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仍是茫然,鸳鸯却已经似懂非懂了,“小姐这是在表态了?可小姐难道不怕卫大人当真了?”
祝良宵是什么人?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论玩起套路来,还真没几个人能玩得过她。
“小姐,天凉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鸳鸯劝道。
祝良宵便打趣道:“怎么,连你也要信了我柔弱不能自理了?”她坐在摇椅上,遥望着在视线中已经淡成一片虚影的墙砖,目光所及之处,明明是墙砖,可脑海中想起的却是前世祝家被抄家时,慌乱的奴仆们和这墙上喷溅上的血迹。
“小姐在看什么?”鸳鸯问。
祝良宵收回目光,“没什么,回去吧。”
翌日,将军府门口便停了一辆马车,这马车极其奢华,是紫檀木质,四角宫灯形状漂亮,就连车帘上都挂着精美的流苏,赶车的车夫也不是年长者,而是几个年轻的小哥,就连跟车的奴仆穿着都和别人不一样。
接着,婢女们便簇拥着以为穿着松枝绿绣竹叶纹的长衫少年下了车,这少年正是沈之清,昨日明明是他救了祝良宵,却是他先上门来了。
沈之清到了这将军府之后也是心中诸多揣测,他本以为这将军府每年朝廷发下来的俸禄必不会少,说不定也是奢华无比,可进去了之后才发现却是十分简朴,就连下人也不多,按规矩外男不入内院,沈之清便在正堂候着了。
他约摸等了一盏茶功夫,才见祝良宵挑了帘子出现在正堂。
平心而论,祝良宵有美貌,却不是会让所有人都喜欢的那种,她的美带有攻击性,是一个十分明艳漂亮的人,这样的人哪怕是示弱也难免会有种算计感,但祝良宵没有,当她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望向你,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鸳鸯负责给二人上了茶,沈之清是个标准的文人,平日里最爱那些酸了吧唧的诗词歌赋,就比如现在,他看的不是祝良宵这个美人,而是那套精美的汝窑茶具。
“想不到祝将军竟也是个雅致之人,这汝窑茶具十分难得,在下瞧着纹路,是上品。”沈之清仔细端详着茶杯,语气里止不住的夸赞。
这套茶具便是昨日卫砺送来的,祝良宵唇角微翘,面上仍是淡淡的,“父亲忙于公务,这府里的东西大多都是我的喜好,沈公子既然喜欢,那再好不过了。”
这汝窑茶具虽然稀奇,但沈家家大业大,也不是没有,沈之清那样说也不过是想找个话题罢了。
其实他第一次看见祝良宵是从梅林小宴上,那毕竟是他们家主办的小宴,他本来觉得自己不喜欢这种吵闹的场合,更何况母亲的意思也有几分明显,或许是想拉拢祝家,他还记得那日母亲和他说,祝家小姐是个文弱的人,与他倒也十分相配。
沈之清没有告诉母亲的是,当时他其实就站在另一处高楼上,他一眼便看到了祝良宵,这是个显眼的姑娘,而与其他人不同的是,沈之清一眼便看出这姑娘的所谓文弱娇气,是装出来的。
他身边有太多这样的姑娘,或虚情或假意,他一眼便能看出来,祝良宵为何要这样他不知道,但他就从此对这个姑娘有个好奇心,母亲的意思他明白,但他不想顺从。
可昨天之后,他想了。
祝家小姐,和他无论是家世还是性格,想来都十分相配。
两人说不上相谈甚欢,但也算是有来有往了,沈之清是个比卫砺好相处许多倍的人,有他在基本不会冷场,如果换了个人可能会更喜欢和沈之清交流,但祝良宵却不喜欢,或许沈之清是个几乎完美的人,但她不是。
沈之清是个聪明人,他看出祝良宵今日或许并不想和他说太多,于是也十分识趣的离开了,倒是离开的时候碰到了一点小状况——他撞到了方芊芊。
方芊芊是突然冒出来的,兴许是他没注意到,但方芊芊直接被他撞到了地上就有些离谱了。
沈之清连忙拱手道歉,“实在抱歉。”
方芊芊本就身姿轻盈,只见她侧卧在地上,泪眼盈盈,小鹿般的眼睛湿漉漉的望着沈之清,恐怕很少有男子能够无动于衷。
沈之清恰巧就是其中一个。
他甚至退了两步,“姑娘可有事?”
方芊芊顿了顿,“我……脚崴了。”
这毕竟是祝家,沈之清总不可能直接将她撂在这了,便礼貌的问道:“你是?”
方芊芊委屈巴巴道:“我是方家的小姐,我姨母是府里的姨娘,我本是过来小住的,可姨母惹怒了祝小姐,便要我去浮曲阁给祝小姐赔罪…”说着说着她便又哭了起来,她的眼泪就跟不要钱一样,哗啦啦的流,又哽咽道:“浮曲阁规矩多,我行差踏错便要重罚,现在便是急着去找鸳鸯姐姐才会不小心撞到公子……”
她抬眼,湿润的眼睫映着亮晶晶的瞳孔,沈之清闻言果然眉心微蹙。
方芊芊小心翼翼的看着他,问道:“还望公子告知姓甚名谁?芊芊人微言轻,自知不敢攀附,只是这毕竟是将军府的私事,还望公子不要外传才好,芊芊若不是看公子面相与我极为投缘,恐怕也是不会一时情急,将此事都告诉你的。”
瞧瞧,这多么的情真意切,三言两语之间就把一个饱受欺压的庶女形象点了出来,若不是沈之清早就察觉到不对,恐怕还真会疑惑一下子。
沈之清颔首,淡淡道:“在下是沈家公子。”
方芊芊便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还带着点少女的娇怯,“原来是沈家公子,是芊芊冒犯了,方才的话公子就当没听见吧,不然若是让祝小姐知道了,恐怕又是一场事端……”
这就叫欲语还休,若是按照正常的发展,沈之清该问她祝良宵平日里是不是苛待了呀,要问她在将军府是不是过得不好呀,但现实是都没有,沈之清只是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像是很替她惋惜的样子,然后扭头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