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诗秀挎着小篮子来牢房的时候,张瑞荣正好吃饱喝足,躺在夯土垒成的硬邦邦床上消食。
张瑞荣知道自己过不了几天,就会出去,程一浩关不了他多少时候。
他心里隐隐期待着,陆诗秀会不会来探监。
张瑞荣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撕扯着,一会儿觉得陆诗秀会忙于看家,不能来。一会儿又觉得,陆诗秀心中对自己有情,无论怎样,都会抛下手头的事,抽空来看一下自己。
这样的心情在他的心中来回翻腾。犹如一个天平,不停地向两边倒去。
所以当张瑞荣真的看到陆诗秀来探监时,心中有种释然感。仿佛一块大石头落到了地上。
张瑞荣赶紧从床上起来,轻咳了一声。
“你怎么来了。”
陆诗秀谢过领路的狱卒,把手里的篮子递给张瑞荣。
“来看看你。给你带些吃的,还有穿的。牢里阴暗潮湿,你被带走的时候没穿多少衣服,难免会着凉。”
陆诗秀伸手翻着篮子,把崭新的衣服给翻了出来。
“原本我就预备着过段时候去成衣铺子里给大家伙儿买衣裳。现在索性提前了几天,把衣裳全都置办好了。我是比着你的身量去买的,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陆诗秀的女红并不好,简单的缝补是会的。但要她赶制一大家子人的衣服,那是太为难她了。
是以家里的衣服,大都买的成衣铺子,或者是手里余钱多了,让裁缝上门来量身制作。
张瑞荣听了她的话,赶紧把衣服穿上身。没想到尺寸竟然刚刚好。
他当着陆诗秀的面,转了一圈,“挺合身的。”
陆诗秀眼中露出欣慰的目光。
她是买了衣服好,用手丈量着尺寸,让裁缝现场改的。现在看来,没大一分,没小寸,也算是裁缝手艺好了。
陆诗秀又从篮子里取出了一菜一汤。特地用自己的旧棉袄包着保温,这会儿还是热的。
“因为出了趟门,所以我匆匆做了点吃的给你带来。不是什么好的。等下回再来,我特地给你做点别的。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下回我给你做。”
张瑞荣的肚子早就叫程一浩送来的酒菜给填饱了,如今哪里吃得下。他只能装作自己现在没胃口。
“先摆着吧,在这种地方吃东西,我没什么胃口。”
陆诗秀闻言,眼睛一黯。
是了。好心举报镇上有黑云膏,想让官差们将坏人们绳之以法。可谁知衙门却倒打一耙,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举报人给抓了起来。
这样的委屈,张瑞荣那样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受得了。
陆诗秀咬了咬唇,轻声说道:“青鸾和紫棠已经在想办法救你出来了。你别着急。这几天先在这里委屈几日。等我们找到了幕后主使,就能把你救出来了。”
张瑞荣想把实情据实已告。好让陆诗秀别担心。但内心却又暗戳戳地贪恋着陆诗秀如今对自己的独一份关心。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陆诗秀总是把孩子放在第一位。她的心神,永远都被孩子给占据了。
如今好不容易,自己才能分得些许,这怎能让张瑞荣甘心就此放弃呢。
张瑞荣决定将计就计,以此来换取陆诗秀对自己的关心。
他对陆诗秀说道:“我在这里委屈几日,没什么关系。只要你们都好好的就行。监狱不是什么好地方,往后你也少往这边来。若是染上什么病,反倒要叫我担心。”
又道:“黑云膏乃是朝廷严令禁止之物。想来之后,我是少不了要被动刑的了。下回来,你记得带上创伤药膏,我好自己上药。”
果然,陆诗秀闻言后,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她气愤地说道:“朝廷怎么可以动用私刑!若真将你屈打成招,我便去告御状!”
张瑞荣被她这话吓得一惊,觉得自己有些演的过了。赶忙劝她。
“也不一定就会动刑,我只是这般猜想一番而已。你看,自我进入牢狱后,尚且没有哪位大人提审。兴许他们也在查案,预备着等尘埃落定之后,再将我一同提审。你先别担心。顾好家里头,别出事。”
陆诗秀擦着眼泪,连连点头。
“我知道了。家里的事,你别担心。我都会料理好的。”
张瑞荣长叹:“原本你都定好了食肆开张的日子,这样一来,又得往后拖了。”
陆诗秀说道:“这有什么,食肆哪里有人重要?钱没了可以再赚,可人没了上哪儿去找?你在牢里万万要记得不要强争,凡事三思,莫要为了一时快意,就得罪了大人们,连累自己吃一顿皮肉之苦。”
张瑞荣见她如此真心实意地劝自己,显见是把自己放在心上的。
他没想到,原来自己进牢狱,竟然还有这样一番发现。顿时有些喜不自禁。
陆诗秀见他竟然无端端乐了起来,没好气地骂道:“都到了这步田地,还有什么好开心的!”
张瑞荣正色地据实已告,“我开心,是因为我发现你心里有我。”
陆诗秀愣在了原地。
“什……什么意思?”
张瑞荣叹道:“你不觉得,我们一直不像是一对夫妻吗?今日.你的表现,却是有些像了。一个为夫君担心的娘子。”
陆诗秀羞红了脸,“说这些干什么。我们本就是一家人,为你担心乃是正常的事才对。”
“不,不一样。”
张瑞荣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但秀秀,你需知道,我心里是有你的。”
陆诗秀有些困惑,“我知道啊,你心里有我,就像你心里有大宝二宝他们,有青鸾和紫棠他们。所以我们才是一家人,不是吗?正因为我们彼此心里都有彼此,有斩不断的羁绊。”
张瑞荣苦笑,“秀秀,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
陆诗秀缓缓摇头,“我是真的不明白。”
张瑞荣苦笑一叹,“也罢,那就暂且当做是这样吧。我们是一家人,彼此心中都有彼此。只要你心里有我,无论是什么样的我,都行。”
陆诗秀心中不甚明白,张瑞荣今日怎么看起来有些翻炒。还尽说一些反常的话。
不过,幸好张瑞荣的反常,倒让陆诗秀发现一些牢房中的不同来。
牢房地上的稻草堆,还有没收拾干净的鸡骨头,空气中,也飘散着淡淡的酒味。
陆诗秀眯起了眼睛,觉得张瑞荣似乎有什么在瞒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