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
看清楚出声之人,吴学道眉目一挑。
出声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天见过两面的苦戒大师。
昏暗的路灯下,苦戒面色也显得很灰暗,强笑道:“你就是吴学道吧?”
吴学道点头笑道:“苦戒大师好,白天太忙了,没有时间打招呼,大师多多见谅。”
苦戒摆摆手道:“我不是什么大师,只是个和尚罢了,称呼什么的都无所谓。”
说到这,叹了口气道:“我打小就在寺里,本想伴着晨钟暮鼓,老死在这。
可是天不从人愿,有些事,你不去找它,它偏来找你。
可能吴施主已经猜到了,就是藏珍阁宝物被调包一事。”
吴学道有些不解的问道:“听苦淖大师说,这件事已经找到幕后之人了。”
苦戒冷哼一声,气愤的说道:“他说是我做的,但贫僧敢对佛祖发誓,我若是犯了偷盗之罪,就让我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吴学道不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苦戒为什么找他。
要不是苦戒做的,直接跟定慧解释清楚就好了,来这等他是什么意思?
苦戒看出了吴学道的疑惑,说道:“现在一切矛头都指向我,就算定慧师叔相信我,但怎么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呢?”
吴学道如有所思:“可是你找我也没用啊,我根本不是望月寺的人,也说不上话。
不行的话,大师干脆去找定心方丈,由他来主持公道。”
苦戒摇摇头:“找定慧师叔和定心方丈都是一样的,但找你就不同了。”
吴学道无语了:“这件事不是已经有定论了么?定心方丈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一个外人有什么用呢?”
苦戒说道:“此时说来话长,吴施主要是信得过我,就随我来,我一五一十把事情说给你听。”
说完,转身拐入了岔路。
吴学道轻叹一口气,他是真不想掺合这事。
但他更倾向于相信苦戒。
对苦淖的怀疑在见到紫檀平头案时,上升到了最高。
对方说那是方丈的东西,他是不信的,范成宽也不信,只是二人谁都没点破。
明知道苦戒大概率是被冤枉的,还求上门来,不帮帮忙,总感觉过意不去。
对方憔悴的模样,仿佛把自己当成了救命稻草。
没办法,能帮就帮点。
帮不到,希望对方也别怨恨自己。
苦戒大师也有个小院,比苦淖那处大了一些。
月光下,可见院中东西很杂,东墙跟码着一垛柴火,劈的整整齐齐。
西墙根则有个小棚子,里边放着石锁、磨盘,还有个大水缸,边边角角放着杂七杂八的锄头、铁锹、扫帚之类的东西。
屋里陈设比较正常,不奢华也不寒酸,有些稀松平常。
除了有处念经打坐的地方外,其他的与普通人家并无二致。
苦戒先让吴学道坐下,自己则去把炉子点了。
添好木柴,打了壶水,拿去三圈炉盖,把壶放了上去。
而后说道:“山里晚上很冷,不烧炉子,半夜就得冻醒了。”
路上吴学道就有些冷了,点上炉子,升起火,渐渐暖和起来了。
苦戒忙活完,盘腿坐在炕头,先问了问吴学道晚上住哪,得知要下山回城,便说道:“那我长话短说”。
接着从床头柜底层,掏出来一个小册子。
“事情还得从三年前说起,那时候我刚进入藏珍阁。”
苦戒说着话,把册子递给吴学道,示意他看看。
而后继续道:“每逢初一十五,苦淖总找各种借口来藏珍阁,每次都会带上一个老头。
说那人是寺里的大客,专爱收藏古玩。
来藏珍阁,一来是看些宝贝,二来是想把不甚要紧的东西卖给对方。
总算是找到一个财力雄厚的买主,我觉得这是好事。
毕竟寺里一直在扩建,亏空较大,为了促成生意,还给他们开了很多绿灯。
那老头在这一呆就是一天,饭菜都有人送到藏珍阁,来了基本不出屋。
我开始以为他是个极认真的人,钻研古玩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但后来我就发现事情不对了。”
见翻动小册子的吴学道皱眉,继续道:
“有一次,我正在藏珍阁一楼打坐。你可能不知道,我打小跟定慧师叔习武,耳力比普通人墙上很多。
打坐时,精神高度集中,听到三楼有异响,也就是册子上写的第一条。”
吴学道念到:“十月初一,辰时刚过,三楼有争吵声,隐约听见‘清冲’、‘五十一’、‘为什么不按我说的做’等。苦淖走时,食盒更重三分。”
苦戒刚想说什么,忽然下了地,说道:“水开了。”
吴学道刚想说我怎么没听见,但对方刚走到炉子跟前,水壶正好响了起来,不由暗道这耳朵的确灵。
苦戒倒上两杯水,把茶壶放到一边,眼含笑意的说道:
“白天的时候,师侄明真下楼,肯定在软垫中藏了什么东西,我说的没错吧?”
吴学道惊讶的说道:“大师真神了,这也是听出来的?”
苦戒摆摆手,道:“这不算什么,还是说正事吧。”
接着喝了口水,继续道:“我听出食盒内可能藏了东西,但当时正在练功的紧要关头,不能稍动,否则轻则退转,重则丧命。”
说到这叹息一声,道:“只能说造化弄人。事后我急忙上三楼点算,想看看阁里丢了什么东西。
可按记录查验发现,东西一件都不少。
当时我非常奇怪,百思不得其解。
但我知道自己绝对没有听错,便想等下次抓苦淖一个现行,看看他在搞什么鬼。”
吴学道看着小册子的下一条,说道:“你拦住他,硬是打开了食盒,但没发现有任何夹带。”
苦戒点点头,道:“我明明听出他脚步声不对,但食盒里什么也没发现,又不能去搜身,只能作罢。
那次我还和他大吵了一架,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再没来藏珍阁,那老头也再没来过寺里。”
吴学道翻着册子上的记录,说道:“他一年后又开始频繁往来藏珍阁?”
苦戒给炉子又添了几块木头,说道:“没错。当时我都快把这件事忘了。
本来我不想让他进入藏珍阁,但他以寺中钱财吃紧,必须变卖阁中宝物为由,不仅得到了方丈的支持,还把寺里的很多管事长老叫到了藏珍阁,就在藏珍阁谈起了生意。
买主也是苦淖找的,不是原来那老头,每次都不固定,听口音天南地北都有,还有两回领来的是外国人,这些我都有记录。”
册子一共三十多页,每页都有二十几件东西成交,瓷器、漆器、书画等什么都有。
吴学道一直翻到最后,都是买卖物品记载,没看出什么问题。
不由抬头看向苦戒,等着对方下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