“是, 我很少看过雪。”

他靠了过来,长臂揽住她的腰身, 贴着她问:“这么喜欢看,下去看?”

“好啊!”

他掀开门帘, 先一步下了马车, 然后转过身去,将后背留给她:“上来, 我背你回去。”

沈青杏愣了下, 随后张开手臂,趴到了他的背上。她身上披着一件枣红色大氅, 她将帽子盖在了头顶, 一只手勾着他脖子, 一只手抬起来去接雪花。

六边形的雪花落在她手心,很快就化为一滩水,她玩得心情畅快,贴在卫纪黎耳边问:“你想吗?”

“想什么?”卫纪黎背着她平稳前行。

她将雪水抹在了他耳根上,喜笑颜开地又问:“想要孩子么?”

卫纪黎任由她胡闹,没有阻止她,慢声道:“有一点。”

“就只有一点?”

“你很想么?”他问。

“咳。”少女眨眨眼,扬袖又接了一片雪花,“也只有一点。”

他低低笑了起来,笑声随着寒风在长街上散开。

她又伸手去触摸他的脖子,冰凉的雪水落在他凸起的喉结上,她肆无忌惮地玩着,好像在玩着属于自己的私有物,心想:

黎司檐,我们就这样,一辈子吧。

不喜欢哥哥了,好不好?

祭天大典已经定好日子,将在正月初十举行。

初五这天,林七雪匆匆赶来了京城,冲进了侯府内:“小黎!我有重要事情跟你说!”

“什么事?”那是卫纪黎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严肃。

林七雪关上了房门,走到他面前,快速道:“我打探到了师父的消息。”

“你说什么?!”

林七雪端起桌上的一杯茶,猛灌进了喉中,才道:“明义堂当年不是以十二绣楼作为舵点吗?这些年,我不相信师父死了,为了寻找师父,每一年都会去一趟昔日的十二绣楼,但今年,我在扬州城的绣楼发现了一个符号!”

“那是师父当年与下面的人联系时,常用的一种符号,我看到那个符号后,在扬州城待了大半个月,都没有等到人,我心里很慌,所以就赶紧回来告诉你了。”

卫纪黎垂眸:“扬州……”

“对,扬州!你说会是师父吗?他真的没死吗?”林七雪眼睛里亮起了一攒明亮的光。

卫纪黎比他稍显冷静:“你告诉我,知道这种符号的有几个人。”

“没多少,就几个明义堂的分堂主,我,还有你母亲,对了,你爹应该也知道的。”

“那几个堂主都死了吗?”

“不确定,我知道的有三位肯定是死了的,还有两位,我没看到尸体。”

卫纪黎道:“如果师父还活着,那个印记是他留下的,说明他很安全,可若不是他留下的,这就很令人匪夷所思了。对方知道明义堂的人还有活着的,上次我闯了云州元太医府,他们没能杀掉我,很有可能还会再抛出诱饵来诱惑我。”

“那现在该怎么办啊?”

“我先派人去暗中观察,你不要急。”

又过了两日,林七雪再一次冲进了卫纪黎的书房。

“我又看到那个符号了!是师父!肯定是师父!他来长安找我们了!”

“你在哪儿看到的?”

“在古艺茶坊。”

“怎么做?我要回他吗?”林七雪激动地问。

“去回吧,小心一些。”

林七雪转身就破着风雪走了。

院子里的沈青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瞧见他了,突然看见他如魅影一般飘走,惊道:“他轻功这么好的么?”

第二日,林七雪焦灼地等了一天,也没有在古艺茶坊等到人,却等来了魂断聆的一单生意。

那单生意点名要他去,而杀的人是长安城内一个做木材生意的老板,看样子像是仇家来寻仇的。

这生意对他来说简直小菜一碟,若非是对方点名要他,楼主不会把这么轻松的任务交给他,且对方还指定了杀人时间,就是初十晚上。

“喂,弟妹,明天晚上我请客,请你们夫妻两吃顿好的。”

沈青杏被突然出现的林七雪吓了一跳,问:“为什么要请客啊?”

他颠着手里的钱袋子:“因为,今天接了笔大买卖。这还只是定金,看见没?里面可是金元宝。”

“嗯?你在做什么生意啊?”她有些好奇地问,“不会是……也卖身吧?”

“噗!”林七雪憋笑道,“是比卖身还可怕的生意。”

“嗯?”

沈青杏不解:“那到底是什么啊?”

林七雪转身溜了:“明天见。”

初十这天是祭天大典,卫纪黎身穿绯红色官袍,头发高束,对沈青杏交代道:“待会儿晚些再出门去看典礼,今天我回来可能要很晚了,别等我,困了就睡。”

“好。”沈青杏为他整理衣裳,又拿过狐裘大氅为他披上,“外面好冷,你可别冻坏了。”

她仍旧好奇:“对了,那个林七雪,他到底在做什么生意啊?”

“他啊……做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生意,你还是别知道了。”

“比你以前那种还见不得人?”

卫纪黎语气顿变:“怎么?沈小姐瞧不上我了?”

“没呢没呢。”她嘻嘻一笑,踮起脚尖说:“我家阿黎是头牌,我对你那都是要另眼相看的好吗?”

他唇角微扬,侧脸往她偏了过来:“那小姐赏个香吻吧?”

沈青杏在他雪肤上快速啄了一口,然后退开一步:“快些走吧!堂堂缇春司掌司大人待会儿迟到了可是会被笑话的。”

卫纪黎出门出得早,祭天大典要到午时才开始,她是快中午时才出的门。

长街上挤了不少人,都是去参观大典的,像这样的大型祭祀典礼,几年才会有一次,沈青杏听说了今日主持大典的人是六殿下,看来陛下是打算在这之后改立他为储君了。

上一世,赵韫得知这事后很不甘心,在府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她刚想到他,就看见了他的身影,今日的他虽不用主持大典,但也要参加典礼,他身穿金色锦袍,头束玉冠,正在与身侧一人说着什么,随后那名侍卫便带着一群士兵去了别处。

她望着那群士兵离开的方向,忽想起了上一世的一件事,赵韫在大典那天抓住了一名杀手,那位杀手来自魂断聆,名为欺雪,是名气仅次于铩雨的杀手。

那名杀手被抓后,被赵韫关进了刑部大牢里,后来被活活折磨死了。

她摸着下巴思索,赵韫的人不在祭祀台保护他,却去偏僻的巷子做什么?

欺雪……

据说那位欺雪惯爱穿红衣,像是红梅欺雪。

一提红衣,她脑海里立马闪出林七雪的模样。

不会的吧?

不可能啊。

红衣……欺雪……见不得人的生意……

比春风楼还见不得人的生意,难道是……杀人?

祭天大典的仪式很长,文武百官需虔心立在祭祀台上,为苍生祈福,为黎民请愿。

赵意作为大典的主持人,将要站上高台,手持经文,为北地的亡魂诵唱。

那原本应是太子殿下所站的位置,四周的百官里,多少有人心里不服。

沈青杏一颗心一直悬着,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但是仪式一时不结束,她就不能过去找卫纪黎,她不确定林七雪就是欺雪,万一他真的是,那么他今天的这单生意多半是陷阱,这是太子为了抓他而设下的陷阱,她必须要提醒他一下。

等仪式结束,已经是夜晚了。

她正打算走过去找卫纪黎,但是却发现祭祀一结束,他就不见了人影。

人呢?

她举目四望,到处寻找他。

另一边的陈家大院,陈家是世代做木材生意的,这几年生意做得旺,铺子也越开越大,陈家人口凋零,偌大的陈府,也只有陈氏两个兄弟,以及几个小厮婢女。

林七雪在夜幕落下之时,来到了陈家大院。

他跳墙而入,落在院子里时,一个人也没有看到。

整座宅院静悄悄的,院内灯火通明,摆放着很多木材,地上堆着一地的木碎屑,寒风一吹,那些碎屑就被风裹了起来,到处乱飞。

他提着剑往里步入,红衣猎猎,长发飘飘,脸上依旧吊儿郎当,仿佛并不把屋子里的人放在眼里。

他还等着赶紧结束了这单生意,去百香楼买酒呢。

在踏上台阶之时,他余光却突然瞥到了一口棺材,那棺材是新做的,还未刷漆,但他目光却不是被棺材吸引,而是被棺木上一个醒目的符号吸引,那是师父的印记!

怎么会在此处?

难道师父来了这陈府?

“师父!”

他心潮澎湃地往里冲,看到里面有一间屋子门框上映着一个人影,他飞快冲过去,推开了那扇门,“师父!”

那人转过身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飞来了两枚暗器。

他瞳孔放大,侧身躲开了一枚暗器,但是还是中了一枚。

门外,迅速涌出来一大堆甲胄士兵,手执长刀,一人道:“欺雪,你来了。”

林七雪这才意识到中了计,他左肩中箭,右手握着剑,往外跳出,欲突出重围。

“此处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你逃不掉了!”

林七雪惊恐地发现,刚才那枚暗器上淬了毒,他现在还没开始打,就已经神志不清了。

不妙。

非常不妙。

他勾剑而上,与那些士兵交斗起来。

“困兽之斗罢了,劝你早点投降,免受一点苦。”

林七雪剑术极佳,他的所有剑术都是师父教的,这些人既然在此诱他,那么师父……

“我师父呢?你们把他怎么了?”

“你师父?谁是你师父啊?”

“我师父是……”他甩了甩脑袋,不欲与他们废话,长剑寒气逼人,斩风破雪,“既然你们不知道我师父,那我就杀光你们!”

“欺雪,你到现在都还没意识到你已经无路可退了吗?”

陈府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几乎阻断了他所有的退路,他们此番,是必定要捉住他的。

林七雪身体里毒性蔓延,他被人踢中胸膛,往后倒去,喷出来一口血。

“奸人!你们这□□人!”

他咬牙怒骂,以剑杵地,而后猛跃起来,朝着对面的士兵砍了去。

经过数轮厮杀后,林七雪最终体力耗尽,眼神模糊,倒在了一堆士兵尸体里。

“欺雪!束手就擒吧!”

一群人举着刀向他围攻而来,但他眼神涣散,已经无力起来了。

他以为今日必定葬身于此,可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如电般闪现,一剑划破了面前几名士兵的喉咙。

他吃惊地看着那道墨影,眼神里只有一个想法:你不该来!

“哈哈哈,这位就是鼎鼎有名的铩雨?”

那位刑部官员太过兴奋,没想到今天不仅能捉到欺雪,还能捉到铩雨。

太子殿下匆匆赶来,神色大喜,高声道:“捉住他!”

今日这场计谋是他精心策划的,上一世他捉住了欺雪,但是却未见过那位铩雨。

对于这位铩雨的身份,他其实是充满了好奇与怀疑。

上一世,他一直在追查铩雨,那一天他差点就要追到他了,可是却被缇春司截胡,捉拿铩雨这么大的功劳谁都想抢,缇春司自然也不肯放过。

可是,缇春司竟然让那个铩雨逃掉了,这让他很不可思议,卫纪黎是什么人,就算那人是铩雨,也不可能从他手中逃掉。

除非……

他与那个铩雨有点关系,又或者,他就是铩雨!

扬州杜蘅山庄的案子他再一次翻出来看过,当时死了一名春风楼的小倌,名叫“阿离”。

他的头颅被割了,没人看到他的脸,倘若这是一招偷梁换柱呢?

上一世他查到卫纪黎曾在春风楼里待过,恰好这名阿离又死了,且死在了铩雨的手下,这太过巧合了,要么卫纪黎从铩雨手中逃了出来,要么他就是铩雨。

但他更偏向于后者。

“谁要是抓住了他们,孤重重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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