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康己生正等得心焦,盼星星盼月亮地把自己的得力属下时晓给盼了回来,结果得到的不是星星月亮,而是暴击伤害,而时晓居然还在那老神在在地卖关子,把个康己生气得跳脚,蹦着高儿的开骂:“混账东西,你看不见我着急的吗?你还卖关子戏耍我,仗着我宠你长脾气了是不!”
时晓见他急得面红耳赤的样子,心中很是得意和痛快,便凑上一步说道:“那吴大老爷说是要五百银子才肯帮忙,一文都不能少。小的费劲了口舌,才好不容易讲妥是三百两,再少他就不干了。小的大胆,就替少爷应允了。现在他还在巡捕厅等着小的回信,不晓得少爷可是答应的吗?”
康己生听了,呸的啐了时晓一口,又骂道:“这点小事,你去办不就结了吗?三百银子而已,什么大不了事,还在我这里蝎蝎螫螫的,赶紧滚去办事。”
时晓被骂得又是羞愤又窃喜,连连应是。见康己生不耐烦地挥手赶人,便躬身退了出来,来到同他主人来往的钱庄上,取了三百银子的洋钱,到巡捕厅的外围转了一圈,看看没人注意他,鬼鬼祟祟的磨蹭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跑了回来。
临进门前,时晓已经把方才从钱庄取出来的银票藏得严严密密,这才向康己生说道:“三百两银子已经当面交给吴大老爷了,吴大老爷答应明后两天便有消息。”
康己生听了非常欢喜,便安心地在寓中等候着。
到了次日一大早,果然学院衙门的门前高高的挂出了一扇牌子来,一共补出十七个童生,康汝楫自然也在其内。
到了补考的这一天,康己生收拾考具,坐了轿子,几个下人前呼后拥的到学院衙门等候。
不多一会儿,里头升炮开门,王侍郎升坐大堂,点名给卷,康己生领了卷子,归号作文。
原来这一回补考一共只有十七个人,王侍郎叫承差在大堂两侧安置桌椅,叫他们坐在两旁,封门之后,承差掮出一扇高脚牌来。上写着题目,首题是“生生以利说秦楚之王”,第二题是“其至尔力也”。
这原是王侍郎调侃康己生的意思,第一道题是明知那陆太史的一封书信,是花了重价得来,第二题是说这来到江阴,是你的力量,下文中明明的含着其中非尔力也的意思。
虽然如此,这康己生原本就是个纨绔富二代,哪有那种智商理解这么高深的嘲讽调侃,搜肠刮肚,想破了脑袋,还真别说,人家还真就给做了出来,甭管做得质量咋样,反正是洋洋洒洒地把几张纸写满了就是了。自我欣赏了好几遍,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得意,当下便交了卷子,趾高气昂地出了考场。
隔了几天考试结果张贴出来,康汝楫居然补考中了。
康己生随着众人进去面试,督学大人王侍郎免不了一番考校,康己生磕磕绊绊的敷衍完出场之后,随着张榜公布结果,康己生居然取得了第五名。
康己生兴奋得忘乎所以,手舞足蹈,简直像发了羊癫疯一般。随后拜了教谕,也就是县学的教官,又见过宗师,也就是掌管宗室子弟训导的官员,便收拾行李回到常州。
得了一个秀才,对于康家来说,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那绝对得好好的庆祝一番才行。那些亲戚朋友正愁没机会巴结呢,如今有了这般巴结奉承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纷纷前来捧场,一时间康府是门庭若市,车马盈门,热热闹闹的持续了好几天。
而康己生这几天也是过足了被巴结奉承,被赞美褒扬的瘾,觉得自己就是牛逼屌炸天的存在,连走路都觉得是在云里飘着的,便如众人奉承的那样,就等着明年的乡试,梦想着乡会连科。
不过康己生自从得了这领青衿,便把文章书籍都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不是寻花问柳,便是引类呼朋的花天酒地,像是觉得这进士、举人是他的囊中之物,他只需要招招手便会屁颠屁颠的自己跑过来巴结他一般。
康太守以前虽然把这个儿子视若珍宝,但有时还是会拘束管教他的,现在看见儿子得了功名,虽然不过是个小小的秀才,不过常言说得好,秀才乃是宰相的根苗,觉得自己的宝贝儿子有了大出息,自己不必再约束他了,便也放手不再去管他,这下康己生更是没了顾忌,撒着欢儿蹦着高儿的放飞自我。
春来秋往,转眼就过了一年。
到了次年的秋天,又是乡试的时候,康己生带了许多仆役,雇了一只大船,扬铃打鼓,耀武扬威,就像是牛逼的大官儿赴任一般,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很牛很屌。
到了南京,寻了一所精致的临河的房子,号称“河边别墅”,他一人住下,那些录科领卷的杂事儿,自然有下人去办,用不着他这个高高在上的少爷亲历亲为。
却说录科已经过去,康己生专门等着自己入闱的消息,不过心上还是很有些忐忑的,恐怕自己万一中不了举人,岂不是很没面子。便打发下人四处寻访门路,自己却是在钓鱼巷堂子里寻花问柳,整天整夜的也不回寓所。
就这般浑浑噩噩的过了两天,这天中午,康己生正住在钓鱼巷还未起来,时晓和一个长随打扮的人来找他。等了一会儿,已经到了午后,方见康己生睡眼惺忪的出来,披着衣裳,趿拉着鞋子,口中不住的打着呵欠,边走边问:“有什么事,这么早就来寻我?”
时晓抢步上前,附耳说道:“小的寻着了一家门路,是最稳当不过的,请少爷回寓所去说罢。”
康己生一听大喜,便连忙走进去,穿好衣服又走出来,那轿子是时晓带来接他的,便坐轿回寓所。
进屋后还没坐稳当,时晓上来说道:“这同小的来的,是桃源县郑大老爷的签押房下人,名叫陈贵,郑大老爷是翰林散馆出来的,先是在甘泉县任职,现在又调到桃源县来。这郑大老爷今年点了第一房房官,又和副主考汪大人是同年。方才这个下人对小的说,只要有银子,可以保少爷一个举人,可以代着我们去见郑大老爷,当面商谈清楚。小的想这条路倒还算稳当,所以带着他来见少爷的。”
康己生听了,便说叫他进来。
当下时晓便出去叫了那陈贵进来。
陈贵进屋向着康己生躬身行礼,便站在一旁等着问话。
康己生看陈贵时,面目清秀,行为伶俐,看样子像是一个现任州县的亲随,当即问道:“你同我的下人说的那件事儿,你要多少银子?倒底稳不稳当?”
陈贵走上一步,不慌不忙地说道:“这银子并不是小人要的,我只是谈定了数目,交银子的时候需要少爷你自己交给敝上,省得要经别人的手发生意外,只是这数目敝上说一定要三千银子,是不能还价的。”
康己生道:“三千银子?我还不如去捐个知县,不比买个举人好的多吗?”
陈贵道:“话不能这么说,这是少爷你自己的名声,中了举人,是体面,比直接去捐官面子上好看得多了,如果少爷今年中了举人,明年再中进士,点翰林,将来一样也能放得学台主考,这是不能比的。少爷自己拿主意就是了,我们当下人的只是跑腿办事。”
康己生听陈贵这番话讲得十分中听,便道:“只是一定靠得住才行,我出三千银子也不算什么,但只能是先付一半,放榜之后,再补交另一半如何?”
陈贵道:“这交一半的话,小人不敢答应,得请少爷到我们公馆里头去当面和我家老爷说才行。”
康己生道:“也可以,我立刻和你一同去。”
说着便换了衣冠,坐着轿子,因为恐怕太招摇惹人闲话,便只带了时晓一人,陈贵也跟在轿子后面。
轿子走到武定轿左首,说是到了,只见陈贵抢先一步赶进大门。
时晓便拿着康己生的晚生帖,跟着陈贵走了进去。康己生坐在轿子里没下来,那轿子就在大门外停着。康己生举目观察,见这门楼高大,彩画辉煌,大门上贴着一张朱笺,上写着“特授淮安府桃源县正堂郑公馆”几个大字,又有两张朱笺贴在两旁,写着“回避”,那字写得铁画银钩,十分的端丽,却像个玉堂中人写的。
正在观看,忽然听得远远的喊了一声“请”,便有十来个人接连的喊出来,就听“吱”的一声,两扇中门分开左右,陈贵立在门内,手中举着名帖高声叫道“请”。
康己生的轿子便由中门进去,到了大门下轿,陈贵在前侧身引道,到了花厅便又退出去了。
康己生坐在花厅等了好一会儿,才见陈贵又来把帘子高高的打起。
那位郑大老爷顶冠束带的走了进来,背后跟着四五个当差的。
康己生连忙恭恭敬敬的行了晚辈礼,郑公却只是还了半礼,起来让坐,就有下人送上茶来,彼此又打一恭,方才坐下。
欲知康己生的得力手下费劲心力搭上的这条线,对康己生来说到底是福还是祸?下回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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