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
马车飞奔在枝干光秃的树林中,车轮无情地撕裂着平滑丰腴的雪地,留下两道深深的沟槽。
马车内,护卫阿婉端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飞霜则依靠在她的肩膀上,酣然入睡。
慕尚明和江随风虽是两个大男人,但也难抵舟车劳顿,各自双手抱胸,依靠在车厢一角,稍作小憩。
突然,车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嘈杂声。
闭目养神的阿婉立马警觉地睁开眼,手更是下意识地握住了身侧的长剑。
就在这须臾之间,马车猛然一滞,车厢紧接着一颠,整个车厢徒然掀飞了起来。
阿婉脸色一变,身子迅速向后一倒,一脚踩住侧边的门框,伸手将车厢中的几人撑在了车厢一角。
这时,慕尚明几人也惊醒了过来,还没等他们回过神,就发现车厢已经在空中翻转了过来。
砰!
车厢的顶部砸落在地,随着几圈翻滚,车身随即四分五裂。
所幸慕尚明等人身手敏捷,顺势从飞溅的碎木块中,飞身跃出,倒无大碍。
倒是那御马的车夫,情况极其不乐观,躺在雪地上,已经人首分离,鲜红的血水,将雪地染得十分刺眼。
呼呼~
数道劲风倏然掠过,惊落一树白雪。
阿婉从地上翻身而起,半跪在地,抬头望向了激射而来的寒芒。
锵锵!
阿婉手中长剑如同长鞭飞甩,甚是轻松地将那锋芒击退。
待她定睛一看,才发现四周已经被一群身穿黑衣,面遮黑巾的剑客团团包围着。
飞霜见状,愠怒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此拦劫本公主的座驾!”
不想,黑衣剑客中,一名眼神狠厉的男子不屑道:“你是公主又如何?
千不该万不该,你就不该和这个慕尚明在一起。
今日,遇到了我们,就是你们的死期!”
慕尚明眉头一皱,对方居然知道自己一行人的身份,显然是有备而来。
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会有谁想要刺杀他们?
慕尚明猛然想到了孟家,如果他们不愿意归顺朝廷,也不想借粮,那极有可能会先下手为强。
可是,自己已经给了他们绝对有利的条件,他们为何要铤而走险?
一旦此举不成功,朝廷定然不会放过他们。
“如果不是他们的话,那还会有谁呢?”
慕尚明又想到了西北王,脸色顿时一变。
如果是西北王得知他阳奉阴违,难保不会气急败坏地派人来杀他,若是如此,那他今日只怕是难逃一死了。
慕尚明紧张地扫了眼四周,却意外发现这群人并没有使用兵门咒阵包围。
这使得慕尚明有些疑惑,若是西北王要杀他,那定会派出自己的军队来。
作为军人,做事向来严谨,不管对付什么样的人,他们都会布下兵阵,确保击杀万无一失。
再看这些的人身上的气息,丝毫没有军队那种严肃庄正的气场,更没有军队血战沙场的喋血煞气。
慕尚明立马断定,这些人绝不可能是西北王派来的人。
难不成,真是孟家?
就在慕尚明惊疑不定之际,江随风突然对他道:“他们是九州周氏家族的人!”
此言一出,四周黑意剑客眼神大变,那叫嚣的人似乎还想遮掩,故意凶巴巴地吼道:“他奶奶个巴子,你胡说什么?”
江随风镇定自若道:“你就别掩饰了,你刚刚对我们所使出的一剑,大有周氏家族秘传之技——谪仙九式的味道。
再看你手中的剑,剑锷上有青玉环镶嵌,剑脊上还有一条红色剑筋。
这显然是九州墨门的顶尖炼金大师——鲁志邦所铸的龙心剑。
此剑堪称仙阶级别,后被周氏家族花重金买去,几经周转,最后落在大长老二子周泉手中。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周家二子周泉了。”
那黑衣剑客懊恼地瞪了他一眼:“被你看出又如何,一个将死之人,我还怕你说出去不成?”
江随风没再作声,慕尚明掖了掖破裂的衣袖,起身淡然地看向周泉道:“若是如此。
那你敢不敢告诉我,你为何一定要杀我呢?”
周泉戏谑道:“有何不敢说?
今夜,不止是我要杀你,九州所有的家族,都要杀你!”
慕尚明困惑地皱起了眉头,气笑道:“什么时候,我在九州这么受关注了?”
周泉恶狠狠道:“慕尚明,难道你还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吗?
你跟圣上谏言,让所有权贵皆要开仓济粮,而且,还不能少于五千石。
你难道不知道,刚被魔兽践踏过的九州,在接下的日子里,我们可能会有一年之久,再难缴到粮食了!
我们本来就是高高在上的上流人物,凭什么要在危难关头,开仓救济那些低贱的百姓?
他们的死活与我们何干?还得让我们自己勒紧了裤腰带,为他们挨饿?”
慕尚明忍不住一笑,看样子,自己的征粮一计,是动了九州权贵们的命、根子呢!
不过,让慕尚明疑惑的是,对方为什么会说缴粮不能少于五千石?
自己不是已经提出了缴粮标准么?明明是最多不超过五千石才对呀!
随即,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一定是颜家在各大家族缴粮的时候,故意提高了缴粮标准,并趁机私吞一部分。
若是颜家再同时告知九州各大家族,这征粮标准,是慕尚明出的主意后,那些大家族们,定然会气急败坏。
慕尚明暗感一身冷汗直下,没想到,自己全然低估了颜家的狠辣。
本想用征粮一计让他们去得罪各族权贵,没想到,竟被对方察觉,还倒打了一耙。
而那些九州大家族的权贵,因为没有在朝廷中听他亲口讲述征粮标准,自然也就被颜家蒙骗了过去。
此时,听到周泉如此张狂的言论,飞霜作为一国公主,自然无法容忍。
她不满地斥责道:“好一个周家子弟,竟敢说出如此荒唐的理由。
难道你们不知道,你们手中的粮食,都是九州百姓们辛辛苦苦耕种出来的吗?
没有百姓们的忠心拥戴,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没有百姓任劳任怨的耕种粮食,你们又有什么本事能活到现在?”
听到这话,那群黑衣剑客顿时哄然大笑起来。
他们讥诮道:“这就是他们的命!
既然天生是做牛做马的命,那就只能老老实实地给我们卖命!”
“若是没有我们的庇护,毫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又算什么东西?
如果不是我们给他们土地耕种,他们又岂能活得到现在?”
“……”
看着这群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们,飞霜气得咬牙切齿,当下恨不得冲过将他们撕个粉碎。
慕尚明对这群人的自私想法,甚感心寒,他忍不住讥讽道:“看样子!
你们一定是在自己的金窝银窝生活得太安逸了,连自己的老祖宗是个什么东西都给忘了!”
那群黑衣剑客被慕尚明的话激怒,当下,都向周泉催促道:“别再和他们啰嗦了。
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决不能让他们再活着!”
周泉点点头,眼中凶光毕露,也不再迟疑,提着剑率先冲了上去。
阿婉不敢怠慢,手中长剑飞舞,奋力将周泉等人挡在跟前。
无奈,对方人多势众,随同的还有一些高手之辈,慕尚明等人显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眼看形势不妙,阿婉只得让慕尚明带着飞霜和江随风先逃。
慕尚明会意,在阿婉从包围圈中一剑劈出一道口子后,他立马带着飞霜和江随风冲了出去。
周泉等人见他们突了围,心中焦急万分,对阿婉的攻势,也愈发凶猛起来。
阿婉渐渐招架得吃力,只得连连后退,谁知,对方趁机抓住她的破绽,一剑刺中她的大腿,将她挑翻在地。
正在奔逃的飞霜,正好回头看到了这一幕。
她慌忙停下脚步,抓起手中的御风连弩,对着逼近阿婉的黑衣剑客们射了过去。
慕尚明忙拉住她道:“飞霜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飞霜一脸冷峻道:“尚明,你先带着江随风走!
我不能丢下我的好姐妹不管,我要去救她!”
说着,飞霜果断地端起连弩,迈着从容地步伐,甚是无畏地掉头杀了回去。
慕尚明顿感头疼,这丫头竟在这个时候讲什么义气。
眼下的情形,最好是能逃走一个是一个。
若是全被对方杀害在此,那今后又有谁给他们去报仇呢?
一时间,慕尚明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眼看周泉等人就要杀了过来,他索性一咬牙,对一旁的江随风道:“我必须要将公主带回来!
趁现在还有机会,你先跑,此地离京城也不过十里左右,你若是到了京城,就叫援兵来救我们!”
江随风眉头一凝,面显犹豫。
慕尚明见他还不走,一把拽住他的衣襟沉声道:“难不成,你要像飞霜那傻丫头一样去送死吗?
你应该明白,我们几人中,至少得有一个人要活着!”
只要有一个人活着,那么,就能替死去的人伸冤报仇。
江随风是个聪明人,同时,也是理智的人。
“那你们一定要坚持住!”
他深吸了口气,递给慕尚明一个保重的眼神,转身飞快地朝着一处陡坡跑去。
不管如何,毫无修为的他,留下也帮不到什么忙,反而还会拖累慕尚明几人。
若是他能顺利逃脱,说不定,还能到找到人来解救他们。
锵!
一道火花在两道锋刃上炸开,阿婉躺坐在地,将划向自己咽喉的剑,甚是狼狈地挡开。
随即,数十支锋利的剑锋齐刷刷地刺了下来,阿婉眼疾手快,连忙就地滚开。
那群黑衣剑客紧追不舍,一剑紧跟着一剑,处处直逼要害。
阿婉秀眉一拧,伸手一掌拍打在地,倏然旋身而起,手中长剑,飞快地在周身甩出一道剑花。
紧逼而来的黑衣剑客猝不及防,被那道剑花接连刮翻在地,喉咙上喷薄的血水,瞬间染红了大片雪地。
一个身形颀长的黑衣剑客,见阿婉拖着血淋漓的大腿,还能反杀自己的几个兄弟,不由懊恼万分地抬剑迎了上去。
无奈阿婉失血过多,气力变得愈发虚弱。
她捂着血水泊泊的大腿,被对方汹涌的剑势,逼得一阵踉跄倒退。
就在她苦苦支撑之际,突然,一旁又冲出另一个黑衣剑客,将她死死扑倒在雪地上。
阿婉暗感不妙,连忙奋力挣扎,不想,对方竟伸手抠住她腿上的剑伤,手指用力撕扯起伤口的血肉来。
啊~
钻心彻骨的痛意,差点没让阿婉昏死过去。
她咬牙支撑住,正想着该如何挣脱时,一股凌厉的寒意,突然从后脑勺传来。
她慌忙扭过苍白如纸的脸,发现另一个黑衣剑客,正举着手中长剑,朝着她的脑门狠狠地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