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赵的地界上,靴城算得上是最历史悠久的。从古时起,就是京都的直隶总督,不少能人武将都是从这里出去的。光说皇帝就有二赵二刘再一郭,武将更有廉颇、祖逖以及翼德子龙之辈。更有抗战军事人士,如老蒋、白崇禧、张治中、叶挺、傅作义、陈铭枢皆曾寄读于军校。靴城作为燕赵分界处,更是鱼龙混杂,不少能人异士隐匿其中。其作为燕赵分界的石碑如今就置于钟楼之中。今称更有保卫大都,安定天下之意,其意恢宏霸气,旨在震慑宵小!
黄昏,落日余晖映红了半边天,迎着光眺望,能够欣赏到太行山脉的轮廓。村外,土坡后的垂柳上,仨兄弟正悠哉悠哉地打着盹。已然过了白露时节,暑热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打西边儿拂过的阵阵清风。远处人家,不少趁着夜色帷幕还没落下,正勤恳地收割着呈金黄色的玉米地。垂柳上,本来睡得正香的瘦老五缓缓睁开了惺忪睡眼,胳膊腿显然还没缓过酥麻的劲儿,只是鼻子尖儿动了动,口水不自觉地顺着嘴边流到了树下的蛤蟆嘴里,打着个瞌睡道:“三哥,谁家做得满汉全席要孝敬咱哥儿几个,走,赏他们个光去?”
坏三儿没搭话,屁股蹭了蹭树皮,脑袋一歪,接着打起了呼噜,若是看得仔细便可知坏三儿嘴里重复着“嘛真香~”。是时,只见那风刮不歪雷击不倒的垂柳竟然晃了一刹,正是四球儿坐起身来,稳如老狗地跨在那似摇摇欲坠的粗干上,嘴角微掀道:“满汉全席?呵呵~刚从人二丫家收音机里学来的新词儿就用上了?”只见那坏三儿打了个激灵猛地坐起来:“二丫?在哪儿呢?她回来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几息后,四球儿跟瘦老五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邪魅的笑容,就这么猥琐地盯着坏三儿,那眼神像是诉说着‘我们都懂’。坏三儿都被盯得发毛了,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急声说:“你们懂啥,今天二丫跟她姑去城里待上几天,早清儿我托她回来时给我捎个驴肉火烧。”
俩兄弟讪笑了下,互相瞧了眼,尴尬地耸耸肩表示想多了,但是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坏三儿那句驴肉火烧。老歌里那句‘凤翅龙肉鲍鱼鱼翅狮子头好吃也比了靴城火烧驴肉’是真踏蜡笔经典。不远处,袅袅炊烟顺着烟囱管通了天,即便是吹来的西风,也挡不住打南边儿飘来的卤煮鸡香,勾着仨兄弟的馋虫,再配上四球儿肚子咕咕叫个不停,砸吧着自个儿嘴,啧啧,还真特酿的应景。
坏三儿掏出了大哥从靴城寄回来的信封,照片上大哥穿着一身精神的中山装,脚底还有一双干净得甚至有些发白的纯黑布鞋,街边挂满了红灯笼,车水马龙,甚是繁华。信上写着‘大哥一切都好’,下边还压着几张被汗渍染了的钱票。坏三儿眼中闪过一抹光华,心中暗自一定:“我向鸿明,定要去那靴城闯荡一番!将来让我们哥几个有吃不尽的驴肉火烧。”
四球儿和瘦老五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坏三儿,他们也都明白,谁也没说话,只是心中也早有想法,俩兄弟眼中一丝精芒闪耀。四球儿飞无双,老五瑞雪松,仨兄弟的名儿都是唯一在城里上过几天学的二哥取的。哥五个,都是无父无母,相依为命,谁都想将来让兄弟们过上好日子。仨人翻了跟斗,稳稳地落在地里,默默地往村里走去,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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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的夜幕以及那阵阵西风,尽显苍凉。
村口,早先盖着蒲扇乘凉的大爷们,正卷起衣物,陆陆续续地散去了。仨兄弟称他们为——村子守护者。之所以这样调侃,是因为打兄弟几个迁到桃源庄,常年都可以看到村口聚着一群老大爷,无论刮风还是下雨。无非是吹吹牛逼哨哨闲天,上到国家大事,哲学思想,下到鸡毛蒜皮,芝麻绿豆,无所不被提及。
记得有一年,有风声说是有拐孩子的,查得紧,躲到了附近,闹得人心惶惶。后来听大人们念叨,就是村口那十来个爷们,寻摸清楚喽,象棋桌边儿一商量,到喽黑介扛着铁锨拎着镐,奔着村东头的老坟地就去了。等回来的时候,拖拽着几个五花大绑滴人,说是逮住人贩子了,那模样真是惨不忍睹,也是,一路被拖着过来,裤子烂了,屁股上全是血。村里人知道了,当晚都聚了过去,男的还差点,女的尤其是有了孩子的,对着人贩子边扔那些腐坏的蔬菜边破口大骂。人贩子们像是知道没跑了,泄了气,别说挣扎,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眼中尽是掩饰不住的绝望。边上也有叫好的,说老爷们争了光,得好好犒劳犒劳,肘子炖鱼那是不能差样。却见平时最喜热闹的爷们儿都不出声,就是坐在一边抽着旱烟,各个瘫坐在地上,那含着湿气的眼就那么巴巴望着村里刚新装的路灯,似是不知道酸痛,跟魔怔了一样,人麻了。人们一看不对劲儿,着急问到底怎么了。台阶上坐着爷们里领头的,平时大小主意都是主心骨,却也不搭言,不是他不想说,实在是一股浊气梗在咽喉。他张大了嘴,猛地吸了好几口气,胸口起伏得厉害,缓了缓,像是不那么压抑了,才试着张口,这一下,彻底收不住了,人更咽了,豆大的泪和黏糊糊的鼻涕止不住淌了出来。丈夫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无奈,他实在吐不出字,握着烟杆指了指不远处车上,有个拿干草盖着的人,底层干草被猩红浸透了。旁边弟兄们也都哭破了音。人们掀开草,一看是狗子,也都不出声了。
原来,人贩子听见风吹草动惊了魂儿,想脚底抹油,狗子一看急红了眼,作了急先锋,追上去缠住他们,立了大功,可自己也是被刀子扎了大腿,奈何倒霉动脉受创,人一会儿就“没事儿”了。次日清晨,来了官,把人交了,之前政府下了批文,六颗人头,每人悬赏五千。十几年前,三万不是笔小数目了。可后来听说统共到手五千,外加锦旗英勇就义一面,爷们儿心里门清,都明白怎么回事,但谁都没说出来,咽肚子里了。狗子爹娘没得早,也没个媳妇,一直打光棍,膝下无子。不白作兄弟一场,哥几个拿着那五千块钱,购了上好的棺材,置好酒席,请了吹唢呐的,所有丧事步骤都按规矩来的,尽可能办得热闹。村里人迷信,说狗子一辈子孤苦,临走不能没伴儿,又请了有名的大师,配好了阴婚。狗子无儿女,戴孝的是南街的福贵儿叔,那时候福贵儿叔才十三四,狗子活着的时候,待他最好。过了头七,早清儿,村子乌央乌央的人,不管男女老幼,有脚的都来了,沒脚的让人推着也要来,一块儿送得狗子,一路上吹锣打鼓,炮声不绝耳。
时光流逝,河沿儿槐树又粗了十来寸,多少个春去秋来,村口的那帮人,有人“走”了,有人来了。一些事也成了上一辈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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仨兄弟也受过村口大爷们的照顾,就说这些天,仨人帮着各家务农活,就是大爷们给说的,每天管饱。仨人干得也起劲,知道吃了人家的,脏活累活都抢着,都实在着呢。傍晚,仨人靠着墙跟儿望着北斗七星,瘦老五像模像样的大拇指掐着中指第一指关节,嘴里神神叨叨的不知道说着什么。四球儿耳朵好使,听着屋里面传出洗碗筷的声音,知道人家这是吃完了,才叫上那哥俩说差不多了,该干活了。大哥从小教仨人,甭管干什么,别赶着饭点儿去串门。仨人一直从夜里干到早上,倒也不是不睡觉,哥儿仨轮着干,一直又到了晚上,才算把十好几户的棒子叶子掰完,手上有血汗混在一起,一颗颗厚糨子似是诉说着这不符合他们年纪的经历。
完事儿,向三儿把信封里的票子给了四球儿,让他趁着小舍儿还没打烊,买上些肉馅油盐,再负责回去鼓捣老土灶,烧上水。雪松跟着鸿明去挨家挨户要已经用完的面粉袋子,回了院子,把袋子上的面粉抖落进大缸里,就这么着,凑齐了家伙,活好了面,放到盆里盖上湿布,放一边醒面。再把白菜剁了馅儿混上肉馅,倒入葱姜蒜末,打上仅剩的两颗鸡蛋,拌入油盐搅和均匀之后,放上碱面,切了面段再撵成片儿,开始包饺子。饺子包得那叫一个丑,各式各样五花八门,要按无双的话来说,丑也要丑得有艺术感。另外哥儿俩就笑笑,不说话。今儿是五兄弟齐聚的日子,饺子盛了五个碗,每个碗都没满,放上筷子,大哥二哥也有份。仨人动了筷子,艺术是什么东西,仨人没上过学,也不懂,但饺子是真特酿的香。等消化完,仨人倒也不讲究,直接把大哥二哥的瓜分了,三人细嚼慢咽,老三说了,这种美味得请您细品。弟兄笑笑都应声说对头。
夜深,秋意渐起,老三起夜奔着院子去了,就在此时,一丝凉风轻拂而过,就像有人在吹他的后脑勺,向三儿顿时汗毛乍立,奈何尿憋得急,只得暗自镇定——一股寒意袭心头,坦坦荡荡走正中。解决完,晃了晃老二,长舒一口气,轻松且舒爽。老三从缸子里舀了瓢凉水,扑了把脸,人也精神多了,舒展一番筋骨后,蹑手蹑脚地进了屋,给俩兄弟盖好了已经被踢下床的被子,看他俩睡得跟死猪一样,心中放松了一些。他打开抽屉,拿出包得严谨的牛皮纸,里面有一沓钱票,都是大哥之前寄回来的,他将牛皮纸小心翼翼地塞进老四枕头底下,拎起行头转身出屋。转身的一瞬间,正打着呼噜的俩人,不约而同地睁开了眼,相视一笑。老三在院里的缸子旁,舀水咕嘟咕嘟地喝了两口,掸落了身上的尘土,呼出了浊气,起了门闩,正要开溜,却听到后面叫了声三哥,无奈,他转头尴尬地讪笑一下,心想玛德暴露了,没想到这俩货装睡的功底挺行,这俩演戏那奥斯卡奖指定没跑儿了。向鸿明解释自己这一去,结果未知,江湖人套路深,他们又没见过什么世面,肯定会很凶险,到时候怕栽,才不打算带上弟兄俩,想着以后出息了,再接他们去享福。弟兄俩却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大不了一起凉,黄泉路上也有个照应。老三也不舍得他俩,就答应了。仨人计划好,准备收拾一下行头,等清晨再出发。哥儿几个睡意全无,怀揣着热情的心,对未来有着无限憧憬。正可谓恰哥儿几个少年,风华正茂,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想着闯出名堂,问鼎江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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