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

两人本来就不对付,经过那晚他抢走沈青杏的事情后,褚赫更是对他有意见,总觉得他来将军府是来者不善。卫纪黎道:“本官也知道请将军帮忙有些不好,实在是将军对南越的迷烟比较熟悉,所以我才前来请将军帮忙,褚大人放心,是春司内我也会让其他人辨的,只是我担心我们那些人嗅不出或是嗅错了,那耽误了查案可就不好了。”卫纪黎从善如流地从袖中取出一张请帖,递到沈月微面前:“为表谢意,特来向将军送上请帖,请将军来本官府上参加乔迁之宴,届时本官必定多敬将军几杯酒。”他说完后,挑眉看向褚赫:“褚大人也一起来吧。今日未曾想褚大人在此,少带了一份请帖,实在抱歉。”褚赫咬了咬牙,本意是不想去的,这哪儿是什么乔迁之宴,分明就是炫耀之宴。

整个长安城谁不知道陛下把长平侯府赐给他了,这种事当然要大肆炫耀一番了。

但是一旁的沈月微已经答应了:“大人放心,迷烟之事我会帮忙。

卫纪黎拱手:“那先谢过将军了。”

褚赫见状,也只能答应同去。

卫纪黎说完了事,便要离开:“本官还有公务在身,便不打扰二位了。”

”大人,我送你。”

穿过花园时,卫纪黎淡淡扫了一眼左侧的一个院落,里面安安静静,偶有几声鸟鸣作响。

在快要走到将军府大门时,远远地看见一个白裙少女闯了进来,少女在看到他时,顿了下,随即扭头,往斜对面的方向跑走了。“阿杏....”沈月微看到那边跑走的少女,大喊了一声,但是少女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像一缕烟飘走了。“咳,”沈月微尴尬地扶了一下额,“舍妹实在缺礼,还请大人见谅。”

卫纪黎的眸光深了几许:“无碍。”

走了几步,他突然说起:“沈将军平日还是少给三小姐一些零花钱吧,钱多了在身上不好。”

沈月微讶异片刻,似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这个,问:“怎么了吗?是阿杏在外惹了什么事吗?”

卫纪黎慢慢道来:“这倒没有,只是上次我瞧她看见朵漂亮花儿就想买,殊不知那种花价钱昂贵不说,且还是有剧毒的,她脑子又不好,万一出了事可如何是好?”“花儿?”沈月微听得云里雾里。

沈青杏今日穿了一件白裳,广袖飘飘,似云朵般柔软,她怀里还抱着一个雪白的小东西,她用袖子裹住,藏得严实,她跑到转角的雕栏下时,回头望了一眼,见卫纪黎与哥哥的身

影已经不见了,这才

她今天其实是出去买兔子去了,挑了好久才挑中这一只,丽雪可爱,跟那只白狐一样漂亮。

相信卫纪黎看了,一定会喜欢的。

不过这是她要给他的惊喜,不能让他现在看见,所以她刚刚才跑走的。

她转身往自己的小院走去,心里纳闷,卫纪黎怎么会出现在他们府里呢?

刚才看到他的那一刻,她还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呢。

而且他与哥哥站在一起,莫非是来找哥哥的?!

“好啊!你这个臭小子!才几天不见就粘人得慌,竟然还找上门来了!”

“也不知道收敛一点,我爹爹还在府上呢!”

她回了自己院子,把兔子放进笼子里后,就走去了哥哥的院落。

恰好遇上哥哥送完卫纪黎回来,她走过去问:“哥哥,那人怎么来了?”

虽说她现在对卫纪黎多了几分好感,但是,看到他与哥哥待在一处,她还是会不爽。

她谪仙般的哥哥,怎么能够被男人觊觎?

“什么那人?”沈月微曲起手指在她脑门上一敲,“那是朝廷命官,你要叫大人。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你刚刚真是沈青杏揉了揉脑门,拉住他说:“哥哥,你离他远点好不好?”

“怎么了?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就是觉得那....”她赶紧换了称呼,“那位大人长得有点凶,我怕.....对你图谋不轨。

沈月微大笑了起来:“你哥哥我上阵杀敌数年,贼寇都不怕,还会怕他?”

屋子里的褚赫走了出来:“三小姐不必担忧,在朝中,我会帮你照看你哥哥的。”

“还是褚大哥好。”沈青杏佯装生气,瞪向沈月微,“哥哥你就知道弹我脑门。”

“好了好了,哥哥错了,还疼不疼?”他凑近替她吹了吹。

“哥哥吹了就不疼了。”她趁机挽住他的胳膊撒娇

,“哥哥,你与宣乐公主去游湖了吗?”

”并未,我已婉拒了公主。”

”为何?”

“哪有什么为何?公主乃金枝玉叶,怎可与我一介外男同游?”

“可是....这不是在发展么?本朝也没有保守到不允许未婚男女一同出游吧。

“哥哥是不喜欢公主吗?”

她问得太过直白,让沈月微愣了一下,他又轻敲了她脑袋一下:“怎么?你开始给你哥哥物色嫂子了?”“是啊。哥哥若不喜欢,京中还有很多贵女,哥哥告诉我你喜欢谁,或是喜欢哪一类型,我帮你去追。“哈哈哈哈。”一向严肃的大理寺少卿褚赫都被她逗笑了。

“你一个小屁孩儿,懂什么懂?”沈月微避而不谈,折身走回了屋内。

沈青杏跟了进去,本想再说,可是却看到了他桌子上的红色请帖。

她拿起来翻开瞅了一眼:“切,还弄红色的,当是婚礼请柬啊。不就搬个家嘛,多了不起。”

”你....”

沈月微拿她没辙,只能道:“在家里这样就是了,出了门,可千万不能这样口无遮拦。”

“三小姐这话我实在爱听。”褚赫在椅子上坐下,许是拿他们二人当自家人,所以说话也没平日那么顾及,“人家搬的可不是普通的家,那是长平侯府。侯府空了十几年了,陛下可没说把它赏赐给谁过

说不酸是不可能的,去年他们大理寺也办了一桩漂亮案子,但是陛下却没有这样赏过。

“那可是长平侯府啊,当年替先帝打过多少胜仗的常胜将军,北有匈奴,南有蛮夷,那可都是长平侯赶出去的,他的府邸,谁住在里面,谁就沾了满身金光啊。长平侯,多么传奇的一个人物啊。当年她的爹爹,就是跟在长平侯身边打仗的。

一直沉默的沈月微突然出了声:“是满身金光,还是满身黄土呵?”

褚赫骤然抬头,眼神亮得吓人,两人不约而同地保持缄默,而沈青杏也在失神。

五月初一这一天,是个黄道吉日,昔日的长平侯府今日办起了宴会,而门上的匾额如今也变成了“卫府”。高大的朱门有络绎不绝的客人往里进,门前的小厮迎客都快迎不过来了。

府宅的主人今日穿了一件绯红色的交领袍子,上面滚着银蓝两色的杂宝纹,腰间配着一块精美的白玉佩,乌黑的长发束起,小玉冠夺目生辉。看起来,倒真像是大喜一般。

祝贺声不绝于耳,卫纪黎站在门厅前忙着迎客,直到一声尖细的声音响起,“陛下得知大人今日乔迁之喜,特送来贺礼。卫纪黎叩谢隆恩,接过一个冒着寒气儿的方盒子,问道:“不知陛下堂赐的这是何物?”

“好东西。大人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一边的程佑安早已经等不及了,他凑过来,替卫纪黎打开了盒子,看到里面白雾缭绕,一颗颗饱满的红色荔枝裹于冰块中,像是冬日里的寒梅盛雪。“陛下赐了你新进贡的荔枝啊!”

程佑安眼睛瞠亮,羡慕之情难以言表,这荔枝是稀有之物,北边没有,只能从南方运来,期间路途遥远,为了保持新鲜,特用冰将其覆盖,而每次进贡的数量有限,宫中的妃子们又极其爱吃,妃子都不够分,哪儿轮得到他们这些臣子啊。他抓着他的盒子,死活不松:“卫大人,赏我一颗。”

卫纪黎却将盒子一盖,扭头就走:“不给。”

””

“我就要一颗。卫纪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抠门了?”

程佑安馋得慌,他还没吃过荔枝呢,一路追着他不肯放:“就一颗,就一颗。”

可卫纪黎已经将那盒子交给了一位下人,让下人放回了屋子里,程佑安见状,停了下来,撇撇嘴:“真小气!”他转身往着院子里走去,郁闷地踢着石阶,不住地嘀咕:“这人也忒小气了。”

“程大人,怎的来吃酒也不高兴?”太子赵韫的一双金丝龙纹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抬起头讶然,立即行了一个礼:“太子殿下也来了?”

他难免诧异,卫纪黎平日里不参加宴会,这次竟然一下子请了这么多人。

“卫大人乔迁之喜,本殿下难道不该来祝贺一下么?”

他面上带着笑意,可是这话却说得咬牙切齿,卫纪黎这处府宅是怎么得来的,那是用他的一名肱股之臣换来的。上次流民失踪案,礼部尚书被免职,全家抄家,流放边疆。陛下没有赐死,那是因为想让他们去感受一下边疆的苦寒,让他们切身体会流民的悲惨。卫纪黎早早便给他递了请柬,在他看来,那根本不是什么请柬,而是战书。

此战,他必须应。

看着台阶上的男人一身绯袍春风得意的模样,他狠狠攥紧了拳头,心里骂道:“呸!

还真当自己是这府邸的主人了。长得那么妖,跟长平侯一样,就是个妖孽祸害!”

卫纪黎走下来迎他:“太子殿下快请上座。”

他刚抬腿迈上台阶,后面就响起一声响亮的通传。

”允华郡主到。”

众人全都往门口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袭红色宫裙的妙龄女子从影壁走了出来,佳人盛装,珠玉环身,步态娉婷,让在场一众男子都看直了眼。作为今日到场的唯一女眷,允华郡主的到来引起一阵窃窃私语,大家都在吃惊卫纪黎竟然请了允华郡主。“大人,我哥哥他来不了,我便替他来了。”

允华郡主施施然走到了卫纪黎面前,臻首微抬,仰望着红纱灯下的玉人,美艳动人的脸上盈着款款笑意。这个来不了,在场的人都知道。朱世子被卫纪黎抓进了缇春司,现在还在禁足期,怎么可能来参加他的乔迁之宴?不过,这妹妹代替哥哥前来参宴,倒是新奇。

除了允华郡主,也没人能再干出这种事了吧。

况且,她还穿了一件与卫纪黎同色的艳丽红裙。

“噗,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今天是来喝喜酒的呢。

程佑安这话说得响亮,不少人都听见了。

褚赫接了一句茬:“程大人,你随份子钱了吗?就这样说?”

“哈哈哈哈...”

院子里一片哗然,卫纪黎闻言,脸拉了下来,道了句“郡主请入座”,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卫大人莫不是害羞了?”程佑安还记着他不给自己荔枝吃的事,故意大声地喊到。

不过,卫纪黎却像没听见似的,大步走进了里间。

月上中空,酒过三巡。

宴席上的人大多醉了,朱芸也小酌了几杯,脑子晕晕乎乎,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卫纪黎,见他起身离开,她撑着小几站起来,急忙跟了上去。入了夜的夏有些闷热,凉风席卷起院子里的落叶,哗哗地响。眼前的长平侯府一如往常,陈设布景没作什么改动,游廊通幽,飞檐拱门,卫纪黎一眨眼就不见了踪

影,像是穿入了月与影的时空隧

她没带婢女,独自一人追入了月洞门,皎皎月华铺于脚下,她踏着轻缓的步子,走入了一座寂静的庭院内。在那迷离的月光下,斑驳的树影中,她好像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人。

她张口大喊:“司檐哥哥......”

那人好似给了她回应,她提起绯红裙摆往那边奔去,脸上兴奋激昂,眸里有泪花翻涌。

可当她跑到那棵梨树下时,却扑了个空,树下哪有什么人,只有摇曳的树影。

她神色仓惶,原地打着转,寻找着刚才那个幻影:“司檐哥哥,我来看你了。你出来吧,别躲了。”“司檐哥哥,芸儿好想你....”

她转了好几圈,头晕眼花,差点摔倒在地上,她撑着旁边的梨树,抬袖捂着额头,醉意汹汹,气得一个粉拳朝树干捶去。”都怪你!你把司檐哥哥还给我!还给我!”

她锤够了,手疼了,才退开,一转眼就看到了不远处廊下的两道修长人影。

她头晕目眩地走过去,对着其中一个人喊了一声:“司檐哥哥。”

被她喊的那人恰好是卫纪黎,他面上神情莫测,语气清冷:“郡主,你醉了。”

可他身旁的那人却全身一震,被那声“司檐哥哥”惊到,难以置信地睁大眼。

朱芸走近了,才看清灯下少年的脸,猛地清醒过来,神经绷直,喃喃道:“大....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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