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夜半幽歌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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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黎宛淑自兄长失踪后便四处打探,多方派人寻找,消息寥寥,想着相依山庄无人主持,不得不收拾行囊离开蒲花洲。离开顾家堡的时候,她本想与陆寻歌告别,谁知他早已启程,一丝风声也未露……

大道上设有专为过往旅人准备茶水吃食的茶寮,路上有马呼啸而过,沙尘飞扬,算不得僻静,热心的老板撑起了帘布,又时时擦拭桌椅,倒还算整洁。

环境条件不算恶劣,但黎宛淑脚步挪了又退,来来回回,做了半晌心理功课才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兴致缺缺地吩咐上茶,选了个相对偏静的角落坐下。

“寻歌,你就这么绝情……就连走,也不肯道别。”

茶水入喉,淡淡的甜,从舌尖扩散到两颊,可谓她犹如白水。喝惯了琼浆玉露,这种小本生意的粗汤寡水真的难以下咽。

从简入奢易,从奢入简难,过惯了富贵日子,便忍不得一丁点的衣食委屈。她深切知道穷日子有多可怕。

讨饭的日子,不想回忆,一点都不想回忆。

“兄长,是你一步步筹谋,吞并云霞殿,才有了今天的相依山庄。你不能有事……你要回来主持大局。你不回来,我该怎么办……”她静默独坐,没了喝茶的心思。

休息良久,有一个走商队经过并在此歇息。

为首的商贾在黎宛淑的茶桌对面恭敬弯腰。

“小姐,属下回来了。”

“可有消息?”

“属下按顾堡主的提示沿着飞仙湖一路寻找,目前尚无线索。属下斗胆推测,出口可能在蒲花洲外……”

“速速加派人手调查,夜未央偷袭一事不明,必须尽快找到庄主稳定大局。”

“属下领命。”

“慢,还有另一件事。”她缓慢补充。“通知慕容少主,本小姐有要事与他商讨。”

“是,属下告退。”

——

顾惹尘等到晚上,一个个办公的运使从运使台陆陆续续走出来。

等到夜幕降临,也没看见封长泊的踪影。

不知过了多久,走出了一个年轻的伙计。

“请问,您是顾小姐么?”

“是。”顾惹尘立刻打起精神回复。

“封运使让我传话,您不必等他,他已从后门回去,后来几天要准备出发运货了。这天瞅着快要下雨了,您先寻个地方躲雨罢。”年轻的小伙计劝道。

顾惹尘听了貌似更生气,直接冲进运使台,一进门就撞见了封长泊。

她揪着封长泊衣襟质问:“封长泊,你骗我,你根本不可能出海!”

他偏过头去不回答。

顾惹尘继续道:“傍晚遍天红,三天必刮风。时值七月溽暑,雷雨无常,况且晚霞红透,南岸广海渡口三天之内必有大风,蒲花洲山形低矮,挡不住风势,水路运货必受影响。你常年水运,天时变化该比我清楚!”

封长泊自知说不过她,也不回答,两手包住袖口,用劲别开她的手,拔腿便跑。顾惹尘在后面怎么也叫不住,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

夜幕将至,颜陆二人一路奔波,好不容易找到了歇脚处。

“好巧,又是这个客栈。”颜小皙拉着马正打算往马厩方向走,就有热情的小厮过来牵着马过去了。陆寻歌的马也被牵了去,他看着客栈,有些好笑。“真巧,但愿这次不用赔钱。”

叶先生老远就看到那一对男女,遂唤小二过来,耳语一番。小二得了令,出门迎接二人。

“老板,来两间素净的房间。”颜小皙冲上前去。今天累了一天,好想快点歇息呢。

叶先生记了账,小二便递过小木牌,笑吟吟道:“这是正对江边的房间,晚上开窗,正适合观夜景呢。”

“多谢。”

小皙接过小木牌,摸着似乎凹凸不平,翻开发现背面刻着一朵花,暗暗记着小二的话,率先上楼。

小二又递给陆寻歌房号牌,然后同样笑脸迎着他两上楼去,陆寻歌出言婉拒,方才在楼梯口停下。

颜小皙若有所思上了二楼找到自己客房牌号,正要开门进去,脑袋忽地被弹了一下。

“男装穿上瘾了?”陆寻歌两手随意揣着,冲她歪头一笑。

“啊?女装比较麻烦嘛!”

思绪被打断,她摸摸头顶嗔道,伸手打了他胳膊一下。

他扑哧笑出声,无奈摇摇头,随她去了。

楼下,小二挤到叶先生旁边,小小的眼睛里充满大大的疑惑。

“叶先生,那个白衣侠客瞅着好生面熟啊。”

叶先生顾自拨着算盘,头也不抬。“他就是当初那个在客栈打架的。”

“那您吩咐我对另一位说开窗观夜景又是为啥啊?”

“嗯……”叶先生这才抬起头,望着门外黑压压的天空,一脸笑意。“今晚可能有暴雨,窗开着,不就淋坏了嘛。”

小二立马会意,“到时候就能换新了!”

饭毕,天快速暗下来,夜里突然噼里啪啦下起暴雨,许是放晴太久的缘故。

打开窗子,外边落雨淅淅沥沥,远处乌漆嘛黑,看哪都一样,景色并无特别。

“我是不是多虑了?”颜小皙

有些迷惑。

返了床心事重重躺着,翻了几个身,窗外雨点打在瓦上滴答作响,睡得并不安稳。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之夜啊。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然睁眼,头皮发紧,平躺着,隐约听到帐外有窸窸窣窣的响动,极轻微,是行走间不经意时衣料的摩擦声。一般人在疏落有致的雨声中可能不会注意。可她不一样,似乎有一种特殊训练的能力,听觉甚是敏感,能分辨出雨声中夹杂的其他声音。

她藏好匕首,悄悄起身挪到床角。透过床帐,依稀看到一小点橘红色的暖光和一个落在窗边的阴影。

那个黑影落到了窗内,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眼前突然一片银光闪过,正待反应,脖子上已冰凉一片,是刀刃贴了颈侧。

黑影倒吸一口凉气,将火烛凑近了些。火光辉映,看清眼前人,他不由惊讶——竟是个女儿家?

眼前的少女也同样瞪大了眼睛。

叶先生?!

她终是没喊出来,警惕环视四周,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好身手。”被挟持的叶先生小声赞叹。眼前人年纪轻轻,形体瘦弱,出招却干净利落,半点不含糊,像是被训练过。

“你是何人?”她压低声音问,贴在那人脖子上的刀也不松懈。

他身板挺直,两手抱拳恭肃道:“在下,雪影堂暗卫,叶铮,奉命潜伏在蒲花洲。”

“你是雪堂主的人?”她有些惊讶。

叶铮嗤笑:“我是她属下,不是她的人。”

可以啊杨迷花,人都离开夜未央了,势力还往里渗透。

颜小皙缓了心神冲他点头,放下匕首快速入鞘。

“姑娘,杨副使有请。”叶铮话罢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递给她一把伞,便跃出窗外等候。

颜小皙毫不犹豫接过,当即披衣穿鞋跟出去。

“姑娘方才称雪无影为堂主,可是夜未央同门?”叶铮撑着伞,边引路边聊天。

“不才,重火堂低等刺客,兄台称我小皙即可。”

“重火堂?”他忽地双目发亮,似是有些激动和愉悦。“姑娘太谦虚了,重火堂怎会有低等之说,小溪姑娘的溪是溪流之溪?”

“非也,白皙的皙。”

“请。”

走着走着,叶铮又按耐不住好奇心问了起来。

“你既是重火堂的人,可听说过九命血狐?”

“知道呵呵呵。”她干笑一声,额角淌下一滴冷汗。“就是那个人尽皆知的叛徒嘛……不过啊,我可没见过她,一点都不认识。”

“能理解,雪影堂的暗卫我也不是全都认识。”

“那如果你重新见到了她,你会……”

“手刃此人!”叶铮斩钉截铁道。

义正言辞,一点也不含糊。

颜小皙嘴边的话硬生生吞回去。

这人真是,看起来善解人意,做起事来不尽人意。

气氛顿时有些压抑。正沉默走着,叶铮忽然停住了脚步,“杨副使就在前边,你过去吧,我在此把风。”

她道谢后往江畔方向走,忽听远处传来琵琶声,幽幽怨怨,曲调压抑,像有百斤大石压着心肺,听得人胸口沉闷、心弦哽咽。衬着乌黑夜色、凉江骤雨,饶是不懂音律者也能体会一二。

前方渡口,芦苇摇荡,雨声淅淅,一个红衣人撑伞驻立。雨点敲打着伞面,滴答作响。她走近发现,那人衣角呈现暗红色,都被雨水打湿了。虽然诡异,但他的确在沉默等人。

看来歌声不是他的,可能是对岸的雕花船传来的夜间笙歌吧,可既是花船笙歌,怎会如此凄冷哀怨?

颜小皙正待细想,歌声与琵琶声却神奇地如烟般渐渐消散。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挑这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会面,怪诡异的。

湖面风大,她将伞放低了些,缓步过去。“师父,你真会挑时间啊呐。”

“这时间不挺好的?谁会想到大雨淋漓,咱们师徒来约会?”杨迷花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服了你了。颜小皙翻白眼腹诽。

“你有指环下落了?这么急派人联系我。”杨迷花也不废话,直奔主题。

“那个,有是有,不过,我想知道元贞六年夜未央到底发生了什么。天机堂书架上的秘卷都是空的,杨师父你应该知道一点点吧?”

杨迷花一脸不耐烦。“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有什么好问的,这不众人皆知么,还没听他们吹够呐?”

“那你偷的是什么秘卷?”她又问。

“你先告诉我指环的下落。”

“不,你先告诉我秘卷内容,我再告诉你指环下落。”

“嚯,我怎么知道你的消息是真是假?”杨迷花不乐意了。

“那你自己看看咯。”颜小皙从袖口掏出一张纸展开。

隔着雨帘看不太清,杨迷花一手夺来,定睛一瞧,双眼愕然瞪大。

“不可能,不可能……真正见过铁指环的只有我和阿木桑,他保守甚严,连小雪花都不知情,你怎么会知道它的图案?”

她得意叉着腰,笑意盈盈。“因为我见过啊。”

“这是母环。”杨迷花彻底明白临墨峰一战失

踪的母环去向了,阿木桑把她打下山崖时,便把指环藏在她身上。

他气得将纸揉成一团。“明明我比你更可靠,危难关头,他居然只给你,为什么,他为什么给你不给我!”

颜小皙:“你别激动……”

话未说完,忽觉体内发寒,风吹过,身上更冷,五脏揪到一起,疼得半跪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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