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婵,我没怪你的意思,杜岷他……”
“别提他!”芮婵蹭一下站起来,“也真奇怪了,我就是想教训教训毕节,警告他不要有二心,怎么就变成了我要杀他?怎么就涣散人心了?”
“阿婵……”淑姜唤了声,但见芮婵好似炸毛的小野兽,只得放弃了说理,转而劝道,“你冷静些……,他应该不是那个意思。”
“他,哼!他早对我不满了吧!好像我仗着他喜欢我欺负他、逼迫他一样!我有拦着他说话吗?到是他和阿萱不清不楚的,也好意思说喜欢我!”
淑姜忍下想扶额的冲动,看来是自己过于乐观了,以为这两人该到了彼此敞开心扉,解开心结的时候,却没曾料到会闹成这样。
“我堂堂芮国未来君侯,怎会随意杀人,毕节这样的,我还嫌手脏呢!”
之后,芮婵反复纠缠在,“没想杀人”、“只是教训人”这两点上。
淑姜只能由着她说,最后芮婵竖起双眉,看向淑姜,“邑主,你说!我错了吗?”
淑姜叹了口气,方要说什么,姬诵哭了起来,淑姜赶紧起身去抱,“不哭不哭,阿娘在。”
芮婵放低了声音,“抱歉……,吓到阿诵了,可毕节又不是小孩。”
钻了牛角尖的人,是怎么拉也拉不出来的,淑姜一边摇着姬诵,一边道,“我呀,就听你说的这些,感觉你们两个在说的不是一桩事。”
“二嫂,你别唬弄我,我可不是小孩,我们两个,究竟谁对谁错?”
“阿婵我说了,你们两个各说各的,不是一桩事,所以都对,也可以说都错,阿婵,我且问你,平日里,杜岷有和你说过多少心里话,我想大多数情况下,应该是你问他答吧?”
“我……我也没不让他说啊。”
淑姜笑了,“他若主动说,你要听吗?”
芮婵抿了下唇,恨恨道,“我才没兴趣!我嫌烦!”
淑姜笑而不语,她知道芮婵嘴硬,实则已经意识到问题所在,姬诵十分配合,在襁褓里拱来拱去,怎样都不安生。
芮婵识趣,同淑姜告辞退了出去。
一边是小儿女心事,一边是殷商绵密不绝的攻势。
这一日,姬发忧心忡忡带来一则消息,才说了个开头,淑姜就大致明白了。
“公子说的这个鹿台令,表面上是聚天下贤能于鹿台,实则是为削弱各国,这些人到也不怕重蹈三公入朝的覆辙。”
姬发眉头紧锁,“如今殷王重用费仲,提拔胶鬲,最近还启用了一个名叫左疆的人为大考工,三公皆是诸侯,和士卿百官还是不同的。”
“那苏考工……”
“苏考工爱惜工匠,进度便慢了下来,不仅如此,跟着他的人也没跟着左疆的人封赏多,所以……”
见姬发神情有些闪烁,淑姜心下一动,“公子说的这个左疆,可是和妲己有关?”
姬发犹豫了下,点点头,随即劝道,“如今你也管不着她,就莫要忧心了,对了,有传闻说费仲就是帝师,但殷王对殷太师否认了帝师一事。”
“他当然要否认了,帝师不在明面上,虚无缥缈,才更好操控,这就跟巫者假借神明是一样的道理,如今有多少人逃去了朝歌?”
“这就是问题所在,周国尚且稳定,但对小方国士卿来说,应召前往鹿台,赚得功勋或许就能成为一个小邦诸侯。”
“说得也是,这两年冬日渐冷,想必鬼方有南下侵扰吧?到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是,这也是黎侯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之一。”
“看来除去削弱各国,鹿台令最终目的是想在北方形成屏障……,那里原本有大狐在……可惜殷王不信任大狐……”
“大狐可以随时跑路,随时反叛,殷王又怎会信他们?”
说到这里,淑姜不由起了疑问,“如此,为何不启用宗亲?微子殿下没有反对吗?”
“反对自然是反对的,可你知道殷王的性子,何况九世之乱后,王室就一直提防着宗亲。”
姬发没有多言,淑姜略想了想就明白了。
或许在旁人看来,微子启一向谨守本分,是殷受反应过度了。
可说到底王者也是人,当初太妃为了维护后宫秩序和祖规,一心想扶微子启上台,太妃曾有多尽心,殷受大约就有多反感微子启。
早些年,或许还能兄友弟恭,等到作了君臣,两人理念本就有所不同,慢慢也就渐行渐远了。
似乎是想到了同样的事,淑姜和姬发并未因此欢喜,反是担忧起来,王侯家事关乎天下家国,放到哪家都是一样的。
次日,熊狂又带来消息,要姬发赶紧去程宫一趟。
淑姜努力保持镇定,送姬发出了学宫,临上马时,姬发给了淑姜一个拥抱,“阿淑,我会尽快传消息回来。”
待姬发背影消失,淑姜才看见众人在抿嘴偷笑,心下跟着松快起来,面上还是沉着轻叱道,“看什么,都做事去。”
众人赶紧低头走开,唯是一人远远不动,正是芮婵。
“邑主,其实我知道怎么回事。”芮婵口上说着正事,眼神却有些消沉游移,“好多小国士卿都逃了,还带走了不少国民,这些诸侯无力搜捕,所以请周国出兵,说是要有亡荒阅,搞荒阅令。”
所谓“有亡”,是指逃跑之人。
所谓“荒阅”就是大范围搜捕逃跑之人。
不仅是郊野,连荒地也要去搜捕,这样一来,就必须派兵。
很多小国连守卫都没几个,甚至守卫都跑了,别说是追逃,诸侯直接就成了平民。
淑姜清楚,这是周国最危险的时刻,眼下,周人虽还齐心,但时间久了,贪婪与恐慌迟早会传过来,且这次与薄姑那次不同,这些人一旦跑去朝歌,就很难回来。
因此,必须使用雷霆手段。
“阿婵,放心吧,君父会处理好的。”
“邑主,你不知道,这次君父好像要听姬鲜的,君父向来以仁德著称,若真施行荒阅令,一个拼命给好处,一个拦着不让去,人心定然向着朝歌。”
“阿婵,为政就是如此,没有十全十美的,既要享有美名,又要把事做了,是很难的,若君父真以荒阅令对鹿台令,那便必须称王,如此,洛西各诸侯才能依照荒阅令行事。”
芮婵闻言更气闷,“凤鸣岐山时他们不拥戴,如今有事了把君父顶在前头,这算什么?”
“凤鸣岐山美则美矣,却不够名正言顺,有亡荒阅名气不好听,却是顺势而为……君父,只怕没得选。”
芮婵不吭声了,淑姜也觉气氛太过凝重,看着芮婵,“他……也这么说?”
芮婵惊了下,“什……什么啊,我和杜岷没关系。”
“我又没说是杜岷。”
“二嫂!”
“好了,二嫂不问,你们两个啊,就慢慢磨吧。”
“二嫂,我是真羡慕你和二哥,二哥怎么就对你这么好,要是能有个人,像二哥对你一半那样对我好,我也就满足了。”
“是吗?阿婵,你愿意忍受一次又一次的离别吗?你愿意在漫长的离别中,煎熬着,等待着,看到身边有人变心、遭遇背叛,想着那个人会不会也变心吗?”
“二嫂,二哥不会的!”
“是啊,就因为他是你二哥才不会,他心里装着太多太多,本是无力再给予什么,恰好,我在他的心还有空隙时,被他装了进去,此后,一路风雨,虽说分别两地,却是诸事纷杂,所以我和他皆没精力再去关注别人,如此才铸就了我们的默契和情感,你和阿岷永远不可能像我和你二哥那样。”
芮婵闻言低头,若有所思,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淑姜伸手,拍了拍芮婵的肩,“杜岷虽矮,可模样俊俏,若是露水姻缘,还是有很多女子愿意的,他能为你等待,中意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说明这个人志向高远,心无旁骛,才耐得住寂寞,守得住坚持,毕竟他阿姐是女公子开明,是杨戬愿意追随的人,他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芮婵抬头,嘴硬道,“哈,若是杨帅,他不中意我,我都中意他,露水姻缘都可以。”
“邑主。”说话间,外头响起十一焦急的声音,“静姑娘那边出事了!”
看到芮婵从屋子里冲出来,十一愣了愣。
“静姐姐出什么事了?”
十一张口,不知道怎么说,芮婵又逼问,“是不是和毕节有关?人呢?”
十一又咽了下口水,依旧不知怎么说。
芮婵干脆不理她,直接冲了出去。
淑姜也不忙着追,问十一,“可是杜岷给的消息?”
十一白着脸点头,“他还说别让婵公子知道……”
发觉是自己鲁莽了,十一越说越小声,淑姜也没功夫计较,带着阿菘追了上去。
追到镐邑北野的一个河滩上,只见两拨人正在对峙。
芮婵举剑指向毕节,“毕节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信不信我回头就灭了毕国!”
毕节则将匕首架在散宜静脖子上,不住往后退,“你……你们芮国早就有这念头了,何必假惺惺!”
杜岷上前拉住芮婵,“阿婵,莫冲动!我来处理……”
“滚!”芮婵不待杜岷说完,甩了开去。
毕节看到淑姜,又似受了什么刺激,吱哇乱叫起来,“别过来!别过来!邑主若再踏前一步!我就……我就……”
说话间,毕节手中已是挑破了散宜静脖子上的皮,血流了下来。
毕节显然是害怕这位传说中无所不能的侍神者。
芮婵这下真不敢动了,淑姜则远远站定,冷静道,“我不是来捉拿毕公子的,我会放毕公子走,但毕公子若害了我周国子民的性命,那就另当别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