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夙愿

“怎么了,脸色突然变得很差?”庭芳诧异地问道。

“没什么。阿启、兮儿带敏儿回屋子吧。”

紫苏心中莫名的不安仍是不能缓解,她不禁向门口看了去。

慕阳还没有回来,他已经去了很久了。

“紫苏,你听,外面是不是很乱?”庭芳突然说道。

紫苏凝神细听,这里一向是路人稀少,安静怡然的。而现在,确实是不寻常的乱杂,并且感觉声音越来越近。

两人寻思时,院门被缓缓推开。

“……雪儿,我回来了……”

门扉挡住了人身,还未见到人,但紫苏足以断定这声音的来源是慕阳。她急忙笑迎上去。

笑容渐渐僵在了脸上。

慕阳左右摇晃着身子踉跄走了进来。

天地息声,剩下的是无声的震惊与不断涌出的泪珠。

庭芳见紫苏停下了步子,也凑上前,然而眼前之景让她不禁捂住了惊呼的嘴巴。

紫苏看见慕阳脸上溅到的血迹,破烂的衣衫。他脸上的笑意是开心的,手中握着一本早已被血浸湿的册子。

他在笑,他拿到了爹爹的文案,他完成了她的期盼。他的身后一些官兵追随而来,单是紧跟着,却不上前。

紫苏再次一怔,当泪水模糊的双眼看清他的致命伤。

那短截的枪身还在他的身上,那冰冷锋利的枪头堪堪刺在他的心口。

景致的雕花盘龙,染血的长缨。

这银枪!

这银枪,跟慕阳曾经描述的一模一样!

百里川!

这是属于百里川的银枪!

紫苏的身体像被一下子抽空了,如当初她听到爹爹被处刑的消息时一样。

身体瑟缩,无法呼吸。

慕阳笑着注视着紫苏,双唇翕动,眼神几近涣散。

“雪儿……雪儿……”

每向她走一步便喊她一声。突然脚下一拌便向前跌去,紫苏立即上前欲要接住他倒下的身子。

慕阳的整个身体的重量那么沉,紫苏想托住,自己却根本无法招架,她同慕阳一起倒在了地上。

庭芳在后已经惊得挪不开步子了。从屋中出来的兮儿正好看见吓得腿软,瘫坐在了地上。阿启也是惊呆住了,瞥过头去,不忍再见,同时用双手捂住了愣神的兮儿的双眼。

慕阳的身体那么重,那么沉。

她不想慕阳躺在冰冷的地上,她托起慕阳的身子,只是上半身,就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哽咽,托起慕阳的头,好让他枕在膝上。她的双手不知该触碰哪里,破烂的衣衫,满身的伤痕,插在心口的银枪。

“慕阳,慕阳……”最终,她还是将双手放在了他的脸上,找到一点实感。

紫苏一直喊着,尚不知哽咽的话音清不清楚。她就那样喊着,直到慕阳迷离的眼神转过来。

“雪儿……我将文案带回来了,这样……你为父平反的事情也就容易了。”他的双唇翕动着,露出一丝笑意。

“早知会这样,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去。慕阳……”

她止不住哭声。

世上又有几个预知。

若是可以预知,她宁愿自己不跟着他走,不跟着他回来,不让他去偷什么文案。

若是预知,她宁愿不接受他的爱意,也不要爱上他。

若是预知……她就不会这么心痛,这么想要去死。

“雪儿,别哭,你看你……哭的样子多难看。在我的印象里,你的笑容什么时候都是最美的。”

紫苏的泪水落在慕阳的伤口上,他蹙眉,惹起一丝疼痛,但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了。

“慕阳,慕阳,别……别死气沉沉的。这不是你。你起来,我们走,我们一起走。我再也不去想什么平反的事情了,我们一起……”

“平反,这是你的心愿。难道你……要放弃吗?我喜欢的那个紫苏,那个雪儿……是不会放弃的,坚强,美丽……咳咳……才是我爱的人……”

慕阳一声咳嗽,嘴角溢出更多的血。慕阳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声音也越来越轻飘。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们去找大夫,去找大夫……”

慕阳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随后摇头。想要救他,已是回天乏术。

“……足够了。我已经满足了。”

紫苏的手被赫然握住,随后移到了心口。

“……拔出来……送我最后一程。”

“我不要!不要!”紫苏试图将手移开,可慕阳用了最后所有的力气抓住她。

“这,是我的夙愿……拔、出、来……”慕阳的目光坚定不移,抓着她颤抖的手放在了枪柄上。

她哭泣的摇头,紧闭上双眼,握着因血液而变得有些粘的断枪。

她无法接受这样残忍的事情。

“我做不到……做不到……”

紫苏微颤的手带动枪柄在动,慕阳因疼痛扭曲了脸旁。她甚至感觉到,他跳动微弱的心脏,动一下都在摩擦那冰冷的锋芒。

“雪儿……你那肩头的刺青是因何而刺的……是因为那个人吗……”

肩头的刺青,他是何时见过的?这是她唯一还没有告诉慕阳的事情。

紫苏施施点头。

慕阳扭曲的脸上变得舒展开,坦然自若。他的呼吸很沉,很费力。

他的笑越发没有力气,眼神再次混沌,他好像已经看不清了。

慕阳想说什么,声音飘渺。紫苏将头压低,试图去听清他的话。

“都……带着……去找……他……”

“……什么?”

慕阳还想说什么,双唇翕动,却已经没有了一点声音。

“……我帮你……”

一声闷响,一声凄厉的嘶喊,冰冷的刀刃而出,飞扬起还温热的血色。

那样的红在她的眼前扬起又落下,冰冷的利刃而出,她的手还被慕阳紧紧握着,怔目里,冰冷的枪刃滴着尚有余温的血滴。

慕阳的手垂下,她也赫然扔掉了手中的枪杆。

她气,她气慕阳怎能这般从容的将悲伤留给了她。怎能这样,替她做了最不忍的事。

夙愿——这为她而亡,由她终结漂泊无依的孤独,是唯一的夙愿吗?

她能感受到,她紧挨慕阳的衣裙在慢慢被浸湿。

为什么要她承受这般残忍的事!

一下委顿,她只感身上的重力一沉,心中便如同被挖走了一块。

她抱着他的身子,想要留住那渐渐消散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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