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恪解了身上的安全带,冷静吩咐:“让医院派车过来,通知章恒,然后报警。”
丁叔点点头,即刻下车去处理。
段琮之脸色苍白,不是吓的,是疼的,腹部僵硬紧绷,可崽崽现在才刚满六个月,远远没到能出生的时候。
“崽崽……”
秦恪不敢动他,跪在他身前,握紧他的手,侧过脸贴在他的腹部,感受到僵硬紧绷的状态,低声安抚:“没事,没事,他只是有点害怕。”
段琮之呼吸急促,秦恪扣住他的手腕,他心跳很快,事实上秦恪心跳也很快,但他仍旧保持冷静:“深呼吸,别怕,崽崽已经六个月了。”
这个时候的胎儿在母体中已经足够强大,只是还没有做好独自来到这个世界的准备,但他有足够强大,可以保护他平安长大的父亲。
丁叔下车之后立刻打了几个电话,同时检查了车辆,八位数的车,很对得起它的价格,何况还是经过安全改装的,这么一通折腾下来也只是车身有些变形,其他方面没有什么影响。
段琮之点点头,秦恪松开他的手腕,拿出听诊器戴好,一边寻找胎心,一边抵着他的额头,低声宽慰:“不怕,没事了,崽崽没事。”
他找到之后,像之前的每一次,把听诊器给段琮之。
段琮之渐渐平静下来。
这里离医院不远,救护车来得比警车更快,但是没有办法开到下面,丁叔上去接车,医院的担架床还没有被推下来,秦恪就应抱着段琮之上来。
他毕竟是个男人,从前秦恪也没有这样抱过他,段琮之一直以为他是抱不动,没想到现在比以前重了他竟然也抱起来了。
在车上坐了一会儿,疼痛其实已经有所缓解,段琮之渐渐放下心来,他才发现秦恪的手比他凉,反过来宽慰他:“我没事。”
秦恪轻轻吻他:“你们都会没事。”
后面的肇事司机也被救起,送到医院抢救之后恢复了生命体征,暂时还没有醒。
段琮之做了一圈检查,放松下来之后身心俱疲,很快睡着。
病房外,秦家的人来了不少。丁叔已经被带回去问话了,这事跟他没关系,反过来说,还多亏了他,但是该问的都得问明白,这是规矩。
章恒简单汇报了已经查明的情况,那辆车并不是登记审批的工程车队里头的,而是中途混进去的。
司机叫翟小川,家里有个得了白血病的女儿,妻子又在工地出过事,半身不遂,平时在家做手工挣钱。
当初工地给过赔偿金,后来都用来医治他们的女儿,但白血病不是动一次手术就够的。之前为了动手术欠下的债务还没有还清,他女儿病情复发又住进了医院。
他确实有铤而走险的理由。
秦恪表情一片淡漠,眼中没有多少情感:“带他妻子女儿过来。”
翟小川的妻子坐着破旧的轮椅,他女儿戴着帽子,瘦得皮包骨头,这个天气也穿得严严实实,瑟缩在母亲身边。
秦恪的视线没有在她们身上停留,转而看向病床上的人。
孤注一掷死里逃生之后,又在病房里看到了老婆孩子,翟小川崩溃地哭起来:“我知道错了,我没有别的选择了。你那么有钱,求求你救救我女儿,我给你当牛做马……”
秦恪无动于衷:“你伤害的是我的妻儿。”
第117章
段琮之没有去问事故原因,没有去问后车的司机怎么样,不论结果是怎样,他都不会想听到,秦恪会处理好这些,他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和崽崽。
在医院住了大约一周,段琮之才出院回到秦家。
秦恪开始忙碌起来了,或者说,其实已经忙了很久了,段琮之也没有问他在忙什么。
之前就听说林氏即将召开股东大会,现在应该已经开完了,但他身边没有人跟他说这个事,他也没有主动去了解。
这次事故没有告诉小师叔他们,只有林致和打过电话来,林家的事他没有多说,确定段琮之没事之后,他说:“对不起,爸爸没有保护好你。”
这是他第一次对段琮之自称爸爸。
平心而论,这件事不怪他,事实上林致和早说过要他们小心,林宏做事不讲究,他自己可以暗算兄长也不在乎儿子们如何相争,这些年来因为车祸出事的不止是林渝一个。
这是段琮之二十几年来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对于他而言,父亲是像段父那样不善言辞默默付出的角色,而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再是所有事都可以交给爸爸解决的小孩。
他十二岁就明白了,父母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而如他所见的秦老爷子这样的,和秦恪更像是一种传承合作的关系,一个给予尊重,一个赋予信任,但真要说感情,似乎也不见得多亲近。
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人是段琮之心安理得去依靠的,那应该是秦恪,林致和这样,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这种感觉对段琮之来说有点陌生。
林致和只注意了段云,他本以为段琮之在秦家,他可以放开手脚。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如果段琮之不是在秦家,如果不是丁叔反应够快,这一次足以要了他的命。
因为在秦家,所以有惊无险。
林致和当年是失踪,然后宣告死亡,他“死亡”之后,林宏作为第一继承人,继承了他的所有财产。现在林致和回来,这些财产就需要归还,林致和最多是给他一笔财产管理费用。
至于给多少,是后期双方律师去跟法院扯的事,大体上,所有的财产都是需要归还的。
林宏将会失去他用他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谋划得来的一切,林致和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他只需要回来,告诉所有人,他是林致和。
他们狗急跳墙,会用这样的手段一点都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们是怎么知道段琮之的行踪的。
段琮之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是临时起意,只有这一次去医院是早就约好的.
那么到底是谁透出去的消息,是秦家这一头,还是医院那一头?无论是哪边,看起来似乎都是秦家内部的问题更大一点。
秦恪比林致和自责得多,但他不是会被这种无用情绪影响的人。
秦家太平太久了。
回家的第二天,段琮之听说秦睿被人带回来了。他知道这事还是当初帮着说过两句话的郑华告诉他的。
据说是秦家的保镖直接去酒局上带的人。
秦大少爷色厉内荏,一开始还在叫嚣,后面保镖说是三爷请,他就虚了,问:“小叔找我回去干什么?”
保镖什么都没有说,几乎是强行压着他上车,然后直接带回了秦家。
秦大少爷在秦家虽然有点边缘化,但怎么说也是老爷子的亲孙子,三爷的亲侄子,即便没有什么实权,酒场上,大家还是给几分面子的。
没想到这次不给面子的是秦家的人。
郑华把这消息给段琮之不光光是为了卖个好,也是想借机探听一二,可惜段琮之什么都没有说。
秦恪去了一趟庄园另一头的那栋白房子里。那不是住宅,而是曾经整个秦家的中枢。原本秦家没有那么大,中心住宅也不是这样富贵典雅的,这边的住宅都是后来庄园扩建时兼并了隔壁的园子得来的。
段琮之来的时候这园子已经是这样了,秦恪应该也是在这边的宅子长大的,那边现在更像是秦家的标志,直接为“秦家”效劳的人都是在那里工作的。
那个白房子,段琮之去过几次。
男孩子大多是热爱冒险的,这一点上,有钱没钱一个样,当年在秦家生活学习的那些人,也都对这个白房子很好奇。
他们来之前大多被家长告诫过不要乱走动,到了秦家之后也被告知过不要去庄园的另一头。那边要是没有人,估计他们能组织一场大冒险,但是白房子那边常年有人,他们一靠近就会被撵回来。
即便如此,靠近过的人也被大家捧着说了许多关于那边的话,从此白房子就多了一些传闻,其中一条就是那边其实是秦家处理叛徒的地方,里面有个刑房,经常可以听到惨叫声。
段琮之第一次去,是知道秦恪要过去的时候问他:“你是不是要去那边的白房子?”
“白房子?”
“就是东边那个,我听他们说里面有酷刑。”
“没有。”秦恪说。
段琮之点点头:“哦,那我能去吗?”
秦恪就带他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从那个时候开始秦恪就在放任他走进秦家的权利中心了。
段琮之进去过,知道那里没有什么酷刑,不过有一个供奉了很多牌位的祠堂,还有一个叫善义堂的中堂。
毕竟是曾经的江湖大哥,出来混的不但要讲江湖义气,还要讲规矩,什么三刀六洞剁指填海的可能都是存在过的。
上辈子段琮之的葬礼就是在那边举行的,他的灵堂就设在善义堂。
秦恪回到主宅这边,没有立即去找段琮之,而是先洗了澡。即便这样,他再去玩具房,段琮之还是在他身上嗅了嗅:“血腥味。”
秦恪并不确定段琮之是真的闻到了,还是因为他没有收敛好身上的气息让他不舒服了。
段琮之是真的闻到了,不过很淡很淡,被淡淡的香气掩盖着,秦恪应该是不想他知道。
“是谁?”
秦恪说:“秦睿。”
秦睿知道轻重,他其实很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因而一开始回来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说。但他养尊处优惯了,吃不得苦,两鞭子下去就什么都说了。
他从家里的一个佣人口中知道的消息,佣人也不是有意透露,就是一个在秦家停车洗车搬行李打杂的人,忽然被大少爷赏识,难免有点飘,一不小心就被套了话。
秦睿再怎么说也是秦家人,自家人,尤其是这样没出息,看着也没什么野心的自家人,往往会被忽视。
就像当年的林宏。
“你把他怎么样了?”
“他说他姓秦。”
“所以呢?”
“家法。”
他要不说自己是秦家人,也不在意以后就跟秦家划清关系的话,秦恪可能会送他上法庭,但他其实不是主谋,量刑不会重。
秦睿就是靠这个姓活着的,离开秦家他什么都不是,他不敢,秦恪可能早就算准了,今天是他亲自动的手。
秦恪当时也在车上,按照秦家那老一套来,秦睿能去半条命。
“他人呢?”
“出国修养。”
“……”
说得还听体面,什么修养,这是流放。
什么时候回来,或者回不回来都是秦恪说了算。段琮之也算是出了口气,不过一想到,秦睿跟他的崽崽其实是同辈,他又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他看着秦恪:“以后要是崽崽做错事了怎么办?”
除了段琮之,秦恪都是对事不对人的,他也不是会溺爱孩子的人,说不出什么保证。只能说:“他不会犯这样的错。”
段琮之一想也是,他跟秦恪的崽崽,肯定是个乐观积极正直向上的好宝宝。
段琮之生日这天,秦恪先是转发了他的生日微博,然后自己也发了一条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