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盘坐在床上,眼睛微阖,如同枯坐的苦行僧侣。空气中看不见的游离元素粒子,正以缓慢的速度,渗透进皮肤,达到一个神秘的精神领域。
良久之后,少年睁开双眼,轻舒一口气。他的皮肤很是苍白,这是每一个黑沼森林学徒长期接触不到阳光的象征。少年黑瞳黑发,面容不算特别惊艳,只能说耐看。
正是从导师处回来的伊格。
这趟拜访让伊格获益不少,最显而易见的,就是在离开前,摩律加扔给他的冥想法。
冥想,是巫师随身必备的技能之一。而冥想法能够有效恢复精神力,在日积月累的冥想之中,精神力的总量也会点滴累加。伊格之前也修炼了学院分发的基础冥想法,效果显着,冥想能替代部分休息时间,到了现在,伊格已经不用睡眠,单单冥想就能缓解身心的疲惫。
还有更高级的冥想法,伊格打算顺利晋级之后,便花攒下来的魔晶购买一本。没想到摩律加给了一个大大的惊喜,连魔晶都剩下来了。
高级冥想法和基础冥想法区别不大,但仅有一点,二者的效用则天差地别。高级冥想法能够吸纳元素粒子,改造巫师的精神力,使其更高效地撬动魔法。
例如伊格的亲和元素是水元素,修炼了配套的冥想法,精神力也逐渐展现水元素的特征。于是在施放魔法时,吟唱的时间、魔法威力等,都会有明显的缩短与提升。如果是在元素粒子稀薄的地区,伊格也相较于其他学徒更敏感捕捉水元素粒子,施放魔法。种种情况,无法一概而论,但可以确定的是,修炼了高级冥想法的学徒,在适应与作战能力方面,比其他学徒要强出一大截。
这就是为什么学徒要千方百计留在学院的原因,浓郁的元素粒子配合冥想法,修炼速度是外界的几倍往上。
伊格目前只掌握了几个零级戏法,还没有学会真正的法术,若想要成为一个名正言顺的巫师学徒,没有高级冥想法的帮助,施放魔法难上加难。
所以很多学徒在晋级成功后,第一件事情,找到一份合适的高级冥想法。
伊格提前体会到了高级冥想法,心中窃喜之余,对摩律加导师更加敬畏。这个从面貌上看不出风霜的老师,实际有着一颗历经时间沉淀的内心。他明白如何激发学生的动力,然后物尽其用。
接下来是“物尽其用”时间了。
伊格不能平白受了导师的好处,代价是整个假期,必须熟练实验室的相关仪器,辅助摩律加进行试验。用直白一点的话说,就是打下手。
伊格不介意自己的时间被占用,反而觉得这是一个学习的大好机会。真正的巫师,不只是懂得打打杀杀,他们强大力量的来源,很多都归功于自己那隐秘繁琐的实验所带来的魔法知识。
披上巫师袍,伊格给自己加上轻盈术,再次来到导师的门外。不过摩律加没有让他久等,大门自动打开。伊格没有仔细观赏客厅的装饰,而是走到书架前面。旁边的柱子上立着一个猫头鹰雕像,双眼嵌着两颗鲜艳欲滴的红宝石。
伊格走进它的视线,突然红宝石光芒一闪,面前的书架竟然变成如荧幕般的幻影。伊格忍不住用手碰一下,所摸到的地方像一团烟雾,实际上什么也没有。
尽管已经见识过一次,伊格还是感到惊奇。在此之前,书架可是真正的实体,摆着的也是真正的书,白纸黑字,内容一样不差。而它们却在转眼间,变成一团虚幻,仿佛被转移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空间。
怀着恭谨的心情,伊格沿着楼梯走下去,来到摩律加建立在地下的实验室。
黑色不知名合金铸造的实验室里,摆放各类精密而令人生理不适的仪器。除了上述的眼球显微镜,还有泡着如血般燃料的玻璃灯,两只干枯手掌托住的平衡天平,手术台上躺着一具赤裸的身躯,腹腔大开,里面竟然是一颗比人头还大的心脏,富有规律地跳动。整具躯体,找不到除了心脏以外的第二个内脏器官。
“你来了。”
摩律加好似看不见学生不适的神色,手指一指,射出一道白光。
白光没有危害,伊格能感觉到,甚至光芒消散,都没有发生任何异常。这只是一个基础的净化术,在摩律加手中,却可以瞬间净化空气里的一切细菌。用在伊格身上,似乎有些大材小用。他不会介意在进来前穿上无菌防护服。
“过来吧。”摩律加坐在唯一的一张椅子上。
“摩律加导师。”伊格上前,没有忘记鞠躬,尽管巫师们可能并不在意这些繁琐的礼节。
“正巧今天魔血心脏成熟,你站在一旁递工具就好。”
说罢,摩律加站起来,走到手术台边,从中抽出一张折叠的平台,上面摆满了各种工具。无一例外,都是沉暗的黑色涂层,缠绕着绿色藤蔓符文,在强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淡淡荧光。看到这,伊格竟然暗自松了一口气。幸好它们保持着基本的样貌,还能辨别出来。
摩律加连手套都不戴,直接用手戳了两下跳动的心脏,柔软的结缔组织如同装满水的气球,好像随时都会爆炸。
“唔,成熟的不错。”
这个面目全非的心脏好似才是摩律加认知中的最佳形态。
“手术刀。”
伊格赶紧把柳叶形状的刀片递过去。
只见摩律加一手伸进腹腔之中,提起心脏。里面的血管结构暴露出来,除了四根粗壮的连接心房的动脉,还有无数细细密密的血丝,紧紧粘在心脏与血肉之间。
然而摩律加却一点也不在乎这些血丝,粗暴地用手术刀一划拉,除了四根主要动脉之外,所有血丝齐根而断。更诡异的是,这些鬼东西被切断之后,竟然仿佛有生命一样不断扭动。
“血管钳。”摩律加头也不回道,刚一入手,便迅速剪短动脉。
这下真的像捅破了气球,血液如泄掉的气一样从动脉喷涌出来。摩律加面色如常,如炮制法剪短其他三根动脉。
大量的血液如同无穷无尽,很快漫过腹腔,从手术台边沿滴下。摩律加甚至嫌它流的不够快,还边用手掌挤压。当心脏只剩下拳头大小时,伸手抓住,用力挤出最后一点血液。
心脏此时变得干瘪,摩律加却愈加欣赏,抓在手里端详许久。
“编号d332,去把海拉德溶液拿过来。”
海拉德溶液是一罐紫红色的液体,装在完全透明的大水晶罐子里。
摩律加将心脏扔进去,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干瘪的心脏一接触到海拉德溶液,立即贪婪地吸收,直到溶液的颜色尽褪,变成一滩清水。魔血心脏变成了与溶液同样的紫红色,表面暴突起道道狰狞的青筋。
从心脏深处爆发出一股慑人的魔力波动,竟然令伊格心有余悸。以学徒的标准来看,要想造成这样的动静,精神力至少要60点在以上。
只是一个小小的异化器官,竟然比肩高级学徒。实际上更恐怖,魔血心脏没有巫师学徒的撬动元素技巧,如果单纯按精神力计算,可以到达80点。
嘭!心脏膨胀,挤爆了狭小的水晶罐子,在落下的瞬间,一只半透明的法师之手抓住了它。
一挤,强韧的魔血心脏竟然发出了类似于人声的凄厉哀鸣。伊格也会法师之手,深知这个戏法仅能移动5磅左右的小体积物。在摩律加手中,却发挥出了强大的握力。
伊格把这个强化版的法师之手深深记在心里。
“嘿,阴魂不散,正是魔血心脏的精髓。”摩律加冷笑道,转头对着新收的学生,“你想知道魔血心脏的制作过程吗?”
不等伊格点头,摩律加自顾自回答:“首先,我会收集一具新鲜的尸体,以及一个魔兽残暴的精魄。新鲜尸体上残余着人类的些许灵光,与精魄结合,便能产生一个具有少许智慧的凶暴魔灵。之后我会把尸体变成魔血心脏的培养皿,用魔兽血液日夜浇铸,直到魔灵彻底融入心脏。等到这时候,魔血心脏就形成了雏形,但还不够。海拉德溶液会帮助心脏异化,增强造血能力,同时把魔灵刚诞生的一点意识冲毁。到最后,得到的魔血心脏,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异化器官。寄宿着魔灵,却没有意识,等待主人稍用精神力引导,便可以为之所用,如臂使指。”
“只可惜……”摩律加突然摇头叹息,“这是给魔兽用的东西。”
从头到尾,这是摩律加唯一一句包含情绪的话,似乎充满了遗憾。
他自顾自走到熟悉的处理台,用特制的仪器把魔血心脏封存好,倒入抑制睡眠药水,仿佛一个充满暴力美感的艺术品般,和其他风格相差无几的东西安置在一起。
一排排眼球、心脏、肢体、内脏……极具冲击力的视觉一下子冲进伊格的脑海,仿佛置身于某个邪恶怪医的珍贵收藏室。摩律加虽然是一个巫师,但在伊格心中已经自动带入了这个形象,无可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