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纵使小白一脸不情愿,脚下却不得不往跟前挪去,最后站在他十步开外,怯声声唤道:「二……」她这个二字刚开口,便见着「江枫」面上倏变,顿时机灵的唤了称呼,「呃,江公子?」
「江枫」道:「近日,你家尊主眼睛不大好,若非出门不可,记得寻个帷帽戴上,还有……」说着,他眯起眼脚下上前一步,气势逼人。
见状,小白下意识退了一步,慌忙摆着手急声说:「江公子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
「江枫」见她如此,很是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似笑非笑的赞赏道:「果然不愧是九尾白狐的后人,一颗七窍玲珑心,最是善解人意。」说完,便兀自转身出了门。
小白见他离去,适才如释重负,抚着胸前砰砰乱跳的心,腿脚发软。
她闻得出,「江枫」是那个江枫,魂却不是。
走兽类,嗅觉极其灵敏,而她此刻却尤觉着,这鼻子迟早要命。
下意识地,她转头化作真身,撒开爪往楼上蹿去。
太可怕了!
须得找尊主问个清楚。
月漓昏昏沉沉睡了一半,觉着身前异常沉重,仿佛身上压了个泰山,直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遂迷迷糊糊睁开眼,见着小白变回真身,窝在她身前趴着,神情恹恹。
她微愣了下,适才翻个身将它搂在臂弯,抚着它毛发叹道:「小白……你可是生我气?怨我将你支开,不愿与你讲那些事?」
小白抬起头,咬了咬牙怅然道:「尊主不愿说,小白自然不敢过问,只是见尊主为难,却什么忙都帮不上,不免有些失落……尊主,您可是觉着小白无用?」
月漓轻笑一声,埋首凑在小白颈间:「怎会?只是唯恐你知道后又怨我以身赴险,而今我好好地,莫再多思多虑!」
小白闭了闭眼,犹豫再三抬起头来,问道:「尊主喜欢什么样男子?」
月漓不觉一愣:「为何想起问这个?」
小白不敢去看月漓,胡乱搪塞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担心,万一以后尊主寻了个可怕的郎君……」它原是想说,不论白英亦或江枫,哪个都好。
只愿不是厉温,大吉大利!
月漓不禁莞尔,两手揉着它软乎乎的双耳,乐道:「怎么?你不怕我,却怕我寻回个厉害郎君?」
小白偏过头,忆起厉温不怒自威气势,再加那双凌厉的眼,只需一道目光,似是能立地千刀万剐了自己,何止厉害?
想到此,它顿时耸拉着脑袋:「尊主,小白还是个孩子呢,旁人随便吓唬两句,自然没了气势。」
「谁人唬得住你?我瞧你胆子不小,与白无常争起来,也是为所欲为的那个,再说有我在,哪个敢背地里欺负你?」
哪知小白听闻后,一脸幽怨道:「儿时,在家里我是最小的那个。爹娘疼爱,哥哥姐姐诸多谦让。直到后来,大哥媳妇生产,生了只体弱多病小狐狸,阖家将它宠着护着,哪里还记得我……
倘或将来,尊主中意的郎君不喜欢小白,尊主该如何是好?」
月漓舒出一口气,幽幽道:「如此说来,你竟是一气之下偷跑出来的,这才落入狐妖之手?只是你这么一走,家里该是急坏了。
倘或有空,不如回家看看,外面始终没有家里好,况且是你大哥的孩子,论辈分还得唤你一声姑姑,何至于连侄女的醋也要吃?」
闻言,小白面上有些犹豫。
的确,离开青丘挺久,也甚是想念家里人,曾经它不过想留在月漓身边报恩。
上一回在南晋,开启九转轮回阵,险些丢条命。
如此也算是报了恩。
事后,月漓曾问过它,想要继续留下,或是想走?
回了青丘。
除了成日的爬山戏水,再不然便是睡大觉,哪有跟着月漓有意思?
时间长了,它偶尔会望向青丘方向,会想家。
如今再听月漓提起,它心里没由来的不是滋味,要回家么?
这半年,小白跟着月漓颠沛流离,虽说辛苦一些,但一人一狐结伴而行,日子倒也还过得去。
倘或自己走了,她又该独身一人上路,遇着危险也难有人相助罢?
想到此,小白道:「我不想回去。」
月漓不解,恍以为它还在生家里人的气,遂宽慰道:「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况且这些在我看,再正常不过。
你始终将长大,他们的关爱,也势必会倾向家族中更为弱小的那个,实在不必为此耿耿于怀。」
小白摇了摇头:「不论回不回青丘,家就在那里,有父母哥哥姐姐。可您身边,只有我了。」说着,它伸出舌头舔着月漓手背。
一番话,听得月漓顿时心口发酸。
她以为自己已习惯,自己孑然一身行走在天地间,也以为自己真的足够坚强,可以一个人走完漫漫长路。
可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原来她也是孤独的,需要有人陪伴。
细想想,昔年即便身处地狱一般的鬼门,尚有白英与自己作伴。而今行走在外,面临风霜刀剑,她何尝不想感受人间冷暖?
只是习惯了。
也觉着唯有独身面对一切,才可放开手脚去做,无论豁出性命,又或是以身犯险,皆是她此生宿命。
月漓记得。
江枫曾有一句道:红尘未破此生无甚牵挂。初闻此言她心中大为不屑,而今再细细品来,倒似是在讲她。
倘或可以,她又怎愿赴汤蹈火?
如若霁朝还在,娘亲仍旧活着,她又岂会沦落如此地步?
月漓唇角微微一动,望着昏暗中小白不甚清晰的身形,幽幽道:「谢谢你,小白。」
原来……也有人舍不得她,甚至不惜为她放弃至亲。
曾几何时她自以为,自己无亲无故,想到什么便做了,不惧后果,独自忍受。
以后,再也不能了。
厢房外,「江枫」手中端着红豆粥,垂眸望向碗中,陷入沉思。
这小狐狸,迟早是个祸害!
不行,任由它赖在月漓身边,把他往哪放?神兽就该好好当兽,哪有上床要主人搂着睡的道理?
思及至此。
「江枫」径直推门而入,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床前,拎起小白扬手扔出门去。
月漓当即一声惊呼:「江枫!……」遂猛地坐起身,伸手便要去抢回小白,哪知还是慢了一步,手下扑了个空。
小白冷不丁被扔出了门,抖了抖身上毛发,一脸幽怨的朝门内望去。
「江枫」顺势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粥朝月漓面前递去:「我出门寻了间铺子,求着人家摊主给煮了一碗粥,还温着,趁热喝。」
月漓伸出头朝门外望,恐他手里没个轻重摔着小白。
「江枫」见她置若罔闻,理也不理,执勺的手僵在半空,虽心中不爽,却还要按捺着脾气,拧眉不悦道:「至于么?我瞧着它比你身子还好,还不至于随便一扔,摔断胳膊摔断腿。」
月漓不由得气结,转过脸喝道:「你还说?」
「江枫」瞬间黑了脸,「叮当」一声勺柄磕到碗沿,他默不作声伸出手,将那碗粥递了过去。
哪知,月漓恰好掀被起身,撞翻那只手推来的碗。
打翻了碗,见着床前一片狼藉,月漓眉头微拧。
这一日忙碌,不过只吃了半块酥饼,腹中确有几分饥肠辘辘,并非她不知好歹,只是觉得他来得不是时候,这碗粥也来的不是时候。
「江枫」冷眼望着月漓:「对待一只神兽,尚且被你放在心上,为何对待人你却装得眼盲、心盲,究竟是错了人?还是……」
月漓转过脸,神色凝重道:「不错!我身边有小白足矣,江公子一而再再而三强求,岂非实在无趣?
须知男女之间,总该有一方有情,另一方有意。
可惜月漓于情之一字不得领悟,实在顾配不上公子情深,望江公子及时迷途知返,莫要在我身上浪费精力。
至于小白,它并非仅为一只护主神兽,也是我如亲如友之人,倘若江公子不喜欢,月漓自不会领着它上您面前惹眼,也请公子莫再来招惹我们。」
「江枫」气得双手攥拳,张口便喝:「你……」
倏然,凌风冲进门来,冲着「江枫」便喊:「少主,出事了!」
「江枫」沉着脸转过头,望着凌风没好气道:「出事?又是哪个要死了?让他死一边去!」
凌风急道:「不是死人,是死人不见了!」
月漓:「什么?」
凌风又道:「西屿三皇子尸首不见了!」
话音刚落,
月漓与「江枫」站起身。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却是同行走到门前。.
「江枫」侧目望了眼月漓,心底略微迟疑一刻,反手将她推了一把,紧接着扬手关门、立结界,动作一气呵成。
月漓去拉门,发现拽不动不由得怒喝道:「江枫!放我出去!」
「依你如今身体,实在不宜掺和此事,凌风,你留在此看着她,不许她迈出金武苑一步!」说完,「江枫」转身匆匆离去。
月漓转身奔向窗边,却见窗户也纹丝不动,不由得发愣:「法术?」
不过做了一回鬼,总不至于无师自通罢?
另一边,「江枫」方才出了门,身边落下两团鬼气,正是黑白无常。
二人来不及揖礼,急道:「二殿,秦广王已探过九幽,少了个阴灵,却还是最棘手那个。」
闻言,「江枫」眉头紧锁,遥遥望着眼前黎明前的黑夜,沉声道:「本殿以为,将他压在九幽之下,又得地藏王如此教化,虽不至消除他生前诸多罪孽,令他悔之一二也是好的。
想不到,本殿离开才几日?他便如此不肯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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