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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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引光藏着不忍,缓缓和齐意康对视,表情凝重到几乎是自责的地步。

齐意康镇定地叹出一口气,反过来宽慰她道:“引光无需为难,但说无妨,我心里有准备。”

钟引光默然不语,她拿出手帕,用茶水打湿擦拭桌案上的字迹,虽尽可能地想保持平静,手上却一直在不自觉地加重力度。

“引光学艺不精,姑妄言之。过往之时,齐郎君屡遭险衅,却遇难呈祥,逢凶化吉,实在是必有后福。郎君而立之年起运,身体也会自此转向康健,永宜厥身保寿命。未来与郎君喜结连理之人,更是能以自身之福襄助郎君。”

她踌躇再三,还是咬着牙添了一句:“只是在此之前,尤其是弱冠之年,要防身防患,尤其谨记冬日远离水泽,不得有任何一刻疏忽。”

话说完,钟引光额头上都沁满了密密麻麻的薄汗,她脱力一样松开了手中的帕子。

齐意康目光如炬,但也有对状态不佳的钟引光的关切。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甚至都没多问一个问题,便向外喊道:“阿兄。”

钟琢玉刚推开门,就被小妹虚弱的样子吓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坐到她身旁,口中不知在责怪谁:“这一会儿的功夫,怎的就成这样了?”

钟引光半倚在他身上,晃了晃脑袋,没说出话来。

齐意康拿起桌上的手帕,正想开口,却爆发出一阵急促的咳嗽。

咳疾来势汹汹,让他整个腰背都躬了起来,前胸剧烈起伏,敛去锋芒的眉骨皱在一起。手中攥着的帕子原本是要递还给钟引光的,此刻却不得不用来遮掩住自己的狼狈。

钟琢玉是见过人犯咳疾时的样子的,他在第一时间他就不忍地移开了视线。

片刻,钟引光幻觉自己的喉咙也干涩难耐起来,正在这时,她不经意看到了一抹亮眼的黄。

是那朵刚刚还被人妥善合拢在掌心里的迎春,大概是因为衣袖拂动的缘故坠到了地上。那花从摘下来到现在有一个多时辰了,枯败的花瓣上生出了黄绿色的裂痕,煞是可怜。

顿时,钟引光心中无限酸意涌现。如果说之前还有所顾虑,但见过人被病症纠缠折磨的样子,她就一点都不后悔替他推算了。

半响,齐意康终于平复了下来,他右手还在止不住地微微颤动着,声调也有气无力的:“意康失礼了。”

钟引光直接抢了长兄的话道:“无妨,无妨,一点事不碍。”

齐意康感激地朝她示意,眼神闪动,似乎想把刚才的话说完。

钟琢玉连忙瞥了瞥自己身后,示意他现在不是说话的时机。

毕竟房门大开,服侍齐意康的人就在外面,难免其中有对齐府主君忠心耿耿的人。

事情已成,三人各自怀着心事重新入座,良久也没人说话,齐意康只在茶水还有余温的时候咽了一小口,钟引光则一杯接一杯的喝光了茶壶中的冷水。

钟琢玉满是担心的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来回流转,终于还是开口请辞:“意康,已搅扰你多时,便择日再来拜访。”

听人要走,齐意康脸上掠过清晰的失落,不过他很快就收起情绪,答应道:“阿兄,引光,我身体不便就不出门相送了,切莫怪罪。”

说着不送,齐意康还是在门口驻足观望,直到看见兄妹两人的身影被自由舒展的芭蕉叶完全遮住了,才缓缓地低下头去。

钟引光已经行至院外,却忽地停住了脚步,她扯了扯长兄的袖角,鬼使神差地回身,往院中走了三步,自然而又平静地唤道:“齐郎君。”

齐意康还在原地未曾挪动,听到呼唤自己的声音,他半惊半喜地立刻抬起头,只见八角洞门前的绰约女郎迎面一笑:“往后相见多有不便,遥叩芳辰,岁岁春无事,相逢总玉颜。”

齐意康一怔,克制着朝人敛衽一礼,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复述一遍:“相逢总玉颜。”

等他放下交握的双手,院落中已是空无一人,唯余满径无声青绿。

齐意康不自觉地收拢了手掌,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手心里传来的热度。

车舆还在来时的山路上,钟琢玉怕小妹脚下发虚,走山路会出什么意外,索性干脆地弯下腰:“上来,为兄背你。”

钟引光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蹦到人身上,钟琢玉稳稳当当地接住,环住她后背的双手也箍得紧紧的。

虽然钟引光自己的确耗费了心神,但她知道长兄也在担心她,便强行打起精神道:“阿兄,那齐郎君可真是玉树临风,不知可有媒妁之约了?如果没有,阿兄去替我说说试试可好?”

钟琢玉见她还有心思和自己玩笑,果然放松了一些,不无自豪地说:“引光不论属意什么样的皇亲贵胄,就算是再傲的人,也得他自己来钟府求娶。”

一席话听得钟引光舒心极了,她乐不可支地蹭蹭钟琢玉的脖颈:“就知道阿兄最疼我了。”

同时,趴在人结实的背上细细想来:如果齐意康真能拖着病躯躲过命中的一次大劫,那也要靠姻缘命定之人以自己的福去滋养他,直至香消玉殒。

钟引光平生一怕累,二怕苦,最怕死,自认不是普度众生的料。她全神贯注地想着事,不知不觉间就回到了钟府。

在自己的小院中坐下,钟引光终于能如释重负地摊开腿,念奴蹲在人面前,力度正好地给她揉捏着,见人心情不差,便好奇地向她打听:“女郎,今日去礼佛好玩吗?”

钟引光回想起齐意康,重重地点点头,给念奴一五一十的讲起来,简直把人吹成了脱尘而立的谪仙。

自然,她隐去了为人推命这一段。因此她没说出口的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凡人就不该去肖想。

到入神处,念奴连捶腿都忘记了,她就地坐下,托着下巴,眼中满是向往。钟引光越说越兴奋,屋内是她和念奴此起彼伏的赞叹声。

“噗...”钟琢玉还是没忍住,他好整以暇地立在门旁,眼中满是戏谑:“看来妹妹是真的倾心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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