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接到来自福建的奏报时,正为一件突发事件头疼不已,被他们一致推举出来,原定前往淮西督军的枢密直学士、签书枢密院事朱祀孙拒绝了任命,不光如此,他还直接上疏请辞本职,竟然连执政都不做了。
几位相公里头,也就是此人还有些军事上的经历,他是从京湖宣抚的任上被召回京师的,在此之前历任地方,除了两淮之外的边地几乎任了个遍,正因为如此,才被陈宜中和留梦炎等人看中,谁曾想,他却不愿意再出去。
连辞呈都拟出来了,自然是铁了心,没奈何,政事堂只能撤回了那道任命,还要对其加以挽留,现在可不是闹意气的时候,元人的脚步已经越来越近了,没有人做事可不行。
不管怎么样,出了这样的烦心事,陈宜中又如何高兴得起来,再怎么不高兴,那些堆积如山的政务也不会照顾他的心情,他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耐着性子批阅着公文,直到一个人走了进来。
“则堂,出了什么事?”家铉翁高大的身影一下子挡住了屋中的光亮,陈宜中抬起头,疑惑地问道。
“枢府刚刚收到的消息,苏刘义到京师了。”家铉翁说得言简意赅,一句废话都没有。
“他带回来多少人?”陈宜中的眼神一紧,直接问出了自己最为关心的事情。
“一万八千人,全是淮兵,枢府的意思,就地整编,择其善者入禁中,补充御前诸班直之缺,余者编入殿前司诸军,一应甲器军仗,都将尽快发放,待......”没等他说完,陈宜中就忍不住给打断了。
“苏任忠,此举大功啊!”
说完,竟然投入笔,自案后站起身,直接从家铉翁手中接过那份军报,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起来,丝毫没有一点宰相的矜持,后者知道他的心思,暗自摇摇头随他去了。
“好,好,好。”陈宜中飞快地读完,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犹自赞叹不已:“不负所望,本相以为,枢府之议,甚为妥当,让户部先拨出一个月的钱粮,提前发放给他们,以安军心,至于苏任忠本人嘛,则堂,你觉得呢?”
家铉翁笑了笑,顺着他的话头接了下去:“殿前司无主事,他如今是副使,不如就此接任吧,前殿帅张彦已出知江陵府,当卸下此职,不过只怕还要有所补偿才行。”
“建节、封侯,张彦毕竟是建康之战的功臣,一个知江陵府不算酬功,你马上拟个折子,本相会附议,到时连此一并报入宫中,圣人一高兴,说不定还会加恩。”
看得出,陈宜中是真高兴,这些日子尽是让人心烦的事情,总算来了一个好消息,有了这些兵,京师空虚的情况就会加以改善,人数虽然少了些,总比没有的强。
只不过,等到家铉翁一离开,他的脸色就恢复了平常,倒不是他想玩什么矜持,而是看到了同家铉翁的身影交错而过的另一人,右相留梦炎。
“他还是不肯?”留梦炎点点头,神情有些沮丧。
陈宜中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顺,朱禩孙出任枢府,本就是留梦炎的推荐,现在连他都劝不动,此事便再无转寰余地了。
“算了,汉辅,不去便不去吧,天塌不下来。”
对于陈宜中的乐观,留梦炎不置可否,但也没有出言解释什么,谁人督师淮西,其余的这几个人都不合适,况且,以寡敌众并就没有多少胜算,朱禩孙不愿意去,多半就是这个心思。
淮西如果有失,势必影响到江淮战局,到时候,淮东将会腹背受敌,李庭芝纵有天大的本事,只怕也回天乏术了,这难道还不算天塌地陷?
“福建路,陈君贲的奏报,你先看看吧。”留梦炎当然不是为了那件事特地跑过来,陈文龙的奏疏原本是送到了户部,没曾想他并不是来讨钱粮,结果又给送入了禁中,这种扯皮的事,留梦炎自然不想沾手,还是交到了陈宜中这里。
陈宜中接过来看了看,文武之间相互攻讦并不出奇,他还奇怪怎么这么晚才会上奏折,两人看来并没有想像中那么亲密无间,如今这矛盾就爆出来了。
籍此拿下金明么?陈宜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问题是临阵易帅,是军中的大忌,泉州战事还没有平息,万一出现不好的后果,这个锅谁来背?
说实话,对于金明的用兵,他还是知道的,至少一直以来,泉州的战事都没有让人操心过,千万不要小看这一点,要知道金明几乎是只身出的京,而对方则占据着地利,能将战局限制在泉州境内,将叛军牢牢围困在城中,已经是个了不起的举措了。
金明堪称良将!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朝廷急需福建的那支大军,十万之众,说什么也要比苏刘义带来的那点兵马强,又是历战之兵,这一刻,陈宜中甚至有些庆幸泉州出了事,否则根本不可能再集结出一支这样的兵马来。
“汉辅你的意思呢?”
“不可轻信,应该让金明自辩,毕竟他才是一军统帅。”
留梦炎显然要老成一些,倒是同陈宜中的想法不谋而合,这个金明不是任何一方的人,正因为如此才会让人放心,而又是同样的原因,一旦出了事,朝中连个为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不光如此,去信告诉他,拿下泉州,朝廷不吝封爵之赏。”
留梦炎点点头,正待要回转,被陈宜中拉了一把。
“淮西,谁去?”
没想到陈宜中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倒是让留梦炎一下子怔住了,谁去都不合适啊,想到这一层,他有些明白了。
“不若让张世杰就任督府,他好歹也是立过功、勤过王的。”
既然无人合适,就只能委于他人,这个人还只有张世杰最为适合,陈宜中显然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想借他的口说出来罢了,前者闻言踌躇了一会儿,终是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