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门口,程卓之一钻进轿子就道:“去江南会馆。”
他今日出来是打扮过的,可以直接过去。
如果要找其他人帮忙,还要考虑带什么礼物。
可是父亲见女儿,需要吗?当然不需要。
坐在轿子里,他以自己跟松意还是父女关系的前提出发,思考等去了之后见到她该怎么开口。
“江南会馆啊……”他想起自己刚来京城的时候都没住过那里,这个女儿真是好福气。
程卓之拧着眉,他现在就是很后悔当初没听妻子刘氏的,把人留下来。
而是任由娘和老四把人赶走了。
妻子也是,带着明珠去江南,说是要把人劝回来,结果一去就一直没有音信。
他自己身为京官又不能随意离开,真是烦透了。
轿子走了一段,程卓之觉得这速度太慢了,于是抬手敲了敲。
跟着他出门的随从立刻对轿夫说道:“老爷有急事,走快一点。”
轿子前进的速度立刻快了起来。
程卓之才稍稍安定下来。
他想:“等去到先不说这些,只说身为程家的大小姐,既然回了京城,怎么还住在外面?”
当然应该跟自己回家了。
别的不提,起码祖母现在这样病着,她就应该去探望侍疾。
他在记忆里翻找了一下,隐约记得有一年母亲也有这么危急的情况。
当时刘氏就是让松意放了血来做药引,然后母亲就大好了。
嗯,没有问题,就照这么来。
只要她回了家,哪怕她不主动出手帮忙,自己的问题也可以迎刃而解。
……
颖国公府。
自打在南郊受了伤以后,徐二就在家里被关着。
家里说了,不准他这几天再出去。
原本国公夫人以为他会不听话,可没想到他没有叛逆。
就是每天有点魂不守舍,不是坐在窗前发呆,就是吃着饭会突然发笑。
昨天姜太医让人捎了信息过来,说是那天救他的那个姑娘找到了。
原来人第二天去了西郊,又意外救了卫国公家的孩子,今天他们正在卫国公家碰上,让他给认出来了。
这消息一来,一打听清楚这姑娘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颖国公夫人就准备了起来。
人家救了她儿子,没让她儿子留下什么残疾,找不到人还说找不到,可找到了,那就再怎么谢她也不为过。
她伸手一点,院子里就堆起了一堆礼物,准备今日送去。
今日旬休,颖国公也在家,她就把这里的单子给丈夫看了。
夫妻两人正在商定该怎么增该怎么减,他们儿子就从外面冲了进来。
“娘,我要去!我亲自去!”
嚷嚷完,徐二郎才看到坐在桌前的爹,他收敛了一下,“爹你在啊?哦,今日旬休……我想亲自去感谢她,成吗?”
颖国公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已经打扮好了,显然说不行他也肯定是要去的,于是点了头:“人家救了你,你亲自上门去表示感谢,也是我们徐家的修养。行,去
吧。”
“谢谢爹!”
徐二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
国公夫人看他招呼着人把这些谢礼都抬走,装上马车,只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老爷。”她问身旁的颖国公,“你没觉得你儿子不对劲吗?”又是新衣服,又是成套佩环,打扮得活像个孔雀。
“没什么不对劲啊。”颖国公道,“他不是一向这么骚包。”
“不一样!”国公夫人道,“他平时没到这样,你没发现吗?他不光修了眉毛,还画过了,而且脸上还敷了粉。”
当然,敷粉可能是为了掩盖他脸上留下的擦伤,不过前者就是士人当中更流行。
他们勋贵子弟多是武将,少跟这些潮流。
总而言之,他们的儿子骚包过头了。
听到这里,颖国公回过味来:“你是说,这小子……”
他跟夫人对视,两人心中同时冒出四个字——春心萌动。
国公夫人刷地起了身:“不行,我去把他叫回来。”
“等等。”颖国公却把她给叫住了,想了想,说道,“这也不是坏事,你不是一直想让他娶亲,让他着调一点?
“那姑娘的出身虽说低了,但我们国公府也不需要跟什么清贵世家联姻。还有,她的兄长已经是解元了,又在陛下面前挂了名,明年考上的几率很大。如果在朝为官,那门第也就起来了,有我们家帮着,过个两代也就成了新贵。”
这可比他们家这个受祖荫的靠谱多了。
国公夫人叫他说动了心,忍不住坐回了原位:“她兄长在陛下面前挂了名?陛下跟你说的?”
……
因着父亲的缘故,徐二得以不被叫回去。
他很想骑马去,改回自己那日在她面前的不利形象,可下人不让。
无奈之下,他只好坐了马车,然后催促道:“快点。”
今天卫国公府肯定也会派人去,他想第一个到,显出自己的诚心。
坐在马车里,徐二手里还拿着个匣子,据说是他母亲准备的礼物里最贵重的。
他打开看了看,忍不住道:“娘选的这些都啥呀。”
怎么也不搞个镯子、玉佩什么的。
据说谢家选媳妇的传统,就是由谢老夫人送出镯子。
他重新合上匣子,掩掉了满眼的珠光,然后想着那天陈松意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样子,觉得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好像又在被马拖着。
“不行!”他抱着匣子甩了甩头,“我怎么能被马拖着!”
飞快把这个念头甩了出去,他期待着到了江南会馆,在心仪的人面前扭转自己的形象。
……
江南会馆。
趁着旬休,刘相穿得像个普通的富家翁,盘着手串,溜达着来到了门口。
在台阶前,他停下脚步,看了看会馆大门。
算起来,他也是祖籍江南。
虽然早被江南狂生开除了籍贯,但江南人来江南会馆访友办事,这很正常嘛。
刘相想着,自然地抬脚就要进去,就听身后有人怀疑地叫自己:“刘相?”
想着自己向来低调,来这个地方应该没人会认出他
来的当朝首辅背脊一僵。
他缓缓转过身,见到了在内阁天天见的次辅王遮。
在他身旁,他的夫人也跟来了。
会在这里见到刘相,王遮很是意外。
他跟夫人为什么来这里,目的很好猜,看他们的下人抱着的那些礼物就知道了。
他看着刘相,神情有些古怪——
我们来送谢礼,你来干嘛?
刘清源在官场上练就的圆滑跟厚脸皮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哈哈哈,王相啊。”他抬手指了指天,说道,“天气不错啊。”
王夫人在旁看得分明,于是笑了笑,对丈夫道:“天气好,刘相是来访友的吧。”说着指了指身后捧着礼物的下人,对刘相道,“我们也是。”
她这样一说,王遮也领悟过来。
都是聪明人,不用说透,既然都是来访友,不想暴露身份,那就先进去吧。
等进了里面人少了,就好说话了。
两个人算盘打得好,却没想到一进会馆便再次被人叫破了身份:“刘相?王相?”
这个声音!
正携手同行的当朝首辅跟次辅双双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同时失声叫道:“厉——”
厉王殿下!
他们错愕地看着站在会馆大堂的柜台前的年轻王爷,只觉得他出现在这里简直让人完全想不透。
他们方出现在这里的动机,可能就只有王遮一人对一点,剩下的不管是厉王还有刘相,有一个算一个的不搭边。
双方正站着没说话,外面又是两家的马车到了。
亲自去了里面请赵山长他们的陆掌柜正好出来,看到大厅里外的两波人马,脸上笑容一凝——
不对啊,这跟陈姑娘交代的不一样。
他不由得看向最先来到的萧应离。
他原以为刚刚先来的这位,应该就是为哪个国公府来的了,可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快快!”
徐二一下马车,看到这外头都有车了,只觉得自己落后了。
他一边催促随从,一边自己先深吸一口气,然后走了进来。
“陈——”他目光在大厅中扫过,没有见到那个令自己心动的姑娘,倒是一眼看到了厉王。
徐二顿时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今天这一身精心装扮被他完全压了下去。
这人是哪里冒出来的?
这张连谢长卿见了都要暂避锋芒的脸,他在京城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陆掌柜一见他,立刻把人认出来了:“……小公爷!”震撼之中,目光往首辅跟次辅身上一扫,顿时感到一阵眩晕,“刘……王……”相爷!
他本以为今天就是两个国公府派人来,自己能跟管事什么的打上交道就够好了。
没想到……会见到这样的阵仗!
那一开始来的这位是谁?
大堂里的空气流动虽然像是停下了,但卫国公府送礼物进来的人没有停。
于是,众人就见到了卫国公府的下人送进来的礼物当中,最显眼的是一张弓跟一把宝刀。
宝刀赠英雄,卫国公送来这样的礼物,可见对她的评价之高。
萧应离眼眸亮了亮,对她就是
自己要找的人的把握更大了。
看到这一幕,两位相公也感到很是震撼。
卫国公送这礼物,意味可不一般啊。
一旁,徐二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匣子。
他觉得自己来一趟,从人到礼物都完全被压下去了。
——这跟他想的可完全不同!
就在他想着怎么会这样的时候,程卓之也赶到了。
他一踏入江南会馆,看到里面的阵仗,就顿时瑟缩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误入了内阁。
见他如此不入流,徐二这才平衡了——
这才对嘛。
此时,陈松意不知道会馆里聚集了这么多人,也不知曾经的养父找上了门。
她在车上吃掉了买来的卤煮火烧,从车窗里望着城北的山,打算快点上去,速战速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