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哇——!!”
得到警察们的支持后,‘托瓦克’身后的人群,马上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欢呼。
不用桑名他们带领,情绪高涨的人们就像蚁群一样散开,高叫着冲向了旁边的ai产品。
不论是仿生人,扫地机器人,还是自动汽车,甚至连路边的电子广告牌,都成为了他们破坏的对象。
“让我们把人类的声音,传达给这个被ai所侵占的世界吧!!”
桑名跟中年警察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跳到一辆被掀翻的自动汽车上,向着天空咆哮。
“这就是‘托瓦克’吗……哈……哈哈哈——!”
看着充满了火光与‘蓝血’的街道,即使没有亲身参与,垣谷雄吾也体会到一种尽情发泄后的畅快感觉。
他嘴角扯出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在一片混乱的公路上哈哈大笑。
轰隆——!
就在这时候,数名想要拦住一辆轻型油罐车的年轻人,突然冲上了附近的公路。
骤然急刹的无人自动汽车,一下子在路面上失控,随后一头撞进了旁边的一栋建筑物里。
从破裂油罐里泄漏出来的燃油,一瞬间就被断路的电线点燃。
那栋足有八层高,售卖古老音像制品的古董商店,片刻间就被一片火海所包围。
“不好,赶紧跑……”
响亮的碰撞声,还有远远就能看见的烈火与浓烟,让散布在街道各处的激动人群,马上就清醒了过来。
害怕事情闹大,然后影响自己人生的他们,以比当初散开时候更夸张的速度,朝着各个方向奔跑退走。
转眼间,公路上就只剩下‘托瓦克’一行人,还有已经行动起来的警察们。
“这是我们的错……但现在不能再让更多的人受伤了!”
同样被撞击声吓呆的垣谷,愣愣的看着猛烈的火势,快速向油罐车的周围蔓延。
反应过来后,他连忙跟在警察后方,冲向了火灾的现场。
在寸土尺金的岛国首都,很多建筑物之间,甚至连一米的距离都没有。
因此,油罐车漏出的燃油,很快就连带点燃了附近的几栋楼房。
还好给工程机械供油的小型油罐车,并没有储存太多的燃料,也没有发生爆炸,要不现场的事态,肯定会更加严重。
“你们赶紧离开这栋楼!!”
“那边发生了火灾,很可能会蔓延到这里!!”
垣谷一路朝着火光奔跑,同时用力锤响了路上各个店铺的大门。
看见有人跑出来后,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浓烟,然后朝店铺里大喊。
发现情况不妙的人们,连忙往大火的反方向拔腿就跑。
“救命——!!”
当垣谷离火场越来越近,热浪已经扑面而来的时候,一阵焦急的呼救声,突然从他的头顶传来。
他抬头一看,只见一脸绝望的两母女,被困在了一栋六层高的中古书店的最高层。
“这里上不去……!”
垣谷转头一看,发现书店和书店旁边的一栋六层玩具店,早已被乱窜的火舌,点燃了下面的楼层。
放满纸质易燃物的中古书店,火势甚至已经蔓延到第四层。
“只好绕点路了!”
垣谷用肩膀撞开了身边一栋建筑物的后门,接着快步冲到了六楼的位置。
短时间内的剧烈奔跑,让他那四十多岁的身躯一阵虚脱,不得不双手按着膝盖原地喘气。
快速稳住呼吸后,垣谷四处张望,目光最后落在了刚刚被他撞开的房间木门上。
哗啦——!
垣谷拆下木门,对着玻璃窗用力一甩。
撞破玻璃窗的厚实木门,稳稳的架在了窗台与玩具店之间。
通过木门爬进玩具店六楼的垣谷,再次故技重施,用另一扇木门,架在了玩具店和书店的空隙上。
当他翻身跳进书店的时候,却发现互相拥抱的两母女,早已被充满了整个楼层的浓烟所熏晕。
快速攀升的火焰,此时已经点燃了书店的第五层,让他的双脚,清楚感受到了下方传来的阵阵热气。
“喂!!快醒醒!!”
以垣谷的力量,自然是不可能同时抱着两人,穿过架在建筑物之间的木门。
于是,他一边尝试分开,紧紧抱在一起的两母女,一边朝着两人大喊。
“我们……得救了……?”
跟垣谷差不多年纪的母亲,首先睁开了双眼。
仍然迷糊的她,似乎忘记了无处不在的浓烟,还有烈火吞噬着各种物品,所不断传出的爆鸣声。
“这位女士,请你清醒一些!!我们还没有得救!!”
“你先沿着木门爬过去旁边的建筑,我会把你的女儿带过去!!”
垣谷不得不拍了几下对方的脸庞,让母亲快速清醒过来。
看见对方的双眼渐渐聚焦,他连忙开口大叫。
“我……我知道了!!我的女儿就交给你了!!”
回过神来的母亲,依依不舍的松开了自己的女儿。
她知道自己力气有限帮不上忙,于是手忙脚乱的沿着木门,爬到了对面的玩具店。
“……不好!这座建筑物被烧太久了,结构已经被破坏了!!”
下方突然传来的崩裂声音,让垣谷被热气熏得满是汗水的身躯,霎时间升起了一股透心的凉意。
他一把抱起地上的小女孩,毫不犹豫的冲向了不远处的窗台。
刺啦——!
垣谷刚刚起步,脚下的楼板就像河面上的薄冰一样,由远至近迅速开裂。
被无形大手所扯开的巨大裂缝,转眼间就要蔓延到他的脚下。
“接着——!!”
垣谷低头看了一眼,那个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
冲到窗户旁边的他,把小女孩朝着旁边的玩具店全力一甩。
“纵容别人四处破坏……然后,这就是我的报应吗……”
看见母亲顺利接住了女儿,垣谷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刹那间裂开的地板,让他失去了落脚点,一下子摔向了被火光包围的五楼。
身下再次碎裂的地板,跟他一起掉到了第四层,然后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密闭空间。
“好想再看一次我的女儿,然后跟妻子说一声对不起啊……”
处在暂时隔绝了火焰与浓烟的小空间里,垣谷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家人。
几十年来的各种经历,犹如电影一样,一幕一幕的在他眼前流淌,最终定格在妻子和女儿的笑脸上。
在拯救那两母女的时候,垣谷也曾经寄望于,附近路过的仿生人会赶来救助他们。
毕竟以仿生人的工作效率,特别是初代仿生人的力量,就可以轻易让火海中的人们脱离险境。
但是,他又马上想起,附近的仿生人,早已被他们‘托瓦克’,还有群情激昂的人类消灭干净。
即使有逃过一劫的仿生人,也早已接到制作公司的通知,然后就地躲藏,或者快速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薇薇,在书店四楼的位置,侦测到有生命信号!”
“交给我!荼蘼,你先带那两母女离开玩具店!”
“了解!”
渐渐缺氧的垣谷,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就在这时候,两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忽然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哗啦——!
玻璃被撞碎的声音,在密闭空间的外面响起。
随后,一阵重物被搬动的低沉响声,从垣谷的背后传来。
“垣谷先生!?”
“薇薇……!?”
快速流入的温热空气,让垣谷精神一振。
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他与歌姬少女同时惊叫出声。
“垣谷先生,我马上救你出去!!”
首先回过神来的歌姬少女,再次搬走了一块沉重的水泥板,然后跳进了垣谷所在的小空间。
刺啦啦——!
只不过,歌姬少女刚刚落地,两人身下早已被烧得松脆的楼板,突然就毫无征兆的向下塌陷。
“啊啊——!!”
从四楼一层接一层的坠落到一楼的垣谷,下意识的闭眼惨叫。
稳住身子后,他惊讶的发现,身下的书架与书本,恰好缓冲住他下落的势头。
他的头顶,似乎也很幸运的,没有什么碎裂的水泥块,直接砸在他的身上。
“薇薇,你……!?”
垣谷睁开眼睛。
只见双膝与双掌撑地的歌姬少女,趴在了他的身上,用她那瘦弱的后背,支撑住了一块几百斤重的厚实水泥板。
一滴滴浓稠的‘蓝血’,从歌姬少女那满是伤痕的身体上,‘啪嗒啪嗒’的滴落到垣谷的脸庞上。
歌姬少女的右臂关节处,仿生肌肉被撕裂出数寸长的狰狞伤口。
被锐利钢筋所刺穿,然后破坏了钛合金骨架的手臂,在巨大的压力下,不断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悲鸣,最后‘咔嚓’一声断裂。
失去一个支撑点后,歌姬少女的躯体,跟压在身上的水泥板一起,往垣谷的脑袋旁边骤然一沉。
“……薇薇,你不要管我了!!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烧死在这里的!!”
垣谷看向不远处的浓烟与烈火,数次犹豫之后,终于一咬牙关开口说到。
“垣谷先生,虽然我上次的失言,让你感到不快。但我还是希望,有朝一日,你愿意再次坐在观众席上,听到我所传达的‘幸福’,同时指点出我表演的不足之处……”
“为了达成这个心愿,我是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
歌姬少女用剩下的手臂和下肢,尝试顶起背后的沉重水泥板。
但是,无论她怎样发力,也只是让更多的‘蓝血’,从她的断臂处喷洒出来。
“薇薇,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外面太多障碍物了,但我会想办法进来的!”
远处响起的声音,让仍在不懈努力的歌姬少女,看到了一线希望。
“荼蘼,我的右臂损坏,快撑不住身后的水泥板了!”
“请你尽快行动!!”
歌姬少女的话音刚落,一条沾满火星的手臂,就穿过了层层交叠的铁架与楼板,从熊熊烈火中疾飞而出,最后落在了歌姬少女与垣谷的面前。
“垣谷先生,请你再忍耐一下!”
歌姬少女目光一凝,腰部和背部的骨架上,泛起了一阵阵跃动的电弧。
在动力系统的全力运作下,她仅用躯体的力量,就暂时撑住了缓缓压下来的水泥板。
但不断悲鸣的骨架,似乎没有留给她太多的时间。
在好不容易争取出来的短暂时间里,歌姬少女用左手扯掉了身体右侧的断臂,再‘咔嚓’一声接上了地上的手臂,然后双掌同时着地。
双臂呈九十度弯曲,整个人几乎贴在垣谷身上的她,一瞬间让身躯上的电弧,蔓延到自己的手臂上。
轰——!
全力爆发的双臂一瞬间拉直,再带动脊柱与腰间的骨架向上一撑。
人类完全无法移动的沉重水泥板,被歌姬少女一下子朝旁边顶飞。
“垣谷先生,趁现在赶快离开这里!”
承受了一部分重量的垣谷,依然在地上疼得直抽凉气,但马上就被歌姬少女拉了起来。
刺啦啦——!
被掀飞的水泥板,破坏了暂时处于微妙均衡之中的建筑结构。
下一秒钟,被烧了个通透的书店,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开始崩塌。
“这边!”
歌姬少女拉着垣谷,躲开了重重砸下来的一大截楼板。
但另一边同时塌陷下来的横梁,就跟楼板一起,堵住了她之前计算出来的逃生路线。
垣谷举目四望,发现视野里除了水泥块与火焰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的出路。
轰隆——!
一辆倒退行驶的厢型车,突然撞开了两人身边的墙壁。
“快上来!”
只剩下一条手臂的蓝发少女,在驾驶座上朝着火光中的两人大喊。
歌姬少女毫不犹豫的拉起垣谷,用力撞进了厢型车的后座。
随后,轮胎已经着火的汽车,就顶着不停砸下来的燃烧物,冲出了正在快速崩塌的书店。
“呼——!呼——!”
被两个仿生人少女扶出车厢的垣谷,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双眼死死盯着倒塌成一片废墟的建筑物,不断的喘着粗气。
好不容易重新活过来的畅快感觉,让他几乎想仰天长啸一声。
“垣谷先生,你没事吧?”
成功把多年的老熟人,从火场里救出来后,两个少女那被浓烟熏黑的精致脸庞上,一起露出了宽慰的笑意。
不过,看见垣谷还是没有稳住自己的气息,她们又再次浮现出淡淡的愁容。
“我没事……”
垣谷清楚记得,十五年前,就是这个温暖人心的笑容,使他相信人类和ai可以真诚合作,共创美好未来。
这也是他把手里的选票,投给相川阳一的重要原因。
“……不要过来!!”
但下一个瞬间,垣谷的视线,就越过两个少女伤痕累累的身影,落在了横七竖八躺在街道上的仿生人尸体之上。
‘托瓦克’的身份,还有两个少女的笑容,不停的在他脑海里交错缠绕。
乱成一团的思绪,使已经无法思考的他,只是下意识的蹬着双脚,在地面上胡乱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