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云淮手里托着一只蘸碟,走至月漓面前,朝她面前推了过去:「大人试试?」
自从走海路,月漓几乎都没吃什么东西,晕船晕了半个月,不知是不是晕出了毛病,眼看上岸三日,她胃里却还是一个劲翻江倒海,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是以想都未想便拒绝道:「不必了,只管吃你的就好。」
云淮见她如此,伸手拿起他面前摆着的一副竹箸,沾着蘸碟内淡黄色物什,转手朝月漓嘴上戳了过去。
月漓正难受,此番被他冒犯顿时似炸了毛的猫,登时拍案而起,一边伸手去擦唇,一边喝道:「云淮!你……」
甜的?
「大人近来没吃什么东西,想必胃口不佳也没有食欲,辛辣之物恐伤胃,故此属下同店小二要来这点蜂蜜,希望您多少吃一点,保重身体才是!」云淮道。
闻言,月漓垂眸望向那只蘸碟。
西屿四面环海,仅仅这点蜂蜜也是难得之物,他竟细心到如此?
月漓面上微顿,正欲开口。
忽听头顶上方将年份很是久远的木梯,踏得吱呀吱呀直作响,只见能容纳两人并肩走的楼梯,大步流星走下五个身着灰色长袍的男子,走在头前那个,手里拿着根骨签,正卖力地剔牙。
「四爷……爷!」.
又一阵匆忙脚步,店小二自楼梯一阵「咚咚咚」脚步声走来,快步追上头前那位剔牙男子,满面带着恭敬,谦卑而讨好道:「四爷,您……您看何时方便,能给小店结个账?」
五人中,不知谁嗤笑一声,不屑道:「王二狗,谁人不知整个西屿,全靠咱们铁木岛保护着才能相安无事,你们也能本本分分做生意?
不过在你家赊了几个月账,做什么不要脸面,跑来咱们脸上催账?」
店小二又道:「是是是!只是……咱们店也是小本买卖,四爷、四爷在小店赊了六个月的账,您多少给一点小的也好……」
被称作「四爷」的男子,抬眼扫过店内,见着不少人闻声望过来,顿时觉着面上有些挂不住,眼神里带着凌厉扫过众人,直逼得他们缩着脖子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适才,神色不耐的觑了眼店小二,奈何对方满面赔笑一副恭维模样,他又不好当场发作,只得冷哼一声装傻道:「六个月?本长老此去南晋三个月,上个月方才归岛,哪里有这么多账?你小子……竟为了点黄白之物,作死到本长老头上?」
说着,他捏着骨签的手理了理袍袖,颐指气使道:「来人呐,把王二狗带回门,让他好好算算这六个月账打哪来,倘或算不清……哼!」
身后,立刻有人走上前伸出手,一把探向店小二脖后领子,拖着他便欲往店门外走。
「四爷……四爷息怒!是小的、小的糊涂算错了日子,就、就只赊了三个月账,您……您看着随便给点就好。」
待店小二被拖出门的当空,他不知从哪来的勇气,伸手死死抱住门框,指头偏往凹槽处塞去:「四爷!四爷……小的错了,小的不要了,您别带我回铁木岛,我……这账就当咱们小店孝敬您老。」
哪知,被称作「四爷」的灰袍男子,一脸装模作样地惊讶道:「不要了?」
「不要了,不要了!」
「四爷」冷笑道:「那怎么行?传出去我铁木岛的人还要脸不要?带回去!账要好好地算,银子也要一文不差付给你,你若担心此去路途遥远,本长老可派门内弟子送你回来!」
至此,只见拖拽店小二的人伸出另一只铁掌,直接「咔嚓」一声,生生将店小二双手拧断,拖着当场疼晕过去的店小二欲走。
月漓猛地抬眼,方才望向拖人的那个男子。
忽见一支竹箸自半空倏然飞出。
紧接着拖人那个一声痛呼,低头一看手掌被竹箸扎透鲜血淋漓,哪里还顾得店小二,托着那只疼到发抖的手掌,往店内瞠目欲裂望去:「谁?给老子站出来!」
下一刻,云淮抬起左腿「咚」得一声踏在屁股下的长凳,凉凉「哎」了声,叹气道:「你这年纪,嘴上连根毛都没有,还妄想当本掌事老子?」说话间,他整个人从长凳飞了出去。
紧接着,「啪啪啪」三声响,云淮一阵风的甩了巴掌,再一阵风的回到桌前,伸手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动作一气呵成。
见状,月漓不禁微微一怔,这是在替她出手么?
铁木岛众人怔在原地,只看见一个紫袍一个来回间,连人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就赏了三耳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们的人被打了。
几乎是瞬间,铁木岛的人冲了上来。
云淮朝背墙而立的月漓眯着眼笑了笑,抬脚勾起脚边长凳,登时朝着那群人扔了出去。
眼见打起来,众食客惊呼一声,朝店外逃窜。
月漓默了半晌,抬脚朝门口店小二走去,抬眼见着手被竹箸戳穿的男子转身逃命,理也不理。
待她施法替小二接好双手,转身重新坐回桌前,任凭一旁打得鸡飞狗跳,却是眼皮都不抬一下,只举着竹箸,专心蘸着蜜往嘴边送。
不得不说,月漓对云淮的贴心十分受用。
没一会工夫,云淮脚踏着那位「四爷」后背,抬眼见着自顾自吃着蜜的月漓,微喘略急气息,喜滋滋眯着眼笑道:「大人,好吃么?」那表情,活脱脱像一个等糖吃的孩子。
月漓暗暗点了点头,端得一脸面不改色:「银子买的,自然好吃!」
闻声,云淮面上笑意一顿,心道:夸他一句能死?
心里头有了气,云淮再低头望向脚下时,眼底带着些许狠厉:「铁木岛长老?名门正派?」
说着,再抬眼扫视倒在地上起不来身的另外三人,凉凉道:「方才你们哪个说人家不要脸?嗯?怎么,铁木岛规矩欠债的有脸,讨债的反倒没脸?」
月漓舌尖吃尽最后一点蜜,站起身冷声道:「废话什么?」说着,低头从腰间钱袋中捡了两片金叶子,压在蘸碟下,适才抬脚朝门外走去。
见她离开,云淮也淡了与这些人纠缠的心思,最后抬腿踹了「四爷」背心一脚,直踹得他口中喷血,这才着急忙慌去追月漓:「大人准备去哪?」
月漓头都没回,幽幽道:「来都来了,怎能不亲自上门拜访一下名门正派?」
云淮不由得轻笑一声,暗道铁木岛这下摊上事了,下意识伸手去掏怀中羽扇,哪知却摸了个空,恍然忆起方才将扇子搁在桌上,转身往回走。
他这厢方才迈过门槛,就见着一个黑衣人蹲在「四爷」面前,「咔嚓」一声只手就拧断了他脖子。
与此同时,那黑衣人亦听到脚步声,顺势转过脸朝门口望去。
四道目光相撞后,两个人皆顿在原地。
云淮回头,用余光瞥了眼身后,见着月漓遥遥停在原地没有跟上来,暗自思忖道:若非跟在她身边,照自己脾气,定是要将这帮废物弄死不可,眼下既有人替他做了想做的事,细想想倒也省得脏了自己手,于是不动神色,视若无睹般朝先前坐的墙角走去。
黑衣人见着他进门,当即神色紧张站起身,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哪知见着他转而去桌前取了把羽扇,复摇着扇出了门,不由得一愣。
月漓见他去而复返,手里摇着那柄羽扇,微拧眉道:「不过一把破扇子,也值当你跑回去?」
「大人有所不知,属下这人就
一个好处,念旧!这扇子自我入了血峰堂,便跟在属下身边,日日爱惜的紧,怎能随意就丢在外面?」说着,云淮垂眸轻抚扇面,若有所思。
月漓默然,循着他目光望向这把造型普通的羽扇,细想想兴许这扇子于他有些别的意义,遂转过身催促道:「咱们得快些赶路!先前跑的那个,想来已回去人通风报信了。」
闻言,云淮便忍不住「啧」了一声,直咂舌道:「既如此,大人为何要放那人回去,这一下放虎归山,如何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月漓侧目觑了眼云淮,冷声反问道:「本尊动手,还需要趁人之危?」
云淮:「……」
他算是无语住了,只得硬着头皮恭维道:「是是是,护法大人出手,一个顶俩。」
月漓不免提高了声音:「几个?」这是看不起她?
云淮抬手扶额,遮掩着眼底笑意,嘴角抽了两下强忍着没笑出声,再意味深长道:「大人出手,自然是一人可抵千军万马,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月漓脚下上前一步,眯着眼问:「你说什么?」
云淮听出她声音里带着一股威胁的意外,适才反应过来自己用错了词,当即正整颜色,放下手一脸真诚回望月漓道:「呃……属下是说您英勇无敌,所向披靡、势不可挡。」
月漓不欲与他计较,转过身道:「以后再敢胡言乱语,仔细本尊拔了你舌头!」
云淮当即苦笑,他哪里是跟的主子?简直跟了个祖宗!
西屿由三座大岛,十几座小岛组成,前往铁木岛,还需要再坐七日的船。
这日,好容易等船靠了岸,月漓两脚踩在地面上,整个人不受控制的东摇西晃,似是还飘在海上的感觉,胃里阵阵翻江倒海,只得就近扶着块岩石,吐得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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