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来了啊,他的兄长。
听着他的脚步声,陆观泠忽然握住了萧妙音用象牙刃抵着他下颌的手,语气可怜,表情却淡淡,“萧师姐?为什么?”
他的手冷得像冰,萧妙音感到一阵寒意贴着背脊爬上后颈,竟然瞬间动弹不得。
她明白过来,原来这小毒物自始至终就想搞嫁祸和借刀杀人这一套。可是,男主怎么突然来了如意阁?
萧妙音下意识将手抽离,袖珍小剑瞬间跌落在地面。
她抿了抿唇,忍不住瞥了陆观泠一眼,却看到他唇角翘起,眼睛却是黑得看不到焦距一般。
那种表情,怎么都不像欣喜,反而带着空无一物的诡异,像是案台上没有感情的人偶。
事实上,陆观泠一点都不觉得愉快。
疼痛的快意被剥夺,他又陷入那种觉得一切都没意思的极度空虚中。
他悄然抚摸着脸上的血珠,嗅着那新鲜的血腥味,忽然改变主意了——和“萧师姐”一起下山历练,应该会有更好玩的事情发生吧。
萧妙音一边弯腰将袖珍小剑拾了起来,心口狂跳,男主来了,她怎么办?要是发现她不是原主,她恐怕会被当成夺舍的妖物处置了吧。
原著中,陆观寒是个重度妹控,陆观泠的真面目一直没被识破,很大程度是男主的纵容。
无论小毒物背后使了多少坏,他从来不怀疑小毒物心肠狠毒。哪怕结局里,女主被小毒物害死了,他看着小毒物发了疯要身祭万鬼,还是忍不住要将他拉回来。
她若是说小毒物陷害自己,男主肯定不会相信。
手上握住冰冷的象牙柄,她深吸一口气,朝着陆观寒走去,仰着脸看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不知所措,“陆师兄,我……刚刚好像……”
她脸上浮现一丝懊恼,慢慢低下了头,望着袖珍小剑,“好像,陷入幻境中去了,不小心伤了陆师妹……”
“什么幻境?”陆观寒声音有些冷。
萧妙音硬着头皮,支支吾吾:“刚刚,这里有一只狐魅逃脱了,我不小心被她盯了一眼,就……把陆师妹认成了狐魅,才会……伤害陆师妹。”
陆观寒又看向了陆观泠,“阿泠,是这样吗?”
他知道,狐魅的眼睛容易蛊惑人心没错,可妙音不是常人,她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反常,竟然对阿泠出手?
萧妙音顿时觉得完了,小毒物可巴不得她身份暴露。
谁知,头上的太阳忽然挡住了,她回头一看,只见陆观泠将伞罩在了她头顶,“哥,这事怪不得萧师姐,她也是被禁地妖物所伤,重伤初愈,才会被狐魅趁虚而入。”
萧妙音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小毒物竟然帮她说话?
又听见陆观泠善解人意道:“伤了我,萧师姐心里其实也很难过,你别怪她。”
想起妙音是被“她”所伤,陆观寒下意识攥紧了手,再看着少女垂着颈子低眉顺眼的模样,觉得自己的确有些过分了。
他叹息一声,轻声道:“妙音,这不是你的错,阿泠没事就好。”
回头端详着陆观泠脸上渗血的划痕,他又从怀里拿出一瓶药递给他,“阿泠,你流了不少血,妙音的琢牙又锋利,需快些止血,不然会留下很深的疤。”
琢牙是袖珍小剑的名字,是叶流莺赠予她的宝物,可名字却是陆观寒取的。
以前的萧师姐喜欢着他的兄长,可现在的不是,那个喜欢着他的萧师姐已经死了。
听着“萧妙音”传来心跳声沉静,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慕之情,陆观泠莫名被取悦了,他将药接了过来,“谢谢哥。”
抬眼看着陆观寒,眼中又是平静无波,“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陆观寒这才想起这趟来的目的,回望着萧妙音,“妙音,听说你被雪罗刹所伤,你还记得她伤了你之后逃去了哪里?”
他叫出雪罗刹这三个字时,语气复杂,萧妙音怔了一下,摇了摇头,“抱歉,我不记得了。”
怪不得男主会出现,雪罗刹可是灭了陆家满门,男主肯定特别恨她,听到消息才会迫不及待赶来如意阁。
可是,萧妙音直觉还是有些不对劲,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那你还记得为什么会被她所伤吗?”陆观寒继续追问。
萧妙音依旧摇了摇头,身边的陆观泠冷眼看着,突然打断道:“哥,萧师姐她什么都不知情,你就别逼问她了,关于雪罗刹,师父知道的可比萧师姐多,你不如问问她吧。”
陆观寒欲言又止,“阿泠,你……”
伞下的陆观泠眼里漫过一丝厌恶,“再说,你突然造访如意阁,怎么也该和师父打声招呼,否则就太失礼了。”
说完,他捉住了萧妙音的衣袖,鲜血染上她的袖摆,一滴一滴晕开暗色的花,“萧师姐,能帮我上药吗?我手受伤了,不太方便。”
萧妙音不明所以,还愣愣的,只好点了点头。
陆观寒叹息一声,“妙音,那就麻烦你照顾阿泠了。”
“不麻烦。”萧妙音心想,小毒物果然不太喜欢陆观寒,为什么呢?
见萧妙音无意识地盯着陆观寒,陆观泠忽然亲昵地捉住萧妙音的手指,拢在手里。
萧妙音头皮一阵发麻,却看到陆观泠将竹骨伞柄递到了她手里,眼里含着笑意,“萧师姐,走吧。”
萧妙音默不作声地攥紧了伞柄,两个人朝着萧妙音住处而去。
直到离开陆观寒的视线,萧妙音才眼露不解,低声问道:“陆师妹,你本来是想嫁祸我的吧,刚刚又为什么不揭穿我?”
陆观泠正垂眼望着系在她腰间的琢牙,闻言,转而抬眼望着她,想了想,又露出个笑来,“为了报答萧师姐替我撑伞的恩情。”
萧妙音:“……”呸!小毒物,我信你个鬼!
陆观泠默默听着她的心跳声,忽然问道:“萧师姐,你是在骂我吗?”
萧妙音有些心虚地避开他的眼睛,飘忽地望着不远处的竹林,声音却很稳,“哪有?”
“骂我也没关系,我知道萧师姐肯定讨厌极了我。”他依旧笑道,语气带着一丝迷惑人的温柔,耳畔的猫眼石耳环轻轻晃了晃,波光迷离:“不过,我倒是很喜欢萧师姐呢。”
因为,好久没有人能让他感受到那么令他颤栗的疼痛了。
萧妙音再明白不过,小毒物口蜜腹剑,可她实在懒得同她玩这种似是而非的把戏,敷衍地笑了笑,“巧了,我并不讨厌陆师妹,我也很喜欢你。”
心里大大翻了个白眼,才怪。
密密的幽林深处,飞鸟绝迹。
洞穴内,一只老虎卧在潮湿的地面上,疼得厉害,不停地发出烦躁不安的哼哼声,到底是被威力不小的符咒伤到了,背上被划伤的地方还滋滋冒着金光。
红裙少女心疼地用手抚摸着它的背脊,一片黑雾笼罩在老虎背上,与金光相抗,她声音细细轻轻,带着几分少女独有的脆甜,“大黄,乖,不疼了啊。”
过了很久,金光慢慢被黑雾吞噬。
大黄慢慢安静下来,虽然看不见,还是回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脖颈,红裙少女也亲昵地与它偎依着,她轻声问道:“大黄,你不是一直在禁地守着将军吗?为什么会出来?”
大黄也不会说话,只能哼哼唧唧,少女野兽般的瞳中却自顾自地冒出痴痴的欢喜来,手臂环住了大黄毛绒绒的脖颈,“大黄,我一定会复活将军的,我们很快就能够团聚了。”
“大黄,你说,等将军醒过来,还会记得我这只小狐狸吗?”
“我那时候不会说话,将军肯定不知道我叫什么。”
“我叫宴离,宴是安定没有战乱的意思,离则代表着我与将军永不分离,这个名字寓意很好,对不对?”
幽暗的洞穴里,少女不停地絮絮叨叨,声音低低的,还带着一丝莫名的悲伤。
大黄沉默地听着,也不再哼哼唧唧,用湿漉漉的鼻子安抚地蹭了蹭少女的脸颊。
“宴离。”空灵的女声蓦然响起。
头顶的水滴啪嗒一声掉落,寒意忽然笼罩着洞穴,宴离察觉到一丝危险,眼睛警惕地望向了洞口,看到一浑身裹着黑纱的女人款款走来,她立刻绷紧了身体。
“别怕。”雪罗刹站定,隔着黑纱的眉眼弯了起来,声音缥缈不似真人,“我与程将军的遗体在禁地同处了十几年,也算是故人了,程将军生前护佑着大越,战功赫赫,意气风发,如今却毫无生气地锁在如意阁禁地,与荒草做伴,无人问津,实在令人唏嘘。”
她虽然嘴上说着为将军惋惜,可是野兽的直觉让宴离本能觉得不对劲。
好半天才她动了动唇,“你是谁?到底想做什么?”
雪罗刹笑声清凌凌,却透着莫名的寒意,“我叫雪罗刹。”
宴离瞪大了眼睛,喃喃,“雪罗刹?”那不是传说中的天人吗?为什么会出现在如意阁禁地?
似是明白她在想什么,雪罗刹轻轻用手拢了拢耳边垂落的白发,她的手指琉璃般透明,声音妩媚:“我记得,程将军殁于五十年前的腊月初八,而那一年,大越的皇帝,广兴佛寺,铸天女金像,置于宝积寺,日夜供奉。”
说到这,她故意顿了顿,宴离不明所以,“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雪罗刹唇角翘起,继续道:“大越皇帝虔诚信佛,我便是感应到那份虔诚,才降临大越的,可惜,那个皇帝并非真正的佛门之人,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篡位者,他出身不正,靠逼着自己父皇退位才坐上皇帝宝座,后来,又畏惧着程将军的战功,为了巩固他的帝位,便在腊月初八那天,摆了个鸿门宴,将程将军毒杀了。”
宴离眼睛一阵发红,恨恨道:“我记得,那个皇帝叫做元赪玉,知道他杀了将军后,我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可也许是作孽太多,他后来自焚于皇宫内,尸骨无存。”
说到这,宴离眼里才漫过一丝快意的笑。
雪罗刹眼里笑意愈深,“你恨元赪玉,那你想报复他吗?”
“他已经死了,他罪有应得。”宴离道。
雪罗刹叹息一声,“你错了,他并没有死呢,他只是借尸还魂罢了,而且,我知道他的下落。”
宴离瞳孔微张,“是谁?”
雪罗刹又吃吃笑了起来,“告诉你可以,但是作为交换,你得先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不但告诉你元赪玉的身份,还会帮你复活将军。”
宴离微微后退了一步,将信将疑,“什么事?”大黄用嘴巴叼了叼她的裙摆,似是让她不要答应,宴离又道:“万一你骗我呢?”
“天人是不会骗人的。”雪罗刹指尖一转,掐出一朵霜花,“否则,会招来天罚,灰飞烟灭。”
随着她话音落定,那朵霜花碎成无数片冰棱,坠入泥土中,消融不见。
“那你要我做什么?”宴离安抚地蹲了下来,抚摸着大黄的毛。
雪罗刹的唇色从黑纱那头微微透出一丝艳丽的红,她轻声发出诅咒般的话语:“我要你帮我迷惑一个人,让那人时刻求而不得、无法餍足、犹如置身炼狱、烈火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