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飞熊入梦

听老六提及颠老,淑姜不知怎地想到了阿爹吕尚。

虽然知道这个阿爹不简单,可自己逃出朝歌,在东夷的阿爹会不会……

后边的话,淑姜只顾着出神,也没听进耳朵里去。

回到屋舍中,尚有些魂不守舍,想着等局势安定些,派伍吉去西亳问问。

就这么想着,隔日陪着翾姒采桑,还屡屡走神。

直到桑林外响起一阵小孩嬉笑声,喊叫声。

“伯侯回程宫啦!”

“伯侯给人拉车啦!”

“就在磻溪边!快去看呀!”

边上的采桑女,手里的桑叶差点洒了,“什么?伯侯给人拉车?”

呼啦一阵风过,桑林里跑了个干净,唯是留下翾姒、淑姜、大姬三人。

“阿娘、大母,大父要回家了吗?”

黎民口中的“程宫”,大姬口中的“家”,便是姬发、姬鲜所在的主政大宅。

君父……是真的要回去主事了吗?

“阿娘,阿娘,我们不去看看吗?”

听得女儿催促,淑姜看向翾姒,翾姒慈爱地笑着,“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你们去吧。”

“大母。”大姬抱了下翾姒,随后迫不及待向磻溪跑去。

磻溪沿岸,此时早已人山人海,什么都看不见,大姬急了,踮着脚跳了又跳,“在哪儿呢?”

有热心人转身搭话,“哟,带着小姑娘就别往里挤了,免得磕着碰着,伯侯啊,正在给一老头拉车呢。”

淑姜心下一动,“可是淮夷来的彭颠先生?”

“不是不是,彭颠先生跛脚,大家都知道,在边上陪着呢,车上是个不认识的老头。”

后头看不见的问,“什么样的老头?”

“似乎是个渔翁,好像还是彭颠先生带来给伯侯的。”

“哟,彭颠先生带来的,肯定是厉害人物啊!”

“谁啊?”

“我怎么知道,这越是厉害的人,越是藏得深。”

“这到是,听说彭颠先生以前还被二公子砍过脚趾呢。”

淑姜心砰砰跳,脑袋里嗡嗡作响。

颠老带来的老头……该不会……

“哎,我跟你们说这老头可神了,我之前就看见过,一个人在那儿钓鱼,那鱼钩,针一样直。”

“啊?针一样直,这怎么钓?”

“哟,那鱼咬了饵还不得跑?”

“哼哼,鱼饵,没有鱼饵,不但没有鱼饵,还离水三寸这么钓着。”

周围霎时哗然,有说钓不上来,有说能钓,是东夷兽术,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亲眼看到鱼自己跳上来咬钩。

不知谁说了句,“可不就钓到了伯侯。”

四下顿时轰然大笑,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大姬听得入迷,忽而抬头看淑姜,“阿娘,你手怎么……”

“没什么。”淑姜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手还是不住发抖,“我们回去,晚上等阿爹来接我们。”

“阿爹要来?”

这下大姬也不执意要看了,反正去了程宫什么看不到?

终于等到晚上,两辆马车在夜幕遮掩下,来到农舍前,翾姒一早上了马车。

至于另一辆,淑姜万没想到,姬发竟是作了马夫打扮,亲自驾车。

“公子……”

“君父亲自为尚父拉车,我自也该为你驾车。”

淑姜一时说不出话来,白日里,轰动整个程邑的事件主角之一,就是吕尚。

如今的吕尚,被宗室尊为尚父,被百官黎民尊为尚师。

“阿爹,阿玉困。”

许久不见姬发,大姬撒娇起来,姬发笑着抱起女儿,把她送到车上,大姬也公平,看着女防道,“把弟弟也抱上来。”

女防却摇摇头,一骨碌自己往上爬,姬发和淑姜默契地左右托了把,大姬也伸手将女防拉住,一家人其乐融融,在月光下,悄无声息向程宫而去。

早知是吕尚,可当看到父亲出现在眼前时,淑姜还是心潮汹涌,口齿都有些不利索了,“阿……阿爹……”

大姬离开东夷时,尚不记事,转头问淑姜,“是阿玉的另一个大父吗?”

听了这话,淑姜泪水再也收不住,她连忙抬手擦了擦,吕尚眉头微锁,一如既往有些严肃,“好了,早点歇息吧,一切等明日再说。”

然而到了次日,大姬看向被严密守卫着的院落,失落道,“他们又谈事情……”

“小阿玉,想不想进去谈事情?”

冷不防,芮婵出现在两人身后。

这段时日,芮婵全无芮国储君的自觉,天天泡在程邑,似扎了根。

“我才不要去。”大姬似怕芮婵捏她脸,缩手缩脚往边上退去,“我要去找弟弟找阿满哥哥。”

芮婵张牙舞爪“啊呜”了声,“捉住小阿玉。”

大姬连忙笑着跑了,芮婵醉翁之意不在酒,追着追着就到了院子边,正要大咧咧进去,被拦了下来。

“蝉公子,莫要为难小的们。”

“阿婵,别胡闹。”淑姜也追了过来。

不得已,芮婵随淑姜悻悻回了屋,“都有谁在里面?神秘兮兮的。”

“人不多,就是君父、公子、我阿爹,还有彭颠先生。”

“所以,姬鲜没在里头?”

“是,我们谁都进不去。”

芮婵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好吧,那还差不多,邑主,他们到底谈什么呀。”

见芮婵不死心,淑姜只好答道,“自然是机密,我猜是下一步的应对。”

“说了等于白说。”

淑姜只好耐心劝道,“再等两天吧,很快就能知道了。”

次日,芮婵仍旧不死心来蹲点,淑姜怕她搅局,只好陪着她在外头敞厅喝茶聊天。

芮婵实则也无心思闲聊,没说两句,眼睛便往院子那边瞧,“邑主是侍神者,能不能看到?”

“能看一会儿,但没必要,且不说耗神,反正迟早都会知道,没什么好看的。”

说话间,姬处甩着膀子走向院落,似要进去,芮婵豁然起身上前,淑姜连忙跟上,冷不防,熊狂又从另一边过了来。

一时间,四人大眼瞪小眼,好在,熊狂反应过来,率先行礼,“邑主、八公子、婵公子。”

芮婵臭着脸道,“我是芮国储君,凭什么排他后面。”

姬处哼了声,“长幼有序!”

“呃……”熊狂挠挠头,“伯侯召我来的。”

“什么?”

姬处、芮婵不由异口同声问道,随即又互相狠狠瞪了一眼,别开脸去。

熊狂再度行了一礼,匆匆走进院落。

“他凭什么进去?”姬处很是忿忿。

芮婵本也不甘,这下到替熊狂说起了话,“怎么不能进去了?你没听到吗?君父召见。”

“八弟、阿婵,别吵了,内中尚在议事。”

姬处也没理会淑姜,甩手就走。

“哎,你这人——”

见芮婵要跟上去理论,淑姜一把拉住,“随他去吧,阿婵,我听说,君父前段时间做了个梦,是不是?”

“是啊,说是梦见飞熊兽魂,邑主,这是你们吕氏的旗号吧?我那天刚好在,就同君父说,这个梦一定是指二嫂,应该封二嫂做程邑邑主。”

“阿婵……”

“好了,我知道我是胡说嘛,君父也斥责我了,说我再这样口无遮拦,会给邑主惹麻烦的,邑主……,若夫人来找你,怕是和这个有关,你可别生气。”

“没什么好气的,她应该早就想来找我了,这个梦后来怎么解的?”

“后来啊,当然是君父自己卜了一卦。”

“哪一卦?”

芮婵调皮地眨眨眼,看向淑姜,“邑主不是侍神者吗?我小时候听大巫们说,巫者可以从人眼里看到东西。”

“是有这么回事,但这种能力多用来驱使鸟兽,人和兽不同,除非是人自然流露的心绪,否则……”

“哎,好啦好啦,我就告诉邑主,是渐卦,动爻九五。”

“风山渐,变卦为艮,行事先难后易,先暗后明,多遭诽谤,因此,君子居贤德,以教化善俗,既是教化,便需寻师,且可为一国之师,天下之师者。”

“啊,这不就是在说尚父吗?”

淑姜略有些尴尬,似乎太过夸赞自己的父亲了,“惭愧,不过是解卦罢了,并无特指。”

“不惭愧,不惭愧,邑主,君父也说要寻一人,足可为天下师者,彭颠先生已经很厉害了,他不愿为国师,推荐了邑主的父亲,吕先生一定厉害极了。”

淑姜苦笑,“我打小就在父亲身边,他同寻常屠夫没什么两样。”

“这就叫作真人不露相,天下间,除了尚父,有哪个屠夫孩子会是侍神者?”说到屠夫,芮婵似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邑主,那家伙前两日还在找人打听怎么挑猪,你说好不好笑?”

“希望八弟明白,我那日说这些,并非意气之争。”

芮婵指指太阳穴,“放心,他这里不行,过两天就忘了,邑主,真正要小心的是在岐周的那位。”

淑姜明白,芮婵是指比姬旦小两岁的五公子姬度,姬旦既是向着姬发,姬鲜自不可能放任姬旦独掌岐周。

之后,好不容易哄了芮婵回去,第三日上,芮婵到是没来,暮食过后,淑姜才放下心,就听外头阿菘打招呼,“蝉公子。”

“邑主在里面吗?”

“在,两位少主也在。”

大姬捂了捂自己的小脸蛋,赶紧起身拉着阿防走了,芮婵进来,刚好看到两个小不点跑开,愣了愣,“不是,他们跑什么?”

淑姜笑了笑,“阿婵,看样子今夜又是秉烛长谈,也不知何时出来,我叫人给你收拾房间。”

“邑主放心,我今天不是来探听消息的,而是来告诉邑主……我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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