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仙府,位于京城北郊,若是步行大约要走上近一个时辰。
洞府隐于深山之内,山门之外两侧种满山桃,花朵绽放绯红一片,宛若世外桃源。
当然,这是凌若与玉郎君相识后的感想。先前,轻纱幔帐飞舞,根本就是个青楼。
这次到来,山门前已经没有前来迎接的覆面使女,光秃秃的一面石壁。嗳,怎么连个门都没有?这要让她怎么进?
好了好了,凌若信此玉郎非彼玉郎,当年诱骗京城妇女的定是其他人。
眼下这位,根本就是个独守空府的孤寡老……不,孤寡美男子。
可是,凌若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
如果说先前的玉郎是假冒的,那诱哄女子还有榜文上的“人口失踪”岂非也是有人刻意为之?
原来,这件事情也是烟雾弹吗?
连这种毫无设防的日常揭榜、酒楼轶闻都能被对方提前设套?
难不成那人会未卜先知不成?
不,应该不至于。
凌若甩了甩头,大概最近经历的事情都聚集一起,脑子有些魔怔,是她想太多。
再聪明的人,也不至于精准算清她的每一次行动,就看她本人都无法准确预知自己的下一步要是什么,没准听到什么事有趣,便去了。
除非幕后之人就是她自己!
凌若轻笑,怎么可能?!纵使世间所有人都有可能是,也绝不是她,这一点她再清楚不过。
还是先想着怎么见到玉郎君吧。
先前明明有门,如今就只剩一面石墙,而且掩盖的非常不用心,墙面颜色纹理与山体完全不同,简直就是寻了一块石板糊上去的。
洞府主人大概想告诉经过此地的众人:这,有主。想进,免谈。
凌若无奈的摇摇头,本想评价此人放荡不羁,只可惜放荡二字与玉郎君毫不沾边,只能说对方是典型的无所谓到极致的人呐。
不过她今日来此,除却路过和讨要大白的因素外,还想询问关于让他调查的事可否有什么进展。
破壁,自然是不行的。
就算洞府主人不计较,破壁以后也不一定是入口,没准仍是山体,这种事她相信玉郎君做得出来。
第二个方法,便是与初来时一样,依据灵息寻找阵法破绽。
但是……如果再破一次结界阵法,她大概真的会疯掉。
而且当初建立阵法的并非玉郎君本人,能被她破解也算机缘巧合,亦或对方配合。如今,若玉郎君若是因不愿被人打扰而设结界,凌若没有自信可以破解。
因为,此番从皇陵回来后,可以确认一点——玉郎君至少活有千岁之久。而她,打不过。
以上两法皆不可用,这的确是不让人有些头大,但其实还剩一个方法,便是——大声喊!
“玉!郎!君!你在不在!”
这一嗓子吼下去,栖息在山桃树上的鸟儿吓得四散乱飞,打破了山间原本的静籁。曾有美景名为天女散花,而此刻,洞府前却上演着天女散“鸟”。
不过此招确实好使,未过多时山门前出现了似是气帐似是门的东西,凌若刚要进去,便先见到那日在碧桃小院碰到的鲛人贵妇,手中捧着一颗蓝色晶球,里面装着的正是那日池中的小锦鲤。
“呀,人类小姑娘,别来无恙。”
鲛人贵妇拖着鱼尾款款向凌若“走”来。
“呀,人类小姐姐,别来无恙。”
不用猜,发声的便是贵妇怀中的小锦鲤,它有样学样跟着说了一样的话语。
红衣少女轻笑,开门见山道,“此番是来找玉郎,可否劳驾夫人带我进去?”
“当然。”
贵妇笑得眉目如画,在前面走着,将少女引入方才的气帐之中。
“咕噜噜噜~~~”
小锦鲤开心的在贵妇织就的晶球中欢乐游荡,“鱼儿娘亲,以后常带我出来玩嘛,洞府外的山桃花好看!”
闻声,凌若不觉笑出声来,山桃和碧桃不都是粉色花朵,纵是再不一样,对她而言远处望去也都是绯红一片,等同一种。
倒是这条小锦鲤,为何称呼鲛人为母亲?这一看,就不该是同一种族才是。
那鲛人贵妇倒是有一颗玲珑剔透心,似乎察觉凌若疑问。
对着气泡向里面注了一道细小水流逗着里面欢乐的小鱼儿道,“幺儿可不是寻常锦鲤,而是东海斓鱼,神族后裔,只可惜这世间仅剩它一只。至于愚妇,仗着年纪大些,照顾它罢了。”
斓鱼……是什么鱼?竟然还是神族后裔,这世间,当真有神族存在吗?
不过听贵妇的语气,它们过去似乎经历了不少事情。
凌若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随着她进入气帐。
紫阳仙府不愧为仙府,阵法精妙得很。刚穿越气帐,不过眨眼功夫,便已经到了碧桃小院。
少女不由在心中惊叹,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传送阵了,听闻是要耗费巨大灵力才可建造的法阵,传送距离受建造者自身灵能限制。
山门到碧桃小院可是一段不短的距离,上次来的甚是艰辛,这其中怕是还隔了几道异质虚空。
还记得初次来此,碧桃,秋水和石桌。便是在此地见的鲛人与小锦鲤。
当然,还有倾九牛二虎之力拼闯的桃花阵。
鲛人贵妇将幺儿放回水池,对着凌若欠着身道,“此处向前便是玉郎所在,想必姑娘知道怎么走,愚妇便带到这里了。”
红衣少女谢过贵妇,便径直向桃花阵走去。
虽然很感激她把自己带了进来,可是真的没有考虑将阵法撤掉吗?
正当凌若在脑海中拼命回想当日破阵口诀时,迎面扑来一阵清新舒爽之息,再回神时,人已经在当初见到玉郎的石池之外。
此处已经变得与上次不大一样,池外方圆之地添置石桌椅、石榻,茶具事不知名石头所制,简朴不失雅致,四旁移栽了几颗碧桃,绯色花朵开在枝头,为此处增添不少春光。
“唔,不错嘛,学会享受生活?”
凌若对着斜倚在石榻上的美人儿调侃道。
美人那厮却是闭目养神,一副“你说你的,我躺我的”架势。而一旁碧桃树的花瓣,好巧不巧落在额间。
玉郎身躯修长,光是懒懒的倚靠在榻旁便自成一画了。乌发未束,散落及地,妖艳的红色外衣也是随意的披着,看似不经意的露出里面那抹若隐若现的雪肌。
如此,还不嫌够,手中拿着一本不知从哪找来的竹简残卷,徒增几丝病弱书卷气。
见此画面,凌若当真不知该将眼睛放在哪里好了。
看吧,怕痴迷。
不看吧,觉得亏。
这大概就是世间所谓的美丽,凌若望尘莫及。
而玉郎君呢,美而自知,早已习惯被人如此注目,便在一旁嗤笑,“凌若小友,此番莫不是专程来看吾的?”
完蛋,巧笑倩兮,美目流盼。美人这一笑,红衣少女深觉若再如此下去,恐怕得把教渔先生从自己心头挤下去。
“啊,倒是有正事。”
凌若回应时也没有挪开眼,毕竟美好的事物总是会吸引眼球,能看一眼便多看一眼。
便道,“但是也不影响欣赏玉郎君的美貌不是?”
说出这句话,少女有些诧异,她何时变得这般肤浅又厚脸皮?
可是转念一想,在宇宙洪荒——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人若蝼蚁,唯留惊愕。那么在绝对的美貌面前,亦然。
虽然强行自我辩解并没什么效果,不如遵从内心,坦诚欣赏。
“呵,小友但说无妨。”
经玉郎提醒,凌若也不再贫嘴,直白交待此行真实缘由,顺便把前些时日误入皇陵的事一道告诉他。当然,在作战室沙盘之上看到此处洞府的事却没告知,她想看看对方愿意展露多少。
“哄骗女子入府参观……”
玉郎轻轻皱了眉头,似乎对这种做法非常不屑。
其实不止他,在凌若得见玉郎真正容颜后,觉得诱哄女子前来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如玉郎君这般英俊,不,应该说这般美的人在,只是随意站在一处便是风景。心生爱慕者,欲远观也好亵玩也罢,自然趋之若鹜,又何须行哄骗这种低端又多余之事?
可是,行走世间,皆是妖怪,也不怨她想得少。
凌若看着玉郎,想起当日初见鲛人贵妇时,她曾问过自己一个问题:
“你说玉郎四处勾引女子,还都揽入府中?”
当时非常不解对方缘何会问这个问题,对她而言,玉郎就是四处撩拨的“千脚蜈蚣”。但凡对方是个女人,便要掺上一脚。
可如今仔细想来,真正的玉郎君似乎对女色毫无兴趣。
凌若想着,若她能有玉郎这副容貌,怕是口味会挑剔的很吧,如果没什么执念或是特别之处,每日欣赏自己不就好了?
“吾探查城区内所有角落,并未听闻发生过女子失踪。”
闻言,凌若露出惊诧之色。
这怎么可能,当日她明明亲耳听到有关玉郎的事情。作为五感敏锐擅长探听的小能手,正经事或许会被遗漏,但轶闻趣事绝对不会。
她曾在榜前多次看到寻人告示,若非如此也不会与近日仙门弟子失踪一事联系起来。
虽然榜文寻的人与她的预期有些出入,没成想走失的竟全是女子,这才有了后来的玉郎事件。
对了,是在醉仙居一位叫……叫毓儿的女子曾与姐妹相聊甚欢,为此还要去云海楼购置新衣。
等等,这一切发生的莫不是有些过分的巧?
如果……
凌若在飞速思考,在脑中默想一种可能。若是连女子失踪事件都是幕后之人故意安排的,那么此次的线索必定是玉郎。
可是,让她与玉郎相遇又是何目的呢?
先前探查重点在于死尸,她认为这是造成门徒失踪的根本原因。
历经皇陵之后,可以肯定死尸根本不是真正的重头戏,它只是对方抛出的一枚小石子。
再结合师父和冀北阳的说辞,世间存在某种恶毒却能称之为捷径的修炼方法,即活人血肉炼制。
抛除杀伐之气和魔息的因素,塘溪县与京城南郊死尸都是由活人直接转化而成,这是否与当年欲仙邪派诱骗仙门弟子,以血肉炼制魂器魔物有关联呢?
如果有,玉郎在这其中是怎样的存在?
“小友?小友可在听吗?”
玉郎君不只人美得不可方物,声音亦是好听。阳刚不失温柔,声线不若钟即墨干净清脆,也不似冀北阳那般带着些许沧桑,而是充满磁性。如佳酿,需细品,令人沉醉。
“在听,玉郎君人美声美,不禁有些出神了。”
虽是托辞,却也没做假。
只是红衣少女的面色沉静清冷的过分,嗓音亦是听不出情绪,很难让人觉得方才的话语是由衷赞美。
“玉郎君你想,若是没有那些传闻,我又如何找到紫阳仙府呢?”
对方不可置否,点头认同道,“所以,这才是问题所在。”
传闻可以提前散播,榜文可以随时张贴。但是能让后续探查顺利进行的火线,其实是醉仙居的“偷听”。
如今想来,这哪是偷听,怕是刻意安排。
只是这个时机,未免拿捏的太巧,而且……少女忍不住搔头,戏也演得太过逼真呢!
凌若抬眸,盯着眼前的美人,“我这是被人设了套,而玉郎君,怕也被算计在其中了。”
但闻对方不愠不怒的回了句,“看来,人间还是那个人间,没救。”
得,这话听起来比发脾气破口大骂的杀伤力还大。
凌若右边的脸明显有些抽搐,半笑不笑的安慰着玉郎君,告诉他此事定会一查到底。
事后又在反思为何给自己揽责任,这事本与她无关不是吗?
不过,当日在谈完人口失踪一事后,玉郎君一本正经的归还了大白。
此番前来讨要大白,三分是真,两分为由头,究其根本还是想换一条思路。
明知塘溪县那边是对方下的套,还不得不去。所以只好故意拖延几天,也磨一磨对方的耐性。
“上次已与小友说过,此块玉佩是冥岛人的信物,具有治愈之功。但是这段时日,吾佩戴时发现此玉有灵,可它似乎还在沉睡,汝自当留心。”
玉灵?!凌若半是惊喜半是懵懂,将大白重新系在腰间。
只是在指尖碰触它的瞬间,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一般。这种感觉,从未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