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有异,方庐红着脸推了把苏忿,苏忿却没放手的意思。
淑姜努力不露声色道,“苏司寇,申屠草一案可有结果?我记得……各族长中,亦有方氏族长吧?”
方庐当下明白了怎么回事,责备道,“苏忿,你就为这赶我走?我是公私不分的人吗?”
苏忿眉头微皱,也不知该先回答谁,半晌才同淑姜道,“禀邑主,申屠草第一日就招供了,不过……,邑正大人说后面的事他来处理,也由他和邑主说。”
这话听着蹊跷,淑姜也知此事不便当众谈论,于是淡淡道,“申屠草为主谋,这些族长并非真要加害于我,不过是想赶我走罢了,如今大局已定,就请苏司寇同邑正大人说一声,早日放归各族族长吧。”
方庐又推了把苏忿,“行了,邑主都开口了,你还有什么理由赶我走?我若想求情,不会同邑主说吗?”
苏忿松了手,眉头却更紧,显然他的忧虑不止是方庐口中那些。
方庐则小跑到淑姜身后,躲着道,“邑主,去你府里说。”
踏入邑主府,方庐长长出了口气,面色仍是微红,见淑姜冲着自己抿嘴笑,方庐又有些手足无措,拉过淑姜往边上道,“邑主莫要笑话,其实……苏忿要我回大商邑,也是为我好……”说到后来方庐脸上血色渐渐退去,浮上几许惨色,“当初执意嫁他,我被逐出方氏……,他一直很愧疚,怕我留在牧邑会想起伤心事,也怕我爹会来骂我。”
看方庐风风火火的样子,淑姜心里大概也能想像方族长的脾气,于是道,“可需要我出面?”
“别。”方庐连连摇头,“我来时就听说大家对邑主颇多不满,我到是想回族里,替邑主说道说道。”
“不必麻烦,众人对彻田法了解不深,难免误会,如今有郝子殿下坐镇,等大家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也就不会反对了。”
提起牧邑之乱,方庐又有些气恼,“苏忿也是,审讯之事有什么不能和邑主说的,邑主,你别急,我去帮你问问。”
见方庐仗义的样子,淑姜不由笑了,“我可不急,到是多谢方夫人为我着想。”
方庐只当淑姜取笑她,又红着脸道,“我可不是想去看他,我是真的担心他隐瞒了什么对邑主不利之事。”
淑姜收起笑容,诚恳道,“方夫人误会了,我相信苏司寇,其实苏司寇不说,我也能猜到申屠草招供了什么。”
接着,淑姜把自己来牧邑前,朝歌内的流言说了说,方庐面色凝重起来,“这么说……是公子豹指使的?”
“猜测罢了,具体的,我明天会找郝子殿下问清楚,对了,方夫人若不介意,可否在此小住几日,听说方氏一族最是擅长营建村落,能得夫人相助,淑姜感激不尽。”
“这个自然,我眼下也不想见苏忿,他就是瞎担心,定然又要唠叨。”
淑姜没再接口,心中只觉又温馨又惆怅,方庐和苏忿互相关切的样子,每每令她想起姬发,不知姬发在周国是否安好……
次日谒见郝子期,方庐也是热心,非要陪着淑姜同去,淑姜也不推辞,身畔少了虢小小,她本就有些不习惯,如今方庐作伴,更增添了几分底气。
“邑主寻水源之事,我听说了。”见面就是不善,郝子期丢下手中竹简,沉云满面道,“有些事我得提醒邑主,邑主最好记得自己的身份,邑主早就不是巫者了,大王派邑主来牧邑也不是为了做这些事。”
方庐面上不悦,想要说什么,但看了郝子期一眼,不知怎么竟是莫名胆怯,淑姜似早料到了责难,淡然道,“邑正大人说的是,不过寻水源之术,并不需要灵力,实则也算不得巫术,过两日营建村落时,我会将此法传于众人。”
“哪些众人?那些女奴?”
“南野皆是女奴,劳作、抚育后代都得她们自己来,不可能让氏族工匠出力,我会选些僚人出来,先教她们,如果各族工匠能愿意向我请教,我也定当知无不言。”
所谓僚人,是从奴隶中挑选出来,类似族长的领头人,其身份依旧是奴隶,只是分工上有所区别而已。
郝子期脸色更沉,“我听说邑主是屠户之女,难免对这些女奴多有同情,但我还是要提醒邑主,尊卑有别,别落了口实,让我为难。”
淑姜微微欠身,“淑姜谨记殿下教诲,先前苏司寇同我说,牧邑之乱已有结果,敢问殿下是何结果?”
郝子期脸上乌云收了收,将视线转向方庐,方庐避开去,假装没看见,淑姜又道,“这是方夫人,苏司寇之妻,如今在我治下任考工,是我最信得过的士人,就请殿下直言吧。”
郝子期目光直指方庐,“苏司寇没对方夫人说吗?”
方庐拳头一握,好在她终究是族长之女,苏忿之妻,不似虢小小那般无顾忌,咽下气道,“回殿下,我与苏司寇之间,从不互问公事,公是公,私是私,还请殿下放心。”
郝子期收回视线,“能分清最好,申屠草为保性命,胡乱攀咬公子豹,我已上报绞刑,邑主就知道一下吧。”
听到这结论,方庐瞪大了眼睛,淑姜对此早已从善如流,她行礼道,“多谢殿下告知,若无他事,淑姜就告退了。”
“好自为之吧。”
出了邑正府邸,方庐仰天长出一口气,抚着胸口问淑姜,“邑主,你就不生气?”
“气,怎么不气?可生气又能如何,眼下,也没功夫置气,对了方夫人,有没有后悔出来做事,若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事关崇国公子豹,淑姜本就料到了此事会被压下,所谓一切以大局为重,可以想像,今后还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淑姜自是希望方庐有所准备。
“我——”方庐又深吸一口气,而后道,“没事,邑主不必顾虑,我从前在方氏,也被那些男人瞧不起,再说了……”方庐看着淑姜,忽而展眉道,“我跟着的是邑主,又不是……那位,邑主说得对,眼下没功夫置气,我们这就去南野吧。”
看着方庐干劲十足的样子,淑姜也不觉心绪激昂。
如是忙碌了好几日,拓荒南野渐渐步入正轨,六月前,会有更多的女奴送来,于是方庐便根据后续发展,结合地理,做了周密的营建布置。
另则,南野上多是女奴,难免人力不足,好在方庐自己也是女人,往日里琢磨了不少巧法,拓荒进度竟不比西野男奴那边慢。
眨眼过了一旬,方氏族人忽而来给方庐传讯,说是族长病了,要方庐回去看看。
方庐也没推脱,当即跟着族人走了,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淑姜忽见苏忿满头大汗,不顾体统地拎着衣摆,飞奔而来。
“邑……邑主……阿庐呢?”
苏忿停下撑着膝盖,几乎喘不过气来。
淑姜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宽慰道,“苏司寇莫急,方氏族长病了,方夫人回去看看罢了。”
“怎……怎么……能……能让她回去。”
见苏忿这话说得失礼,阿菘不悦道,“苏司寇,是方夫人自己要回去的,邑主还能拦着不成?”
察觉失言,苏忿连忙道歉,淑姜也不计较反是继续安抚道,“苏司寇放心,如今方夫人是牧邑考工,方氏一族不会为难,待她回来,我会差人同苏司寇报平安。”
苏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是连声抱歉,却不解释自己急什么,阿菘不免起了好奇,唯是淑姜神色如常,也不多问,将苏忿送了去,有些事她可以同方庐闲聊,却实在不适合与苏忿谈论。
黄昏之际,方庐面上挂着泪痕,失魂落魄地回了来,淑姜见状大惊,以为方氏一族出了事。
见淑姜表情,方庐反应过来,苦笑道,“没事,小病,染了些风寒而已,就是又同他吵了一架。”
方庐口中的“他”自是指方氏族长。
淑姜冲阿菘使了个眼色,阿菘识趣退下。
看着阿菘远去的背影,方庐先是叹气,随后又不好意思道,“家务事,让邑主见笑了。”
淑姜也算过来人了,多少懂方庐的心情,“谁家没点事,方夫人若有需要,尽管开口……有什么不快之事,也可同我说说。”
“真的没什么……说是吵架吧,到是乘机把心底话都说开了,我从前总以为阿爹不让我嫁苏忿,是瞧不去起苏忿……”
“那如今呢?”
“如今还是瞧不起……”
“……”
“可我也总算明白,他是真担心我,苏忿毕竟是公子,苏国无事便好,若有事他怕我受牵连,那些家仆其实也是他暗中替我张罗的,毕竟在大商邑他们可以去寻比苏忿更好的主人。”
“为人父母,哪能轻易割舍子女。”
方庐点头,也是感慨,“自打有了金儿、木儿,我多少也能体会为人父母的忧心。”
提及孩子,淑姜亦不免跟着惆怅起来,“儿活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这段时日,牧邑也没大事,方夫人有空可以回去看看孩子,苏司寇也担心着呢。”
“就他多事,家里还有容先生坐镇呢。”说到苏忿,方庐脸上又是红扑扑的,“听闻邑主也有一双儿女,反正朝歌和大商邑都近,邑主不妨也回朝歌看看?”
“朝歌是王都,不可随意回去,不过我有一位故人在大商邑,是该见一见了。”
提及去大商邑,淑姜忽而想起妲己,也不知妲己眼下状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