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闲聊了许久的小丫鬟吓得面容失色，齐齐跪在地上。尤其那个言语冒犯楚宁的吟儿，更是细汗从额头溢出，整个人吓得直哆嗦。
不是说主子们刚到厢房休整，楚大人什么时候过来的？
楚宁对前人埋在地里的东西有着天然的好奇，耐心地又问了一遍那圆脸姑娘，“你说的是哪个村，那东西大概是个什么模样？”
她自然是不知道样子的，不过是回乡时听家里老父偶然提到了那么一嘴，“回女官大人，是在我们隔壁的渔口村，至于东西是什么，我们……也不清楚。”
行吧，楚宁也不为难她，之后再寻人去问就是。
迟疑了一下，决定走到那位吟儿面前。小丫鬟看着楚宁朝自己靠近，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直喊饶命。
楚宁并不是为了那点小事来追究，好笑地将人拉起，缓缓道，“因为我的缘故，让你家中财路受阻，虽然不能算我的过错，但你出言抱怨几句，也是人之常情。我知道，你并不觉得你哥哥卖假画是错，所以我过来是想告诉你几点。”
她淡淡道，“第一，临摹和赝品不能混淆一起，一概而论。临摹是为了提高自己的技法，从前辈的画作中学习到一些东西，却不拿此骗人。赝品就不一样了，不是抱着学习的态度，而是抱着一下就能赚大钱的态度。”
吟儿被说得脸红脖子粗，她垂着眉眼，表面恭恭敬敬，心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宁猜到了，所以她笑靥如花地说出第二点，“你一定觉得，既然别人认不出假画，那当真画在赏，有什么不好。那我就告诉你，如果世人根本无法辨别假画，而令假画盛行，那么假以时日，不仅仅是书画被伪造，受庞大利益趋势的人，会把贪婪的目光放在更多地方。花最少的银子，却能卖出最贵的东西，你觉得这听起来不够可怕吗？”
她说的越发认真，“况且，认不出画真假的人，难道就活该被骗？就像你花二两银子去东街上买金花胭脂，掌柜却卖你揉花胭脂一样的道理。理应是你气愤地去找他理论，而不是你怪自己没用认不出来吧。”
吟儿脸僵了僵，愣在原地。楚宁说完，也不管她听不听得进去，带着花雨离开。
花雨紧紧跟上，言语间充满了崇拜，“姑娘，你刚刚那几点讲得真是太好了，句句在理，那小丫鬟听得一愣一愣的。哼，看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私下编排你。”
没旁人时，花雨还是喜欢称呼楚宁为“姑娘”。
她家姑娘讲起这些东西来，浑身简直像是在发光一样。
楚宁前世就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人，“去伪存真”是必然要的，名流千古的书画之所以价值高昂，不仅仅是作画人的名声高，还因为经年历久，收藏价值更高。
这文化价值哪里是赝品能比。
唉，可惜这个时代过于落后，有许多愚昧而受蒙蔽之人。要是能像前世那样有网络查询、刊物科普，让更多人受益就好了。
……
一段小插曲过后，到正厅等了一会，赵雁笙带着楚宁和温蓉悠哉地逛起了庄子。
这处别庄最大的特点在于有自然温泉池，这个季节温度稍凉，泡温泉是最舒服的事，三人随便走了走，便直奔温泉池去。
温蓉不下水，就在边上置了一个躺椅，喝着银朱帮她准备的热饮。
楚宁靠坐在石头上，喟叹道，“太舒服了，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赵雁笙靠近掐掐她的脸，又点了点她的肩膀，笑着打趣她，“瞧瞧这一身肌肤，嫩得跟豆腐一样，难怪程御不舍得放你出来。”
喂喂，这是开往哪里的车！
羞赧地轻瞪回去，“不准乱说。”
然而忘记了池边还有一个更不把脸面当回事的，说什么都能接话，几番言语下来，楚宁早已经涨红了一张脸。
若是比聊文物，她能聊到对方口吐白沫都还能继续往下讲。但是这方面的嘴皮子，楚宁着实是一大菜鸟。她无可奈何地取出杀手锏，“再不正经，这几日的吃食你们就喊庄子上的厨娘来煮。”
那怎么行，两大吃货顿时偃旗息鼓，话题一下子从危险边缘拉回，突然正经起来。
赵雁笙自打上次看了楚宁对程府的设计，就一直念念不忘，也着人按着楚宁的想法给自己的卧房几处置了各样的毯子。这回将楚宁拐到别庄来，正好听听她有什么奇思妙计，把她这庄子也捯饬捯饬，说不定就是京都头一份景致。
楚宁确实有些想法，“其实这里的水可以通过高低差引到院子里去，这样即便是最冷的冬天，也能在屋内泡温泉。再者，花池边上的那间偏房完全可以打通之后作为饮茶之所，周围加上与花池相映衬的装饰，一定轻盈好看。”
最重要的是，“我听桃叶说，靠近后山的地方格外凉快，你将最后面那几间小房改成两个两层高的阁楼，夏日来住，岂不是舒服爽快得很！”
赵雁笙如醍醐灌顶，“这是个好主意！”
楚宁又想起庄子里见到的各处石头景，再一联想前世留园的十二峰太湖石，让赵雁笙也着人去想想名字，给每一处定个名，别提有多风雅了。
连见过不少庄子的温蓉都轻叹，“因地制宜，就地取材！”
赵雁笙一脸崇拜，“楚宁，你这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又偏偏这样独特有趣。唉，要是能把你的脑袋变成书就好了，我带回府去翻看，定然有很多乐趣。”
楚宁抬眼看她，呆呆地愣了愣，“变成书？”等等，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对啊。”赵雁笙自顾自道，“可惜你平日忙得很，大抵是没有时间写这等闲书的。”
楚宁已经站了起来，披上花雨递来的袍子，裹得严严实实地去换衣服。是了，她虽然没办法向天下人都亲口讲述她所学的知识和理念，这里也没有网络查询，但是可以编写成册印发出去啊。
至于售卖情况，文物修复的书籍，恐怕受众并不太广。不过没关系，嘻嘻，到时候拐骗程御来给她写个序，借一下他状元公子的名头，提提知名度嘛。
楚宁灵感一来，也顾不上泡什么温泉，决定赶紧回去拟个大纲。她急冲冲的样子让赵雁笙和温蓉一头雾水，转头问花雨，“怎么了这是？”
花雨对于这种情景已是见怪不怪，讪笑道，“我们家夫人她八成是又想到什么要做的事了。”
？？那……那会耽误晚膳吗？
赵雁笙不放心地冲外头大喊：“别忘了晚上的麻辣香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