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讳无法干预剑修的雷劫,不能替他挨劈,但是可以在那道雷落下来之前,还没抵达剑修渡劫的范围时,作为一只鸟,“不小心撞到”雷电。
他没有代剑修受过的意思,雷若是没有打在剑修身上,天道便不会认可他的实力,轻则雷劫重来,重则“道心不正”,无法再突破。
不能削弱雷电,但是可以加点料嘛。
叶无讳快速穿梭在那道亮光周围,精准地避开了雷电光柱的主体,只在外围盘旋。
谢朝雨紧紧盯着叶无讳的身影,生怕他一不小心被雷光扫到,抢了天道对剑修的关注。
叶无讳的身形很稳,说起来很漫长,其实也就发生在一瞬间,寒芒乍现,无数细小的剑光被叶无讳打进了光柱之中。
那是叶无讳的剑意,剑修听过那么长时间的琵琶,相比于天雷,叶无讳的力量对他来说更熟悉,若是他能在天雷落下时,尽可能多地吸收叶无讳的剑意,那他体内的力量就会迅速上涨。
“啊!!”
雷电已经落下,剑修几乎无法坐住。
他身上灵力乱窜,似乎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萧祈不知何时来到了谢朝雨身边。
“若是能成,消息一旦传开,无讳就要变成风口浪尖了”
谢朝雨看着在天空中振翅翱翔的人影。
和弹琵琶一样,叶无讳的飞行技巧也很烂,虽然速度很快,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但谢朝雨知道,他那都是依靠强横的灵力支撑,并非真正的鸟儿那样,是靠身体改变气流。
“你看他飞的多自由”
谢朝雨认真地对萧祈道:“姐夫,这里是凡间,你是大雍的国主,我和无讳在这里,很安全”
所以不用顾忌什么,无论要做什么事情,她和叶无讳,都值得信任。
萧祈对她笑了笑,“明明我与秋棠更年长,却要你们挡在前面...”
谢朝雨朝他眨眨眼睛:“能者多劳嘛,反正你给他的报酬可不低”
叶无讳在二人头顶上方盘旋许久,虽然知道那是谢朝雨的二姐夫,但他们干什么要站得那么近?
叶无讳的翅膀落地了还没收起来,谢朝雨捡起一片掉下来的银白色羽毛,帮他怼回翅膀上。
“总觉得你飞了这一会儿,羽毛稀疏了不少?”
叶无讳看向自己的翅膀,确实掉了不少毛,他倒是很淡定,“换毛季,鸟族掉毛很正常”
“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这样,好像一只巨大的秃毛鸡?”
叶无讳:“...你是不是嫌我穷,想改嫁了?”
他一激动,翅膀上就又抖掉了好几根羽毛。
谢朝雨为了表达,自己真的没有嫌弃他年英早秃的意思,连忙帮他将地上的羽毛一根一根插进最秃的地方。
“你别动,快斑秃了都!”
“你真的没想改嫁吗,我这么穷,虽然是个花魁了,但还只会弹琵琶”
谢朝雨:“...没想,”但你对自己的认知可能很有问题,你根本不会弹琵琶好吗。
再说穷这回事,叶无讳娶她的时候,身上只有几百灵石,她也没悔婚啊。
他们二人很快就很自然地进入了自己的话题之中,一个捡羽毛,一个对自己的翅膀修修补补,说着他们自己的小话,竟然很和谐。
萧祈被忽略了,自己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水,浅啜一口,透心凉。
水里的冰碴子好险没割坏嗓子。
一国之主,今天也很难。
......
剑修身上乌漆嘛黑,不少地方都被鲜血染透,谢朝雨帮他检查过,伤口已经有了愈合的征兆,体内消耗一空的灵力也在缓慢恢复,丹田之中,内丹凝实,正在为剑修提供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这便是,成功结丹了。
瓦当收好留影玉,喊了几个伙计过来帮忙,几人合力,将剑修就近抬进了一楼的房间里。
谢朝雨交待瓦当,“暂时安置在这里,给他煎点安神的药”,雷劫的伤会自行恢复,安神主要是能帮他睡得更安稳。
叶无讳道:“等他醒了,给他看留影,没加钱可不能放他走”
瓦当连忙记下。
萧祈:“......”
虽然大家都是谢家的女婿,但在养家糊口方面,他远不如妹夫兢兢业业,竟时刻都能惦记着赚钱。
......
当天下午,十方城突然就出现了很多留影玉。
这些玉先是在皇家护卫队和城防司里流转,接着,城中的修士们也都看过了,到了夜里,不少人抱着惊疑不定、想来亲自验证的心情,从四面八方往南山赶来。
春妩夫人在谢朝雨的指点下,适时推出了“春末酬宾”活动。
接下来一个月,整个藏春酒菜价钱减半,若是超过五人一起来,还能获得免费赠送的桃花陈酿一坛。
当然,春妩夫人也不傻,连夜去和附近几家同行商量,从他们那里借来了数名伶人清客,谈好价钱,有钱大家一起赚。
当夜的藏春,一直到亥时,都还有远道而来的客人陆续进门,门口的迎客伙计快跑断了腿。
大堂里的表演花样一新,姑娘们个个满面笑容,左一句“公子爷”,右一句“仙人”,唱起小曲儿时,眼波里能浸出水来,剥葡萄的手更是柔弱无骨...客人都被伺候的很舒坦。
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留影玉中出现的那位厉害花魁,始终没有出来露脸。
有散修问厢房里的姑娘们,将留影玉中的画面指给她们看,“这位,真的在你们这里吗?”
姑娘笑嘻嘻给他们倒酒,“那是自然的”
喂到嘴边,又要嗔怪,“爷您看看我,我这琵琶虽不如那位弹得好,但听起来也是十分悦耳的...”
这些人鱼龙混杂,自然也有好色之人指着留影玉中的谢朝雨问道:“那是谁,也是藏春的姑娘吗?”
“这般貌美,不知能不能请她喝杯酒?”
但这样的人,很快就会在出门如厕、或是透气落单时,被身穿甲胄的神秘人带走,要去山下城防司的大狱里接受几天“思想教育”,美其名曰帮助落后修士“稳固道心”。
狱里,数十名万佛寺的打工秃驴对着他们念什么清心咒、静心莲花经,几天后再被放出来时,个个都是一脸祥和,互相打招呼都是“道友请”、“道友先请”、“道友有礼了”...清心寡欲,礼节周到,无欲无求。
觊觎国主夫人的妹妹,和惦记叶无讳一个男花魁,待遇能一样吗?
叶无讳这个关子,足足卖了三天,吊足了修士们的好奇心。
留影玉中的画面已经在大雍重要的城池中传了个遍,很多人都知道,十方城内出现了一位顶顶厉害的花魁,此人大约是剑修,不仅一手琵琶弹得相当出色,能叫人流连忘返;最重要的,此人能帮助修士进阶!
在大雍,他们虽然在各方面都受到了朝廷的优待,百姓们也很好此相处,但这里到底是凡人的国度,修炼环境相比于修真界,难免要差一些,大家突破起来,也更艰难。
现在竟有人,仅凭一手琵琶,就能让修士原地渡劫!
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但留影玉又不能造假...
有些人半信半疑,虽然对修为大涨心生向往,但又忍不住怀疑,世上真有这么好的事情?会不会是用了什么拔苗助长的秘法?
这个顾虑,在第三天早上被打破了。
又有新的留影玉传出来。
画面中,主角赫然是三天前结丹的那位剑修!
剑修从床榻上醒来,感觉到自己周身的灵力更为凝实,浑身上下充满了新生的力量,很不得现在就跳下床,拔出自己的剑,好好与人干一架!
瓦当早就听叶无讳的吩咐等在一旁。
“客人,您醒啦?”
剑修认出他,是先前无讳先生身边的小伙计。
“先生呢?我要见先生!”要当面感恩!
瓦当从怀里取出一张墨痕未干的纸,剑修接过,顿时皱起眉头。
“这什么?”字怎么写的这般潦草难认?
瓦当解释,“是无讳先生亲笔为你写的,”
剑修眼睛亮了,先生莫不是又指点了什么?
瓦当接着道:“...亲自为你写的账单。”
包括课时费五十万两、渡劫时帮忙干扰雷劫一百万两、破坏桌椅院子家具修理共计二十万两、冻坏花木八十三株共计三十万两...名目之多,剑修还未听瓦当念完,就眼前一黑。
剑修这辈子从未想过,当自己成为金丹修士后,第一个要面临的大问题,不是妖魔兴风作浪,也不是道心不坚留下后遗症,而是贫穷。
来藏春时,他身揣全部身家,三天后离开,他怀里仅剩的几两碎银子,还是那位谢小姐好心资助的生活费。
“算了,先生与我恩深似海,银钱乃身外之物,不就是、不就是三百年的积蓄吗,我给的心甘情愿!”
“...呜呜呜”
“好舍不得啊,我打了三百年的工才攒了这么多钱呜呜呜呜......”
几百岁大男人,堂堂剑修,蹲在藏春院子里,哽咽如孩提。
“对了,”送他出来的瓦当又想起什么。
“先生说你可以适当练个剑”
剑修惊喜抬头:“是怕我留有缺漏?”
先生果然关心我的修行。
瓦当取出留影玉,熟练地打开,对准剑修道:“你不是已经结丹了吗,先生需要你来证明,确实有帮助人升修渡劫的办法,你知道的,只有事实最能让人信服。”
剑修:“......”
瓦当催促,“快些啊,先生还等着吃中午饭呢”
不仅钱财一空,还被迫当了工具人,剑修心里的苦,连瓦当都能看得出。
一段剑法练完,剑修恍然,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握住自己手里这把剑,“雷劫还能让法器质量变得更好?”
瓦当翻白眼,“那自然是不能的”
“可我这剑?”外观还是原来的样子,但用起来更为顺手不说,竟能发挥出十成十的力量!
先前用起来分明还有几分凝滞。
“你没看完账单吗,最后一项,用掉一百万两的地方,就是帮你重铸法器。”
剑修:“!!”
瓦当道:“你以为这把剑是先生随便给你找的暂时替代物吗,那可是我们花了大价钱请国学院的铸剑师重新做的!”
剑修感动得涕泗横流。
这几百万两花得太值了。
瓦当又道,“先别感动,先生说了,这是补偿”
“补偿什么?”他得到了这么多好处,还有什么需要补偿的地方吗?
瓦当顿了顿,觉得这位剑修果真如谢小姐说的一样“傻里傻气”。
“你再舞一段,仔细看”
剑修小心翼翼举起崭新的剑,动作之间十分爱惜。
然后——
“天呐!这是怎么回事?”
他练的不是祖传的君子剑吗?
为何现在变了模样?剑法还是熟悉的剑法,但被他用出来时,为何如此凶暴??
剑招之中,一改君子剑的柔和温润,这是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凶猛狠厉,绵绵春雨骤然变成了滂沱雷暴,其中还夹杂着冰雹...这要不是他自己使出来的,剑修还以为遇到了什么无恶不作的魔头!
抱着君子剑的壳子,舞出来这么吓人的剑风,剑修一时受惊,惴惴不安。
这...以后见了列祖列宗,他该如何解释?
爹娘怕是要打架,互相怀疑忠诚。
瓦当学着叶无讳的调子,“莫怕,一点改变,无伤大雅,若是不放心,以后可以再来听听琵琶,多听几回就习惯了,课时费给你打九折。”
虽然没能看到一位风度翩翩的金丹君子剑,但留影玉好歹记下了这个崭新的凶残狠厉魔头剑,虽然工具人稍微多了点奇怪的属性,但千真万确,金丹!
剑修失魂落魄,仿佛一个骤然被迫转到理工科精英班的文科生,惶惶然下山去。
白无常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哥俩好地搂住剑修的肩膀,宽慰他,“兄弟,想开点,就假装自己突然能生孩子了,本质都是人,是男是女有何关系呢?”
剑修:“......”听你这么一说,更吓人了。
白无常贴心地掏出一把锃光瓦亮的镲,“喏,借你用几天”
“这什么东西?”
白无常:“敲敲打打,不要三天,你的水平就能超越无讳先生,比他的琵琶好听多了,是不是很心动?”
“...我试试”
“对了兄弟,咱现在都是穷人了,城西有一家正在办丧事,走,咱上门打镲混饭去!”
......
在他二人不知道的地方,暗地里藏着的人一脸怀疑,这真的是从叶无讳那里修为大涨的人吗?
怎么看,都只是两个普通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