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回府以后,高蕤为赵属收拾衣物,坐在床边,不自觉的叹了好多声。
赵属从书房里回来,刚一进门就听见一声。
“怎么了?还在伤心呢?”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却偏偏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换得家人的地位钱财,却毁了自己的一生。我看她比馥儿还小的,看着真心疼。”
“我尽量周旋,一定不会叫她太难过。”赵属将她手里的衣服拿开,握住她的手,安慰着。
“那你这次去,又要多久啊?我……”高蕤正想说也要跟去,但知道应该没什么希望。
“想什么呢?肯定不能带你的。不过这次去应该没什么事情,毕竟两国交战总不斩来使。”
高蕤皱眉担心,但还是不放心。
“不会去太久的。你在家没事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什么都可以。”
高蕤忍不住还是要问:“现在情况是不是很难,我真的好怕你会出事。”
“怎么会。这几年来,经历了那么多,我已经不是从前的自己了。我都不怕,你也没什么好怕的。”
“你确实和从前不同了,好多时候我都想不起你从前的模样。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小,都不知道以后会如何,以为什么都是顺理成章的。可是经历了不少变故之后,我们都变得如履薄冰了。”
赵属听罢,只轻笑一声,左手抚上高蕤侧脸。
“不都有我吗?”
“可我一点也不能帮到你。我真是……”没有办法。
“你忘了,你的身后还有皇后,还有高家,如今朝中遍布高绩的学生,也全都是支持于我。你有怎么能说你没有一点帮到我的呢?”
赵属提到这里,高蕤松开他的手,冷静道:“我可知道,你总有一天,是要将这些全部铲除的,就好比如今,你冷落司勤,做什么事都独来独往。”
赵属的手忽然僵在哪里,时过境迁,谁又能保证一成不变的。
“你呢,你又怎么想?”
“我一直都是想帮你的,不是为了谁,也不是借助谁的势力,我真心爱你,想你有一天可以站到属于你的高度。或许那个时候,你的身边就不再是我了。”
高蕤想的绝望,这些天以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她几乎是眼睁睁看着的,回京以后,好些事情不再如从前单纯。
赵属突然从背后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我为什么不说,这都是可以预想到的。”
“不会。绝对不会。”赵属有些急切的打断她的话,“你给我听好,就算那一天真的到来了,在我身边的也会是你。”
“但是如果没有了高家,我又哪有资格长久地站在你身边。”
“从一开始就没有,我要娶你,不是因为和皇后的谋划,不是心血来潮的喜欢。我当初欠你一个许诺,说要带你出宫,如今又要食言带你回来,我早就在心里默默发誓,给你最好的,绝不再让你受一点委屈。”
高蕤不受控制的落下泪来,她预料到他会对自己说这些,但到时候又当如何呢?
就好比如今的赵禛和高环儿,曾经也算和睦,而后是相敬如宾,如今干脆撕破脸,几十年夫妻情分,到头来还是破碎。
她不敢去赌,时间和权利会取代一切,她对自己很没有信心。
“我知道,我知道。”她回身抱住赵属,埋头在他肩膀上。
“你这个人,嘴上说知道的,其实心里一点也不知道。惯会口是心非那一套,你要我有什么办法才好呢?”
高蕤从未知道,赵属原来如此了解自己。
“原来是你懂得我,而我不能懂你的。”
高蕤紧紧抱住他的腰,从未这样难过。
“你回京以后,整日的都在想些什么?我想你都告诉我的,若是早些说出来,何必如今日般自苦。”
赵属心疼不已,他轻轻拍着高蕤的背,期望能给她一些安慰。
“我明日就要走了,你如今这样,我又怎么安心。”
“是,是。正事还没有办好的,怎么可以在这里让你操心。我还是先收拾好你的东西吧。”
高蕤慌忙想挣脱出来,却被赵属重新抱住。
“乱忙什么,你想什么都说出来,一整晚都可以,我不催你。但总要你不再难过才行,不然我可一件事都办不好了。”
被别的事一分心,高蕤一时也没什么伤心了,可她还是贪恋赵属的温柔。
“我其实没想什么,方才的话,你就当胡说的吧。”
“你拿我开心的吗?说这样伤人心的话,一句胡说就罢了?可恶的很!”
赵属不肯放过,方才高蕤的话揉得他心都碎了。
“那,我错了。”
高蕤不敢再说,她轻轻靠在赵属耳边,一幅乖巧的模样。
“你气死我就好了!”
赵属虽然这样说,但仍不松手,高蕤抬头去看,见他眼眶红晕,也是要哭的。
她轻轻凑过去,轻吻他眼眸,叫这双眼睛不再有伤心。
俩人都不说话,一时天地皆沉默。
“不会再有以后了,我说的话就是要你安心的。从头到尾,我都只有你一个。我娶你,是一辈子的事情,从未有过怀疑。”
赵属说的认真,高蕤盯着他双眸,他的字字句句都如磐石一般坚固。
“我同你一样。”
“那你以后有什么都和我说,有什么事都要我知道,千万别自己乱想。”
“好,我答应你。”
第二天,赵属带着送嫁的队伍出发,站在城墙上的人变成了皇后。
其实一天之内也不会走多远。
毕竟还是人多,又要保证所有人的安全,多的是护卫随从,路上走慢点也是正常。
司马珏和赵属骑着马行了一段,后半程几乎就在车里了。
离开京城,大部分的路都不容易走,他们也颇为难受。
“想不到啊,才去一趟,才回来多久又要去。”抱怨的自然是司马珏。
“怎么,你对辽国多有不满?”
“你去了就知道,几乎没多少宫殿的,他们的皇上至今还沿袭着过去的习惯,季节不同还要换宫殿。你别说,我在哪里几天,一下雪就齐腰深,天寒地冻的。如今还在正月,刚过上元节,他们那里肯定还是冰天雪地的。”
“是吗?”赵属想到这里,不免有些担心赵绮,毕竟还是个弱女子,那样苦寒的地方,肯定难以承受。
“你对耶律齐宗,了解多少?”
“他,挺高的,看上去还瘦,人有点黑,喜欢木雕,打猎。对了,估计还读点历史,对大燕也有些了解。”
“听说他小时候住在宫中,与他祖奶奶,也就是卫国公主关系很好。或许也曾经受过她的教育。其他的,恐怕要殿下与他多做交流以后才能知道了。”
司马珏这样说,赵属大概心里有底:“已经去信了吗,他们准备的婚礼如何?”
“还没回信,我走之前就听他们在准备,现在去的话应该还要和殿下确认的。到底是国主,总不至于太差。”
“大概也就这样了。”赵属闭上眼睛,无奈至极。
到了驿站,其他人开始准备客房床铺,赵绮单独在一个房间吃饭。
服侍的宫女给她布菜,却被赵绮抬手拦下。
“不用了,我自己吃就可以。”
“公主,可是嫌麻烦?还是那道菜不合胃口的,奴婢这就改。”
“不是,我一个人吃就可以,不用麻烦你们了。”
“公主,不麻烦的,这本来也是奴婢分内的事情。”
“不要再叫我公主了。”赵绮忽然大声开口,叫一旁的宫女都害怕的连忙跪下。
“奴婢知错。”
“我不是……哎,起来罢。”赵绮并不想发火,但她身边这些人她实在不好相处。因为要远嫁的缘故,赵绮害怕拖累家里人,所以连奴仆都没有带过来,可到现在看来,却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赵属正好有事过来照看,却不想还未进门便看到众人跪在地上。
“可是你们服侍不好,惹公主生气了?”
众人跪在地上,也不敢为自己辩解。
“不是,是我不好,吓着她们了。”赵绮说着,叫她们起身,“你们起来罢,先出去一下。”
“是。”众人再不敢推辞,只能出去了。
赵属在她对面坐下。
“是饭菜不和胃口吗?”
“不是,我来的时候没有带自家奴婢,方才是不习惯他们替我布菜,总叫我公主。”
赵属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我理解你的感受,但你也要知道,除了皇城,你的身份就再不如从前,而且到了辽国,如果你再说你不是公主,恐怕他们又要找理由退婚了。这样一来对谁都不好,你又何必拘泥于是什么身份呢。”
“你说的不错。其实我该叫你一声堂兄的,感谢你一路来替我送嫁。”
赵绮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赵属,俩人互相敬酒。
“按理说也是你受委屈,为了大燕才会离家万里。我要代大燕和你说声对不起。”
“这又何必呢?”赵绮略带苦涩的一笑,“谁都是无奈,如果不是我家境如此,也没有可能就此妥协。这都是命数,但说起来,总好过被父母安排着嫁给一般纨绔。”
“我看你父母也是通情达理之人,怎么会?”赵属从未听过,原来赵绮也有苦衷不成?
“我父亲欠下赌债颇多,家中已经无力偿还,如果没有办法,只有将妻女抵押的份了。”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居然也要受这么多苦。”赵属心里有些难过,皇室子孙居然也会到如此地步。
“此去辽国,我虽然有些郁闷,但若真的能对大燕有所帮助,也未尝不是好事。”
赵属很是佩服这样的女子。
“你既然如此明理,就不该有方才的作为。往后再不可如此。”
“我知道。”
赵绮当然不是笨蛋,一句话就能点透。
“陛下,这个大婚典礼的流程还有布置,您要不要再确认一下?”
大辽宫殿里,闫辉正拿着奏章跟着耶律齐宗,而耶律齐宗此刻正对着一座一人高的木雕仔细端详。
“不要,这么繁琐,你自己决定就好了,盖章也给你盖好了,还要什么?”
耶律齐宗一点不关心什么流程礼单之类,他只关心眼前的木雕该如何完善才好。
“您的大婚典礼,您总要过目一下不是,难道您就没有一点想法?”
“算了,看一看就是了,省得你老不放心的。”
耶律齐宗拿过流程看了看:“这不都是从前的老例吗?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就好了。礼单嘛,那是要弄隆重些,可不能委屈了公主,更不能叫他们瞧不起了。”
“是是是,这就去办。”
耶律齐宗忽然提起:“还有,这次送嫁的是不是大燕的摄政王叫赵属的?”
“是,听说还与陛下同岁的。”
“有意思,到时候叫他多来见见我,正好,我还想去雪地里玩玩呢。”
“那好啊,陛下能有此兴致,臣这就去准备。”
“诶,不着急,这还到哪里,他们来都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果然,陛下还是考虑的周到。”
闫辉忽然想到,谁与他说过这送亲的队伍是一个月以后到的?
他抬头去看正在埋头继续雕凿的耶律齐宗,忽然摇摇头,在心底里打消了顾虑。
“既然这样,那臣先告退,就不打扰陛下雅兴了。”
“嗯,去吧。”
等闫辉走出宫殿,耶律齐宗忽然停下手里的活计。
“赵属——”耶律齐宗在心里默念,“或许,还真有的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