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漓认得这道声音,适才循声望去,看见先前说自己嚣张的,实则是个又肥又矮的中年男子,不禁莞尔道:「怪道云淮如此骂你。」
说完,她眉目一凌厉声道:「凭你也问本尊是谁?」
说话间,月漓抬起胳膊,朝大堂墙边摆着落兵台方向打开掌心,须臾间一柄两指宽狭直长刀入了手。
月漓下意识挥刀,感受到手里这柄刀的重量,凭她使起来亦算略微有些沉,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可惜兵器不大趁手呐!
铁无双走上前两步,望着月漓如此身手,后知后觉道:「原来如此!老二,咱们岛上进来了老鼠,也难怪会遭猫儿挠瞎了眼。」
月漓唇角弯起,抬手将长刀横着举在身侧,幽幽道:「铁无双,血峰堂三百余条性命,皆丧于你铁木岛之手,本尊今日便要替这三百余人,讨一个公道!」
云淮眼见月漓冲上去,兀自转身走向落兵台,大致扫一眼过去,皆是些重兵器,竟没一个看上去赏心悦目的,使起来着实粗鲁!
他这才明白,月漓为何挑了那样一柄刀,云淮只得无奈叹了口气,随手抄起一柄长枪。
月漓提刀冲铁无双去。
临了,距离三步之外,却直愣愣蹿出两截木桩子插在跟前,堪堪好拦下她去路。
月漓脚下一顿打眼望去,这两人长相似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个穿黑一个穿白,恍然一见,她还以为瞧着黑白无常。
「原来是血峰堂余孽?竟敢冒充玄霜门人潜上我铁木岛?当日灭血峰堂三百余人的,正是我左右护法!就凭你们两个也敢送上门来?找死!」说话间,两人同手同脚而出,三人登时斗作一团。
月漓手中虽有长刀,然而挥起来有些吃力,再加这左右二位护法,已是心灵相通到一定境界,两人你一拳来他一脚,一招一式间,配合的天衣无缝。
月漓自是马虎不得,只得小心应对,见招拆招。
云淮见她被困,本欲赶来助阵,却被余下的五位长老合力围堵。
一时间,两人各自为战,忙得要紧。
眼见众人斗起来,铁无双反倒成了最闲的那个,他一双将月漓和云淮打量几番,渐渐有些明白过来。
这是被人打上门来寻仇哇!
就在上个月,巫山派门下弟子上岛,随行之人中,有个男子身高约四尺左右,个头虽是矮小,一颗十几岁孩童的脑袋,却长了一张成熟老练的脸,细细一问才得知,年纪竟然与自己相差无几。
正是此人告知他,霁族有样神器眼下就在血峰堂。
铁无双本不欲去夺什么赤羽翎,他手上已有亢悔木,且多年修得木系灵力,闲来无事抢一个火系灵力的神器,给自己添堵?
奈何当日巫山派门内弟子几句话,激得他一拍桌子,当即下令着左右护法前往北武。
谁知这一趟去,赤羽翎没抢到手,反倒脑袋上挂了三百余条人命。
铁无双顿觉一个悔不当初。
可他是谁?
即便心里暗暗后悔,面上也绝不可能表现出来,于是心中更是坚定了先前猜测。
此二人既是血峰堂余孽,保不齐人就是他们杀的!
先杀他铁木岛的人,又借由玄霜楼门人身份潜入岛内,这是要干什么?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不行,说什么这两人也得死在这。
念从心头起,铁无双自掌中祭出亢悔木,一截一柞长灰褐色圆木,乍一看似是从树上刚刚砍下,木头上一截横生树枝上,还留着一撮仿佛刚长出的嫩绿树苗。
就是这样一截很不起眼的木头,却拥有无尚灵力。
月漓与两人斗得难解难分,忽然手背幻铃「叮铃」发出一声响,与亢悔木起了共鸣。
见着亢悔木,她面上不禁露出一丝喜色,挥刀的手也不酸了,砍得更是卖力。
一刀下去,生生削掉白衣护法的半个手掌。
铁无双催动亢悔木。
一瞬间,亢悔木嫩绿的树苗疯狂生长,源源不断的藤蔓自树枝中抽出,一指粗细的藤蔓似是长了腿,直直朝着三人方向而去。
二位长老见状,纷纷退至铁无双身边。
眼见藤蔓袭来,月漓唯恐伤着亢悔木,挥刀的手一顿停下,转而换手持刀,以带着幻铃的手探上前,催动幻铃灵力阻挡藤蔓。
见状,铁无双不由一愣,当即催动亢悔木生出更多藤蔓。
云淮长枪蓄力一挥,好容易撂翻五位长老,抬眼见着铺天盖地的藤蔓朝月漓而来,面上顿时一紧:「月漓!」
月漓唇角微动,扬手将长刀插入脚边,似笑非笑道:「云淮,你如今放肆的竟敢直呼本尊名号?」说着,她翻掌祭出一只七彩无色葫芦。
五色土升空,亢悔木生出的藤蔓受土系灵力所迫,逐渐被逼退。
至此,不知谁喊了一句:「这、这是五……五色土?」
云淮提枪的手倏然一紧,蓦然望向月漓背影时,眼底带着震惊和不解,一脸的神色复杂。
怎么可能?
她手里为何会有霁族神器?
铁无双登时黑了脸,没想到竟能在此遇见五色土,甚至一连两次催生出的藤蔓,皆被人轻而易举挡下。
难道……
真如旁人所言,木系灵力竟如此不堪一击?
铁无双心有不甘。
不可能!
当日霁朝灭亡,五样神器为世人争先抢夺。
彼时,铁无双几乎拼了半条命,好容易抢下一样神器,到手一看竟是块毫不起眼的亢悔木,顿时心凉了一半,抢什么不好?.
偏生抢了个最不起眼的木头!
哪怕是个五色土呢?
然而正是这块不起眼的木头,伴随铁无双流落到这样一座荒岛。
仅十年工夫,荒岛在铁无双和亢悔木手里,摇身一变竟成了一座人间仙境,远远瞧着,枝繁叶茂的丛林,似是给整座岛扣了一顶茂密头发。
可以说,没有亢悔木就没有今日的铁无双。
铁无双不允许,也不能接受亢悔木不战而败,恼羞成怒之下,他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抓起白衣护法淌着鲜血的残掌,将血注入亢悔木身上。
白衣护法当即一声大喝:「岛主!万万不可……」他这厢欲缩手躲闪,哪知却被铁无双大掌钳制着,动弹不得。
见状,月漓本就不甚好看的面色,瞬间惨白。
她下意识想阻拦,飞身上前探出手去。
来不及了!
亢悔木瞬间暴走,迸发出较先前更为粗壮的藤蔓,圆木木身为了抽出这些粗壮藤蔓,而呈现劈裂迹象,源源不断的藤蔓奔袭着向月漓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月漓一声令下:「云淮!走!」
说着,她飞身后退,急急催动幻铃召来五色土挡在身前,以更多灵力注入幻铃,适才勉勉强强,与亢悔木暴走的藤蔓相互僵持。
云淮快步来至月漓身边,一柄长枪「咚」的一声立在身侧,只看着月漓催动幻铃的手不住颤抖,便知晓她不过勉力为之,待他再将目光落在月漓惨白的面上,遂一咬牙道:「要走一起走!」
月漓面上微怔,转脸冲云淮喝道:「本尊让你走,还不快滚?!」
「我不走!」云淮这一声,
喊得比月漓还要响亮,声音荡在大堂内,隐隐带着些许回音。
一时间,月漓被他如此反常的态度所慑,颤了颤唇没有言语,但碍于危机就在眼前,也顾不得与云淮计较,只得转过脸望着眼前绞成一股的藤蔓,额角淌下一滴冷汗,微微颤着声道:「再不走,就等着与本尊死在一起罢!」
云淮握着长枪的手几不可查的一紧,继而松开了些,应得十分干脆利索:「好!」
月漓心口猛地一紧,惊愕下微微启唇,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月漓发现手背幻铃金光逐渐弱了下来,顿时大惊。
不好!
而今剩下的灵力,再也不足以支撑自己驱使五色土,一旦没有五色土加持,即便是她,也不能挡住亢悔木暴走下的攻势。
思及至此,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月漓转身抓起云淮衣领,将他推了出去。
这一推,近乎用尽她全部气力。
眼见云淮被猛地推出大堂门外,月漓眼底情绪有些复杂。
下一刻,七彩葫芦缓缓自半空坠落,原本耀眼的光彩消失。
暴走的藤蔓突然失去阻碍,猛地冲上前。
一个呼吸间,月漓只觉得后背一痛,身上被什么穿了个透,低头一看才认出,原来是亢悔木的藤蔓,竟在她身前戳穿了个碗口大的窟窿。
云淮被这一把推出门,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抬眼见着月漓被藤蔓穿透,瞪大眼睛瞳孔微震,口中喃喃道:「不……」
月漓唇角鲜血淌出,眼前云淮的模样有些模糊,她心里唯有一念头。
快走!
云淮,快走罢。
你本不该跟着来蹚这趟浑水,更不要因为我将性命丢在这里。
身后,她听见五色土落地,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遂眨了眨有些模糊的眼睛,顺势低下头望向身前,见亢悔木的藤蔓似是一双手,在她身前的窟窿里缓缓蠕动着。
望着亢悔木,月漓面上神色柔了再柔,颤着手朝藤蔓探去,轻声道:「亢……悔……」
亢悔木,我终于找到你了啊。
可惜月漓如今连轻声念出亢悔木的名字,都是一种奢望,仅仅两个字,便用光她全部气力。
就在这时,月漓手重重垂下,头顶低垂至身前,整个人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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