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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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蘅痛感已消大半,他恢复昔日翩翩玉公子的清贵模样,却难掩觑祝好时双眼里的鄙色,“三娘知与不知,同你作何干系?区区女儿家,岂悟我所谋?”

祝好力困筋乏外有诸伤作祟,她只好盘腿席地而坐,以此减免不必要的精力,“女儿家如何悟不得?若非你口中的‘区区女儿家’,尤二公子岂能诞世?”祝好讥刺道:“尤二公子所谋,看似除暴安良不吝大义灭亲,实则……与你兄长相较又有何异?尤衍为财权弑父,尤二公子亦不过为财权弑手足,仅因尤衍与其父生非做歹,你生在尤家有他二人作较倒易得百姓一句‘仁人君子’罢?”

“王莽明面为尤衍所胁,实则身受尤二公子威逼!你为成己所谋,视人命作尸梯,令其妹失长兄,岂知待尤衍退席,尤二公子不会成为第二个‘尤衍’?”

“倘祝姑娘执意如此作想,尤某百口莫辩。然尤衍伏身大成律法,于你我及此城百姓只利无害,何况……此‘尸梯’为你我共建,既为同绳蚂蚱,烦请祝姑娘,谨言慎行。”尤蘅言此,旋身欲行。

“慢着。”祝好问询:“尤蘅,你此前所应之事……”

尤蘅劫言,“祝姑娘急什么?我的确应允,若祝姑娘助我上堂指供尤衍并令其伏狱,我便将当年你父亲之事如实相告,而今却非合时宜之际,尤衍尚且快活,祝姑娘与我的买卖遂未成。祝姑娘惯会耍滑头,我怎可未有所防?不过,你父亲之死确与祝岚香有关,若你欲为父亲昭雪,我这儿有件物什或可助你。”尤蘅斜睨祝好,目携戏虐,“方今尤某只能言于此,祝姑娘父亲可否于九泉下瞑目,全凭三日后祝姑娘如何行事。”

……

尤蘅拂衣远去,祝好席地作歇半刻方缓思起身。

脊背灼痛依旧,所幸她近将此痛作惯,相较受笞时的绞痛已好上太多。

祝好扶着途径雕栏与墙垣缓行,步履犹似千斤重负。

今早方见碧空响晴满袖春风,然祝好抄近道拐行偏巷,她身临长街之际却见黑云蔽日,偶作焦雷。

“姐姐。”

祝好循音望去,见是受笞刑时为她鸣不平的稚童,他怀中抱伞,大抵十来岁,身量堪至祝好腰处,稚童翘首而言:“姐姐,伞赠你。我家住近前,没准儿未及落雨,我便先到家了。”

言罢,稚童遂将怀中伞往祝好手上搡,她难以招架,只好领意相接。祝好方想言谢,却见稚童一溜烟地钻进侧旁小巷隐没了身影,生怕祝好会将伞推谢回去似的。

如今尚未落雨,祝好遂将伞作杖助己行路,不想方迈两步,豆大的雨珠便从天而降,更有疾风急袭。

长街已不见行人,祝好将伞撑开,青石铺就的地砖积水漾波,而水中所映,正是蓬首垢面的自己。

她似水中浮萍任风雨飘摇,始终未有立身之所。

劲风将周坊檐铃竹灯吹得自相磕磨,她的伞亦于风波下离手,伞随疾风翩飞至几尺外,祝好敛裙尾逐,却因牵扯伤处扑身积水。

水面清漪荡漾,映于水中的她显得破碎支离。

祝岚香将她卖予尤琅作妾时她不曾泫泪,于堂上受笞时亦咬唇咽痛,如今她却因平地跌跤眼鼻皆酸。

祝好透过层层雨帘细窥周景,敲定四下无人方埋首嚎啕大哭。

她双眸含泪氤氲难明,却见水中飘入一瓣梅,它拨开涟漪仿若载水远行的偏舟。祝好以指相触,忽见水面依稀映现旁人形影,而随疾风翩飞至几尺外的伞却渺无影踪。

他将手中伞倾移,令她成为伞下所庇护的浮萍。

她追思那日,淮城霖雨,却因那人在侧,将雨幕阻隔在数尺外。

祝好方才便觉古怪,如今时节分明已不大见梅,如若是他,却不作奇。

“梅也,报春之花,凌霜斗雪。”

“前有自家留难,后有横祸将至,以仙君之言,我为‘苟存残喘’,与这报春之花倒所隔天堑。”祝好将两颊涕泪以袖拭尽,她方回身觑宋携青,“……仙君何时至此?”

“何时?”宋携青略思,“倒谈不上几时。”

祝好未作言,只以浮肿且泛红的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不知为何,她却觉宋携青与此前相比,竟显病气缠身,只见他面青唇白,神情倦怠。

他持伞立身于长街雨幕,身姿如鹤亭立,仙骨蕴外而生。

雨声之外,她仿若闻得宋携青嗟叹,后听他说:“一直都在。”

祝好闻此,眉心动容,她将视线从宋携青处移开,转身拨弄水中梅。

他所言难悟首尾,好似拿她作乐,实则不然。

宋携青既为淮城守神,凡此城境内,所生万事皆感于心,他神思蟠天际地,无所不在。

祝好确乎将此言作谐谑,她见伞外落雨骤急,己身诸伤因浸水作痛,祝好背对宋携青,忽问:“仙君,今日非得降雨吗?”

祝好所悉,自她将绣球抛至宋携青玉像怀中,淮城骤然雨落。再言,她曾切身目睹宋携青执扼淮城雨幕,倘宋携青不悦,淮城八层即临连阴雨。

苍天,他究竟是堕仙,还是为凡间供霖雨的龙王。

祝好不知宋携青今日因何怏然令淮城落雨,她只知悉,此雨令她作苦。

她不喜阴雨。

“今日之雨,并非因我所下。”宋携青见祝好抱膝窝成小小的一团,她脊背单薄,衣衫褴褛血水浸透,因冒雨之故,她通身濡湿更显脊背诸伤可怖,他思及尚有要事需她襄助,遂言:“停也行。”

宋携青持伞自祝好眼前而掠,悬垂伞沿的水珠簌簌急坠,水珠于青石地迸绽水花,惹得涟漪回环。祝好见头顶已无遮物,伞自宋携青掌间乍消,雷雨瞬息齐散,天际黑云渐退,祝好身感微风拂面,其间裹挟泥壤春花清馨。

祝好回味处身内堂时,她欲唾骂张谦昏昧,却因喉嗓似呛物始终难言半字,她试探地问:“适才……可是因仙君之故,我方难言?我能闻张谦与吏卒私语,亦为仙君手笔?”

宋携青颔首,“若你因诟骂张谦入狱,我还得设法捞你,倒不如令你缄口来得省便。”

祝好微怔,不过俄顷遂醒悟,她简捷道:“仙君可是有求于我?”她言毕,忽觉此言过甚大肆,故找补道:“仙君因何事欲与我相商?”

宋携青望着她,以手作拳掩于唇,他清清嗓子方道:“本君近日前思后想,顿觉祝娘子所言甚是,婚姻之事应遵三书六聘明媒正娶,我与祝娘子虽为名头夫妻,我却岂能因此亏待你?”他俯身屈膝,一手支颐,“本君与祝娘子的婚事皆以民间仪礼筹办,待我挑个吉日便上你家提亲。”

祝好听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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