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回

爱怜骨肉甘冒毒蛇噬玉体

轻弹纤指迷魂本非倩女心

傅慧替两人按了坐位,道:“师父在左边那栋房子住,平时除了指点我武功之外,很难得出房一步,他老人家近来正醉心研究河洛图,他对我说一旦他研究成功,当今之世,就没有人能涉足我们‘红叶谷’中一步了。”

陆天霖听得又是一惊,暗道:这位“东岳散人”当真是无所不能,河洛图签,深奥异常,数百年来,尚未闻武林中有人研究此学……。

只听傅慧长长叹息一声,问道:“不知我哥哥见了我,还认不认识?我却是一点也记不得他的模样啦!”

方云飞笑道:“奶那时才两岁多点,如何能够记得,不过,奶哥哥见奶之後,也许还会认得。”

傅慧凄凉一笑,道:“伯父和叔叔,请在慧儿房中稍坐,我去问瞎师叔去。”

陆天霖道:“奶不要让他听出破绽,心中生了怀疑。”

傅慧轻轻叹息一声,道:“我想着要救哥哥!心就不怕瞎叔叔了。”说完话,奔出房门。

方云飞望着傅慧背影,皱皱眉头,问道:“能和‘东岳散人’厮守数十年不离开‘红叶谷’一步,自非平常人物,可是小弟却从未闻得江湖上有什麽双目失明奇人。”陆天霖笑道:“‘东岳散人’生性冷僻古怪,他所作所为,自不能以常理测度,这双目失明之人,必然和唐一民之间,有着什麽难以告人的关系,要不然以‘东岳散人’冷僻性格,绝不会和人称兄道弟,东岳唐门武学,又是代代单传,自不会有什麽师兄师弟。”

方云飞叹道:“听慧儿讲,她那位瞎师叔,也是个古古怪怪的人,平时冷漠得连一句话也不肯对她说,此番,她陡然去打听那‘人面蜘蛛’下落,只怕要招惹起他的疑心;‘东岳散人’能对他亲生女儿,那等绝情冷酷,他那位瞎兄弟,也不会好到哪,万一引起他的疑心,只怕慧儿要吃大亏。”

陆天霖略一忖思,道:“不错,咱们得过去瞧瞧,如果他有什麽举动,咱们也好接应慧儿。”

当下两人出了房门,抬头望去,只看慧儿背影一闪,隐入了十数丈一处苍松林中。

两人急奔追去,到了那片林外,一齐停止脚步,这时,两人却已知道了“东岳散人”是机智百出,武功绝世,而又心狠手辣的人,怕那林中有什麽埋伏,是以奔到那苍松边,不约而同的一齐停住了身子。

陆天霖探头向林中张望了一阵,看不出什麽可疑之处,才转头低声对方云飞道:“你和我保持一丈左右的距离,我如遇上什麽埋伏,以便接迎。”

方云飞知他胸中所学,比自己高明得多,尤以易经八卦方面,甚是熟悉,倒不敢再争先着,点点头,低声说道:“大哥请小心点!”

陆天霖微微一笑,闪身入林,方云飞瞄住义兄背影,保持了八九尺的距离,向前跟进。

这座苍郁的松林,十分密茂,林中小径,都是经人工剪去那密集的拦路横枝修成,左曲右弯,盘绕而入。两人担心遇上埋伏,不敢急奔躁进,步步小心而入。

大约走了有一盏热茶工夫,陡觉眼前景物大变,方才是目不暇给,花艳叶香,如今却是一片苍翠,那劲拨峭立的古松,遮断了前眺的眼光。

方云飞惊讶地碰碰“圣手医隐”陆天霖,道:“大哥,这有点邪门,你瞧——”

“圣手医隐”陆天霖顺着他的手指,往左侧苍松林中瞧一眼,面上也露出诧异之色!

原来方云飞手指之处,有两株特别高大的松树,分植在松林之前,相距约莫有一丈二尺宽。两树之间,一条细石卵铺成的大路,直伸入苍松林中。他们只因站得侧开一点,故此仅能瞧见那条石卵大路的首段。

“圣手医隐”陆天霖没有做声,领先移步过去。两人走到两棵松树之下,放眼遥望,但见这条大路,一直伸入松林深处。却因十馀丈外便转个弯,故此不能直望到底。

方云飞惊讶道:“小弟奔走江湖数十年,就未听过有这麽一处地方。谁能够在这种湖山穷谷之中,铺筑成这麽一条气派宏伟的大路在松林之中啊?大哥,咱们笔直沿路走吧!”

“圣手医隐”陆天霖四顾一眼,觉得并没有异状,可是不知怎的,但觉心中有点儿发虚。但他立刻决然点头道:“咱们走!现在是分秒也不能耽误!”

两人联袂闯上大路,扑鼻松香,使他们都同时觉得浑身舒爽。

方云飞用力嗅一下,边走边道:“大哥,你瞧这松林中有古怪吗?”

“圣手医隐”陆天霖想了一下,审慎地道:“这个太难说了!咱们走着瞧——”

两人脚下虽然轻灵迅急,晃眼走出七八丈,但心头搁着的心事,都一样地沉重不堪。

陆慧的?迹早已不见,可是这两人全是久闯江湖,阅历丰富,虽不肯往坏的地方去想,然而这关系实在太大了!不但因为陆慧这聪颖孩子所说的“瞎子”太过令人狐疑,同时也因为陆慧此行,关系着那“人面蜘蛛”的下落,即是说玉琪的性命,全系在此行的结果。

眨眼之间,已到了拐弯之处,忽听侧面松林深处,传来“嘘嘘”两声。

他们是见识过这“红叶谷”中巨蟒的厉害,一听到那种相似之声,不由得立刻四顾戒备。两人脚步一齐停在拐弯之处,方云飞性子较急,在这指顾之间,已撤下十三节亮银软鞭“哔啦啦”一声响,整条软鞭蓦然伸缩一下,完全叠在掌中。

“圣手医隐”陆天霖低声道:“兄弟别着急,快收回兵器——”声音虽低,却有点儿责备之意。

方云飞这时也禁不住脸上一热,赶快鞭盘腰间,目光却向前路一瞥,禁不住失声一叫。

只是这石卵铺成的大路,伸延约五丈後,到了尽处,五色缤纷的山花丛中,屹立着一座青石砌成的小屋。

屋子大约有两间大小,房门半开,在那小屋前面,盘居着二条全身赤红的大蛇,昂首吐舌,注视着两人。

陆天霖心头也是一震,因为他识出那两条赤红色的大蛇,正是传说中的赤练毒蛇。

他还未及来再转第二个念头,突闻一声哈哈的怪笑声,从那小屋中飘传出来,紧接着一个冷森的声音说道:“奶这小丫头还要骗我吗?”声音甫落,骤见那小屋门口,出现一个长发披肩,身穿黑色长衫,手握竹杖的怪人。

陆天霖心知是刚才方云飞那失声一叫,惊动了这位怪人,正想拉方云飞退出松林,突见傅慧由小屋中转了出来,拦在那长发怪人前面,叫道:“瞎叔叔,你不要生气,来人是我的伯父、叔叔,他们由松竹坪特地跑来看我。”

那怪人冷冷说道:“那奶为什麽不早告诉我?”

傅慧眼珠转一转,举起小手,拂着那怪人颚下花白胡子,笑道:“瞎师叔,我听师父说你最疼我是吗!”

那怪人两只白眼一翻,道:“奶师父胡说八道,我什麽时候对他说过疼奶?”

傅慧道:“瞎师叔,你真的不疼我吗?”

那怪人冷笑一声,道:“我从来就不疼人,就是你师父的女儿,我也不曾疼过她!”

傅慧道:“你不疼我算啦!因为你自己没有儿女,那也怪不得你。”

说完话,嘟起小嘴巴,回头就走。

那怪人听傅慧出言顶撞,不由心头大怒,长发颤动,脸色变青,但一瞬间,又恢复了冷漠镇静。

傅慧转身走去,连头也未回过一次,是以那怪人脸色神情的变化,她却一点也不知道。

她目光流转,看看那盘居在小屋外的两条赤练毒蛇,昂首吐舌,心中十分害怕,但她仍然壮着胆子向前走去。

突然,一个慈爱的声音,从身後传来,叫道:“女娃儿,女娃儿!奶回来!”

傅慧停住身子,转头望去,只见那长发怪人的脸上,忽然流露出慈爱之色,嘴角间也带着微微的笑意。她心中虽然感觉到奇怪,但她仍然依言的走回那小屋前边。

那怪人两眼虽然瞎去,但却如常人一样,傅慧刚刚走回到他的面前,他突然举起左手,轻轻拂着傅慧的秀发,笑道:“奶伯父和奶叔叔来看奶,奶师父知不知道?”

傅慧略一沉忖,答道:“师父昨夜听到虎啸传警,出去了半夜,今早上回来一次,告诉我几句话又出去了,我伯父和叔叔来时,他已经走了啦!”

那怪人点点头,又问道:“奶师父对奶说些什麽?”

傅慧道:“师父说,他走了要我听你的话,所以我伯父和叔叔来看我,我就来对你说。”

那怪人犹豫一阵,说道:“奶师父对奶说过没有,我们这‘红叶谷’从不许外人登门……”话到此处,脸上微笑突然一,冷冷接道:“三十年来,擅入‘红叶谷’中的武林人物不少,但能活着出去的,却是绝无仅有……”

傅慧急道:“瞎师叔,我伯父叔叔,又不是什麽外人,他们来看我,难道就不行吗?”

那怪人脸上掠过一抹冷笑,神态又转温和,笑道:“好吧!看在奶的份上,要他每人自断一指,出谷去吧!”

傅慧听得打了一个寒颤,道:“怎麽?要他们自己斩断一个手指?”

那怪人笑道:“不错,这是擅入我们‘红叶谷’中,最轻的惩罚了。”

傅慧转脸望去,只见陆天霖、方云飞并肩站在三丈外石卵铺成的路中,四道眼神齐注在傅慧身上,神态十分焦急。

只听那怪人冷笑一声,道:“女娃儿,奶快去问问他们,是不是肯照我说的话办?”

傅慧对这位瞎师叔,还真是有点害怕,她到这“红叶谷”中半个月来,从未见过他有过笑容,冷漠得如块坚硬冰铁,再衬着他那一副长发披拂,瘦骨嶙峋的怪样子,实在有点使人不寒而栗,刚才如不是那怪人脸上带着慈爱的笑意叫她,她恐怕根本就不敢回去。

她虽然没有见过这位瞎师叔的武功,但她从师父口风中已听到这位瞎师叔的武功不凡,何况,她还亲眼看到过他逐蛇伏蟒的身手,那实在是一件触目惊心的事,但那怪人处在毒蛇巨蟒环伺之下,却是毫无半点惊惧之色。她每忆起那件事情,心中都不禁生出寒意。她只管呆呆的想着往事,忘记了答覆那怪人的话。

只听那怪人右手竹杖,在地上轻轻一顿,倏然飞纵而起,但见他长发随风飘飞,身法快迅无比,脚落实地,已到两丈开外,一声似啸非啸,若笑若哭的怪叫声,随着他飞纵的身子,划破了沉寂,待他脚落实地,那怪叫声,也随着戛然而止。

紧接着听得咕咕两声蛇叫,盘居在那石屋门前的两条红色赤练蛇,陡然窜起,箭一般直射过去。傅慧啊呀一声惊呼,纵身追去。

陆天霖、方云飞看那怪人来势奇速,不禁吃了一惊,双双向後退了一步,方云飞松开腰中软鞭扣把,目注那两条急窜而来的赤练蛇,蓄势戒备。

只见那长发盲目怪人,右手手中竹杖疾出,右手反臂一抄,那两条急奔而来的赤练蛇,一条被他右手竹杖挡住,另一条被他左手抓住。

陆天霖、方云飞细看那两条赤练蛇都在八尺以上,红鳞耀目,阔口怒张,蛇信忽伸忽缩,形态十分怕人。

这两条罕见的奇毒怪蛇,一条盘居在那怪人腿下,一条蛇头被他托在手中,但他却若无其事一般。

这时,傅慧已追上那长发怪人,因她心中害怕那两条毒蛇,不敢过於接近,转身挡在那怪人和陆、方两人之间,说道:“瞎师叔,我伯父和叔叔从很远的地方跑来看我,并不是无故的侵入我们‘红叶谷’来,你不能这样对待他们。”

那长发盲目怪人左手一甩,抛了手中托的蛇头,怒道:“这是我们‘红叶谷’中的规榘,不管是什麽人,只要未得我们允许,擅自闯入谷来,都得挖去双目,或是让虎蛇吃掉,斩断一个手指,是最轻的惩罚了,难道为奶这个女娃儿,还能把我们‘红叶谷’数十年的规榘破坏不成?”

傅慧道:“是我把他们接进‘红叶谷’的,瞎师叔一定要惩罚他们,那就罚我好了!”

那怪人厉声喝道:“奶这女娃儿好大的胆子,竟敢和我顶嘴,奶认为我不敢惩罚奶吗?”说着话,双肩一晃,人已到了傅慧面前,右手竹杖一举劈下。

陆天霖、方云飞睹状大惊,正待跃上抢救,突见那盲目怪人手臂倏然一收,霍的一个转身,快拟电射雷奔,到陆、方两人身前,右手竹杖伸缩间,攻向每人一杖,不知他用的什麽杖法,直似两只竹杖同时点出一般。

陆天霖抢前一步,横牌一挡,封开竹杖,只听那盲目怪人一声冷笑,道:“好!再接我几杖试试!”竹杖点、扫、劈、打,瞬息间攻了十五六杖。

这几招快攻,奇幻难测,只迫得陆天霖後退了七八尺远。

方云飞目睹那怪人手中竹杖,忽左忽右,变化诡异,不禁暗暗吃惊,想道:“这人双目皆盲,但杖法却是这等精奇,不知他怎麽学成?……”就在他转念之间,陆天霖已连遇险招,太极铁牌舞得劲风呼呼,但却挡不住那怪人奇幻的竹杖攻势。

方云飞一抖手中软鞭,正待出手相助,傅慧已仗剑欺身而入,一面举剑帮忙陆天霖,封架那盲目怪人竹杖,一面大声哭叫道:“瞎师叔,我不能这样对我伯父叔叔,你要伤他们,那就不如先把我打死。”

那怪人听得傅慧哭喊之声,果然停下手中竹杖,但脸上仍是一片冷漠,怒声喝道:“奶这小女娃儿胆子不小,竟敢和我动手。”

傅慧弃了手中宝剑,哭道:“我哪敢和瞎师叔动手,只望师叔手下留情,不要伤我伯父、叔叔,都是我不好,把他们带进谷来,你要责罚,但请责打慧儿。”

那盲目怪人听她声音婉凄,如泣如诉,脸色缓和不少,但声音仍甚冰冷,缓缓问道:

“难道奶认为我不敢责打奶吗?”

傅慧道:“瞎师叔责打慧儿,慧儿绝不敢有一句怨言。”

那盲目怪人右手竹杖一抬,把傅慧打了一个跟头,道:“那我就先打奶一顿再说。”

说完,随手又是两杖,把傅慧又打了两个翻滚。

方云飞目睹傅慧挨打神情,心中大感不忍,一抡十三节亮银鞭,正想欺身而上,却被陆天霖一把拉住,摇摇头不让他出手。

只见那怪人手中不停挥动,只打得傅慧如滚球般,不停在地上翻转,但却听不见傅慧一点哭喊呻吟之声。

方云飞仔细望去,心中更是惊奇,只见傅慧不但毫无点滴泪水,脸上反而带着笑意。

那盲目长发怪人连打了数十杖,才停下手,但脸上神情仍是异常冷漠。

傅慧拍拍身上尘土,笑道:“瞎师叔,你打过我了,还要不要对付我伯父叔叔?”

那怪人冷笑一声,道:“奶既然代他们受了责罚,那自然不能再责怪他们了,不过,只准他们在‘红叶谷’中留住一天,一天後,如仍未出谷,哼!奶可不要怪瞎师叔心狠手辣了!”说完话,转身缓步而去。

但闻竹杖点地之声,那两条红色赤练蛇,随在他身後,仍回到小屋门前,盘居原处。

傅慧颦起柳眉儿,回头望了陆、方两人一眼,长长叹息一声,欲言又止。

陆天霖道:“慧儿,奶有话要说吗?”

傅慧道:“唉!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说算啦!”

方云飞接道:“什麽事过去了?”

傅慧道:“我正在和瞎师叔谈话,问他那‘人面蜘蛛’放在什麽地方,可是,伯父和叔叔一来,他就停口不肯再说下去,以後只怕他有了准备,不告诉我那‘人面蜘蛛’存放之处,我哥哥就没法救了!”

陆天霖、方云飞都听得呆了一呆,这两位久走江湖的人,想不到今天会被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淡淡几句话,问得哑口无言。他们为担心傅慧的安危,赶来接应,没想到弄巧成拙,累得傅慧受了一顿责罚不算,又坏了傅慧骗问那存放“人面蜘蛛”地方的计谋。

方云飞呆了一阵,问道:“我和奶伯父,因为不放心奶,所以特地赶来接应,却没有想到,因此误了侦询那‘人面蜘蛛’的大事,只是琪儿急待那‘人面蜘蛛’相救……”话到此处,倏然住口,望了“圣手医隐”一眼,目光又移到那长发怪人所居的小屋,但见那两条赤练蛇盘居门侧,昂首吐舌,形态可怖。

陆天霖叹息一声,道:“反正咱们在‘红叶谷’还有一天好留,先退出此地,再慢慢商量。”他刚才和那长发盲目怪人,动手了十几招,知他不但杖法诡异,而且功力很深,几人留在此地,定然瞒他不过。

傅慧微一思索,低声说道:“我哥哥受那‘金翅蜈蚣’腹毒喷伤,不知能支持多长时间?”

陆天霖道:“‘金翅蜈蚣’虽然奇毒绝伦,但一来奶哥哥内功精湛,二来那毒性发作较慢,半月时日总可支持。”

傅慧突然转头,望着那小屋两侧盘着赤练蛇,问道:“伯父!那两条红色的大蛇,是不是很毒的蛇?”

陆天霖点点头,道:“那两条大蛇,是极少遇见的赤练蛇,绝毒无比!”

傅慧又问道:“要是被那蛇咬中了,是不是有药物解救?”

陆天霖道:“赤练蛇毒,剧烈至极,就我所知,尚没解救药物,奶师既养有此蛇,只怕能够救得。”

傅慧眼珠一转,笑道:“赤练蛇毒,比‘金翅蜈蚣’毒性如何?”

陆天霖道:“各极其毒,难分轩轾。”

傅慧道:“我师‘人面蜘蛛’能不能吸取赤练蛇毒?”

“圣手医隐”点点头,道:“‘人面蜘蛛’可吸取天下所有剧毒之物的毒……”话至此处,忽有所感,倏然住口,沉声问道:“慧儿,奶要干什麽?”

傅慧摇摇头笑道:“去给瞎师叔讲一声,咱们再离开这,别让他逐蛇追袭我们。”说完一笑,脸上滴下几点汗珠,转身向那屋走去,口中还大声喊道:“瞎师叔……”

陆天霖虽然看出她神色有异,但听她口中不停喊着瞎师叔,一时间倒想不出她要做什麽?就在这略一怔神,傅慧陡然间加快速度,向那小屋处电奔而去。

陆天霖感觉出情形不对,纵身追去时,但已晚了一步,听傅慧一声惊叫,人向地上栽去。

她身体尚未沾地,那长发盲目怪人,已由房中急跃而出,身法快逾打闪,左臂一伸之势已把傅慧抱入怀中,右手竹杖随手一挑,把左侧一条赤练蛇,挑摔出一丈多远。

陆天霖奔到那小屋门外时,傅慧已被那长发盲目怪人救回屋内,只见盘居在屋外左侧的一条赤练蛇,蛇头忽的一转,蛇身探长两尺,大口怒张,发出“嘶嘶”怪叫之声,舌信伸缩,逼视着陆天霖作势欲扑。

那条被盲目怪人竹杖挑飞的赤练蛇,亦打个转身,回到原处,和右边一条赤练蛇作势呼应,但见蛇头晃动,红光耀目,嘶嘶之声,不绝於耳。

陆天霖知那两条赤练蛇,都是奇毒绝伦之物,如被咬中一口,只怕解救不易,一伸右臂,拦住方云飞,道:“咱们不能躁进……”一语未毕,突见眼前人影一闪,那长发盲目怪人,已从小屋中穿跃出来,冷冷问道:“两位贵姓?”

陆天霖道:“在下姓陆名天霖,这位是我义弟方云飞。”

那怪人冷笑一声,道:“我活五十多年,尚未听到过两位大名。”

陆、方听得微微一怔,还未来得及答话,那怪人又抢先说道:“那女娃儿被我赤练蛇咬伤,眼下必需解救,你们暂请退到那女娃儿住处休息,待我替她疗过伤後,再要她出去见你们。”

“圣手医隐”一皱眉头,道:“在下略通医理,不知可否助兄台一臂之力……”

那盲目怪人怒道:“我养这赤练蛇,奇毒无比,你那点微末医术,岂能救得了她?再要和我罗嗦不清,当心我立时把你们逐出‘红叶谷’去!”

陆天霖看他长发颤动,两只白眼乱翻,似是气忿己极,心中暗觉好笑,忖道:“此人这横蛮之劲,似非因人而发,傅玉琪那位聋哑师兄,不是也是冷僻难测吗?大概身有缺憾之人,都难免蛮横得不近人情。”

想一想,被那怪人恶言激起的火气,顿时消去,淡淡一笑,道:“我等远道来此,只为探视慧儿,不想因而触犯了‘红叶谷’中戒律,兄台既然有能救得慧儿之命,我等自不便强行帮忙助手,一切尽遵所示,我们到慧儿住所,敬候佳音便了。”说罢,和方云飞双双转身退走。

那怪人面色稍转和缓,听得陆、方两人步履之声去远之後,才转身重回那小屋之中。

陆天霖为人十分细心,来路所经之处,均已默记心中,带着方云飞一步不错的,依原路回到傅慧住处。

方云飞心中惦念慧儿安危,哪能安心坐得,不停的在室中踱来转去,忍了又忍,到最後他还是忍不住,问陆天霖道:“大哥,我们来盗‘人面蜘蛛’挽救琪儿性命,想不到会遇上这样一个瞎蛮怪人,现在‘人面蜘蛛’还未到手,慧儿又被赤练毒蛇咬伤,她那位双目全盲的瞎师叔,果能疗治蛇毒吗?”

陆天霖道:“‘东岳散人’在江湖声誉极隆,但却从未听到过双目全盲的怪人传闻,兄弟,咱们在江湖上,也有数十年的阅历,会过的高人,不能算少,但像那盲目怪人的身手,小兄很少遇上过,凡是残缺的人,大概都有怪僻,但真正说他的心地之毒,那倒未必,如果那怪人没有疗治慧儿伤势的把握,他绝不敢答应给慧儿疗伤!”

方云飞长长叹息一声,默默无言。

陆天霖口中虽然安慰着方云飞,但他心中的忧虑、焦急,实较方云飞更为厉害,但他不得不故示沉着镇静,因为,当前两人所处形势,处处隐伏着杀机,只要一步失错,立招惨祸,他不敢自乱方寸,必需保持着冷静、沉着,来应付目前险恶的形势。

两人静静的等待着,但心中都如波翻浪涌一般,没有一刻平静过。

时间在两人静止的沉默中溜走,太阳逐渐的沉落西山,一抹黄昏前美好的夕阳,返照着峰顶上一片积雪“红叶谷”是这样沉寂,两人虽然只静坐了两个时辰,但却如过了几十年似的。

突然,两声猿啸,划破了沉寂。两人不约而同的站起了身子,缓步出了傅慧的卧室,抬头看天色,暮雾苍茫,那美好的夕阳,早已被黄昏的夜色吞去。

放眼四顾,只见远处的山巅林木,都蒙上一层夜色,但却仍不见傅慧归来。

陆天霖再也忍不住了,他长长的叹息一声,自言自语的低声说道:“慧儿怎麽还不来呢?”

方云飞突然握着腰中的十三节亮银软鞭的手把,激动坚定的说道:“大哥,咱们得再去看看,假如慧儿有了三长两短,咱们就一不作,二不休,放把火烧他个片瓦不存,反正,是要和‘东岳散人’结怨。……”

陆天霖侧脸望了方云飞一眼,摇摇头,道:“兄弟,这不是呕气逞强的事‘红叶谷’虽然不是铜墙铁壁,但那些巨蟒毒蛇,虎群猿队,却胜过千军万马……”

方云飞无法按耐住胸中一股怨气,大声的抗辩,道:“大哥,咱们要是这样畏首畏尾,就不该到‘红叶谷’来,不错,那盲目怪人手中竹杖招数,十分诡异难测,但他到底是个瞎子,他所以能够在‘红叶谷’行动自如,看来和常人无异,无非是仗地势熟悉而已,咱们只要能把他引入生地,不难设法把他翦除。……”

陆天霖摇摇头,正色说道:“江湖之上,应凭真功实学求胜,如用诡计谋人,岂是我辈应为?”

方云飞听得一阵羞愧,默然垂头,良久才抬起头叹口气,道:“琪儿命悬旦夕,慧儿生死难料,二哥夫妇含冤惨死泉下,只留下这点骨血,我们不能教养琪儿、慧儿成人,就愧对二哥夫妇亡魂阴灵,如果再眼看琪儿、慧儿双罹惨祸,小弟实在问心难安,大哥,假如我们不能盗得那‘人面蜘蛛’小弟已下定决心,拚个粉身碎骨,也要把这‘红叶谷’闹个乌烟瘴气……”

陆天霖一皱眉头,怒道:“琪儿虽然身受奇毒,但并非‘红叶谷’人所伤,要替琪儿报仇,就该去找‘九阴蛇母’才对。‘东岳散人’唐一民生性冷僻,闻名江湖,那盲目怪人,更是不能责怪,要知身负残疾之人,大多数都难免孤傲自居,你烧了‘红叶谷’有什麽用?

能救了琪儿?还是能救慧儿?再说慧儿又是自愿投遭蛇噬,旨在使她瞎师叔自取‘人面蜘蛛’替她吸毒,这无非是想藉机会,侦知那‘人面蜘蛛’的存放之处,为救琪儿,咱们不妨舍身涉险,想办法盗出那‘人面蜘蛛’别说一把火烧不了‘红叶谷’就是能把那盲目怪人和一群虎猿毒蛇,全部烧死,也不过徒和东岳散人’结上一段血海深仇,於己何益,於事何补?”

方云飞被大哥一顿斥责,说得哑口无言,闭目垂首,泪水纷抛。

陆天霖脸色忽变缓和,望着方云飞,叹道:“不是我这作大哥的说你,实是此事关系太大,万万不能胡来,慧儿故让蛇咬,法子非常高明,那赤练蛇奇毒绝伦,如果不用那‘人面蜘蛛’吸毒,只怕救治不易,这孩子为救哥哥,不惜身涉奇险,胆识、机智确属过人,只是太委屈她了。”说罢,一声长叹,缓步踱入傅慧房中。

两人在傅慧房中,又等了一顿饭工夫,始见那盲目怪人,背负着傅慧而来。

他左手挟着背上傅慧,右手倒提竹杖,脚下仍然异常快速,完全不像双目全盲之人。

那怪人奔入傅慧房中,把傅慧往床上一放,侧脸转动一下两只白眼珠子,冷冷说道:

“明晨天亮之前,你们两人一定要退到‘红叶谷’外,如果擅自多留,延误了时刻,有什麽危险,可不要怪我对人手辣。”说完话,也不待两人答覆,纵身一跃,人已出了傅慧卧室,但见他长发飘处,人影闪了两闪,已自不见。

陆天霖回头望去,只见傅慧静静的躺在床上,望着两人微笑。

方云飞急奔过去,问道:“慧儿,你伤在哪?”

傅慧一挺身坐起来,笑道:“伤在右腿,不过现在已经完全好了。”

陆天霖本来紧锁着两条浓眉,听完话,笑道:“奶这孩子胆子不小,怎麽能冒被赤练蛇咬之险……”

傅慧笑道:“要是瞎师叔刚才不打我,我实在想不出一点主意,他一打我,打出了我一个主意来,他那竹杖举的虽然很高,但落在我身上,却是毫无一点疼苦之感,只是用竹杖把我挑得翻来翻去,看上去像是被打得十分厉害,当时,我看方叔叔要出手救我,心中急得不得了,幸好伯父拉住了方叔叔,要不然,事情恐怕还没有这样顺利……”说此一顿,脸上忽现惊怖之色,叹口气,接道:“我看他舍不得真的打我,已知道其外貌虽然对我冷漠,但内心定然十分疼我,至底限度,很喜欢我,所以,我就想到哭求他拿出‘人面蜘蛛’救我哥哥性命,但转念又想到,如果要被他绝,就没法再拿到‘人面蜘蛛’了,必需想个法儿,使他非拿出‘人面蜘蛛’不可,所以……”

陆天霖接道:“奶回头看到了那两条赤练蛇,所以才问我‘人面蜘蛛’能不能吸取蛇毒?”

傅慧点点头,笑道:“嗯!伯父告诉我‘人面蜘蛛’可以吸取蛇毒,我就动了故意让赤练蛇咬伤之心,但我看到那大蛇形态,心中又十分害怕,後来想到哥哥命悬旦夕,就鼓足勇气跑过去,踢了那大蛇一脚,大蛇负疼,果然咬了我一口。”

陆天霖叹道:“那两条赤练蛇,已被奶那位瞎师叔,驯去了不少野性,要不然那一口绝不会只咬伤奶一点皮肤。”

傅慧笑道:“当时,我已经吓晕了过去,醒来时瞎师叔正在替我敷药,不知他用什麽方法,找到了我的伤处。”

陆天霖笑道:“凡被毒蛇咬中之处,红肿发热,以奶那位瞎师叔的武功,自然不难找到,他既能把那绝毒之蛇玩弄於掌股之间,也许配有解毒之药?”

傅慧笑道:“我见他给我敷药,心中奥丧得很,我冒险自投蛇口,目的想看那‘人面蜘蛛’的存放之处,如果他配有解毒之药,这一场惊险算白受。”

方云飞急道:“那奶现在仍不知那‘人面蜘蛛’的存放之处了。”

傅慧道:“我也为此事担心,但又不好追问,心中虽然很急,但却想不出法子,那知瞎师叔替我敷过药後,忽然摇摇头斥责我一顿,他说:‘他那两条赤练蛇,是天下各种毒蛇最毒的一种,伤处所敷之药,只能提住蛇毒,暂不内侵、散布,如想澈底疗治,必需得把蛇毒吸出,要我好好坐在房中等他,他去取‘人面蜘蛛’替我吸出蛇毒。’说完话,就出去了。”

陆天霖道:“奶可曾发现那‘人面蜘蛛’放在什麽地方?”

傅慧道:“我暗中伸动伤腿,觉得还可走路,当时就溜下地,跟在我瞎师叔身後,隐在门角处,望着他走到一片悬崖下面,隐入两株大松树後。”

方云飞道:“这麽说起来,那两株大松後面,就是奶师父存放‘人面蜘蛛’的地方了。”

傅慧道:“那两株松树後面,是否就是我师父存放‘人面蜘蛛’的地方,我不知道,大约过了一刻工夫,只见我瞎师叔手中捧了一个玉盒子回来,他告诉我,那白玉盒中,就是‘人面蜘蛛’要我卷开被咬伤之处,以便让‘人面蜘蛛’吸毒。”

陆天霖一皱眉头,说道:“那‘人面蜘蛛’乃奇毒无比之物,奶那位双目全盲的师叔,如何把它移放在奶的伤处呢?”

傅慧答道:“那玉盒共有两层盒盖,第二层上面,有一个大拇指粗细的小孔,那‘人面蜘蛛’只能探出半个头,他把那盒盖小孔对准我受伤之处,开始吸毒,伯父说得不错,那‘人面蜘蛛’果然是灵验无比了,只不过片刻工夫,我伤处的红肿,立时消去,痒疼也完全停止。”

方云飞道:“奶那位瞎师叔替奶吸过蛇毒之後,是不是把那‘人面蜘蛛’放回原处?慧儿,奶哥哥命悬旦夕,遍天下只有这‘人面蜘蛛’能救……”

陆慧凄凉一笑,道:“要不是为救哥哥,我也不敢冒那蛇咬之险,但我瞎师叔,却似猜透了我的心意一般,替我吸过蛇毒之後,狠狠的把我教训一顿不算,又要转告伯父叔叔,早些离开‘红叶谷’他说:‘你们到红叶谷来,却不是只为了看我,限你们今夜离去,如果妄自有所行动,只是自找烦恼。’他教训我一顿後,就把那‘人面蜘蛛’揣入怀中,然後才把我背着送了回来。”

陆天霖沉吟一阵,问道:“慧儿,奶对他提过我们要借那‘人面蜘蛛’没有?”

傅慧摇摇头,道:“没有。”

方云飞仰脸望着屋顶,思索半晌,说道:“大哥,也许是‘东岳散人’告诉了他。”

陆天霖脸色凝重,转脸望着傅慧道:“慧儿!要是奶瞎师叔不肯借用‘人面蜘蛛’奶哥哥只怕难再活过半月,奶是不是很难过?”

傅慧泪垂双颊,挺身由床上跃起,答道:“我去求我瞎师叔去,他要不给我‘人面蜘蛛’我就哭死在他的房!”说罢,急向室外奔去。

陆天霖一伸手拉着傅慧左臂,长髯颤动,脸色铁青,呆站半晌,说不出话。

方云飞目睹这奇异神情,为相处数十年所未见,心中甚感奇怪,不禁也是一呆。

傅慧更是讶然惊叫,一纵身,扑入陆天霖怀中,哭喊道:“伯父!伯父!你不要伤心,慧儿绝不再冒险就是!”

她误认“圣手医隐”是怕她再冒险去偷盗那“人面蜘蛛”。

陆天霖长长叹息一声,拂着傅慧秀发,说道:“奶伯父一生光明磊落,从未对人用过半点阴谋狡计,想不到在我花甲之後,竟要使用一次狡计谋人,这方法虽然有欠光明,但为救奶哥哥,不得不用了!”

傅慧张大了眼睛,问道:“伯父!你要用什麽方法对付我瞎师叔,先告诉慧儿好吗?”

陆天霖叹道:“奶瞎师叔生性冷漠,毫无仁慈之心,奶纵然苦苦求他,但也未必能把那‘人面蜘蛛’讨到手中,伯父又自知不是他的敌手,就是加上奶方叔叔之力,也难把那‘人面蜘蛛’抢到手中,但眼下又非‘人面蜘蛛’难救奶哥哥之命,因此,只得先把奶那位瞎师叔制住,使他失去抗拒之力,……”

傅慧急道:“伯父要慧儿暗下毒手……”

陆天霖道:“此举实在大不该为,但事难两全,只有选择其一,为救哥哥,伯父只得出此下策了!”

方云飞一皱眉头接道:“大哥,慧儿那位双目全盲的师叔,武功非同小可,你要她暗中下手行刺,岂非要白送慧儿性命?”

陆天霖摇摇头道:“下手行刺?那如何成功?别说慧儿无能得手,就是稳操胜算,咱们也不能干,……”话至此处,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墨色小瓶,接道:“这墨瓶之中,是一种极为强烈的迷魂药粉,只要闻得少许,立时被迷晕过去,这是我十五年前,采药滇西山区,从一个苗人手中得来,因它药性奇烈,世所罕见,即是猛兽之类,只要闻到,也要被迷倒,而且发作极快,和一般蒙药毒物,不可同日而语,但却又不伤人身体,两个时辰之後,不需解救即可以恢复神智,清醒过来,不过,一用此药,慧儿,势难再留在‘红叶谷’了!”

方云飞道:“眼下救人要紧,大哥既有此物,咱们就先用了再说,慧儿可留在她房中,装作不知此事……”

陆天霖道:“此物虽然奇烈神效,但非近身,无法使用,慧儿那位瞎师叔,武功之高,实非我们两人能敌,一次失手,提高了他的戒备,就难再用了……”

傅慧突然一咬牙,接道:“伯父!请告诉我施用之法,我去试试!”

陆天霖犹豫良久,仍难裁决。

突然,他脑际闪起傅玉琪中了“金翅蜈蚣”腹毒後,诸般经过,暗暗一声叹息,告诉了傅慧施用之法,然後打开墨瓶盒盖,倒出少许蓝粉,藏入傅慧右手中指的指甲面。

傅慧心中虽然十分惶急不安,但想到哥哥性命,勇气增进不少,转身又向那盲目怪人住所奔去。

陆、方跟在傅慧身後,保持了两丈以上距离。

傅慧刚刚跑到那片松林旁边,突见那盲目怪人,由一株巨松後面转了出来,挡在傅慧前面。

山风过处,吹得他垂肩长发飘动,他本就不很好看的脸色,此刻,又微带怒意,更觉难看。

傅慧骤见收不住脚步,几乎要撞在他的身上。

她无暇再转第二个念头,直觉的抬起了右手,手指轻轻一弹,只听那怪人啊一声,身子摇了两摇,仰着摔倒地上。

她想不到那药粉有这快速奇效,不觉一呆。

就这一瞬工夫,陆天霖和方云飞,已经双双赶到。

“金翅大鹏”侧脸望了楞在一侧的傅慧一眼,道:“慧儿,那‘人面蜘蛛’是否还在他身上带着?”

傅慧忽然有种惭愧和羞恶的感觉,她不答方云飞的问话,却缓缓蹲下身去,从那长发盲目人怀中摸出一个四寸见方的小巧玉盒,送在陆天霖面前,说道:“伯父,这面就是‘人面蜘蛛’你拿去救我哥哥吧!”

陆天霖望着她微红嫩脸上奇异的神色,叹道:“慧儿,奶心很难过吗?”

傅慧道:“嗯!我……”她突然改变了口气,淡淡一笑,道:“为救我哥哥的性命,我一点没难过。”

方云飞道:“慧儿!等一会,奶瞎师叔清醒过来,他一定不会放过奶,趁他尚未清醒,奶和我们一起走吧!”

傅慧摇摇头,道:“我不走,我也不怕,你们快些走吧!我哥哥不是伤得很重吗?……”

陆天霖苦笑一下,道:“慧儿,奶方叔叔说得不错,奶不肯走,留这是非常危险,奶瞎师叔脾气很怪,他恐怕不会放过奶!”

傅慧凄苦一笑,两行清泪顺腮垂下,笑道:“我不能走,师父待我很好,他回来知道了,绝不会打我。”

陆天霖见她满脸幽苦感伤神情中,透着坚毅之色,知她心意已决,多劝也难收到效果,料想在“东岳散人”未返回“红叶谷”前,那盲目长发怪人,当不致对她下什麽辣手,小难虽有,大险却无,当下点点头,道:“两个时辰之後,他会自动醒来,我和奶方叔叔,去救奶哥哥,如果他的伤势复元很快,就带他来看看奶。”说罢,转过身子,和方云飞联袂向来路退去。

傅慧望着两人背影,心中忽然一动,想到了那花树阵中重重的埋伏,立时大声叫道:

“伯父!叔叔!”

两人停住脚步,回头望去,只见傅慧飞一般直跑过来,眨眼间追上两人。

方云飞笑道:“慧儿,奶是改变了主意?”

傅慧道:“不是,我送你们出去,前面那片花树林中,有很多厉害的埋伏,要是走错了路,一定会遇到很多麻烦。”说完,当先向前奔去。

陆天霖望着这个曾受自己十年养育,成人长大的女孩子,心中泛起一阵极难言喻的感觉,只不过月馀未见,她似乎已和自己有了距离,一阵感慨,忍不住沧然泪下。

傅慧一口气跑到了那花树林边,才停下脚步,回头见“圣手医隐”脸上满是泪痕,不禁心头一震,十馀年悠长往事,陡然间回集心头,陆天霖诸般爱护之情,历历展现脑际。

只觉一腔委曲痛苦,由心中直冒上来,她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即使成熟较早,也无能把满腔激动愁怀,完全控制,一纵身扑到陆天霖怀中,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说道:“伯父!伯父!你心恨慧儿,你就打我一顿,不要伤心好不好?……”

陆天霖也感到一股莫名的难过,袭上心头,忍不住也闹个老泪纷披。

他拂着她散披在肩上的秀发,装出笑脸,说道:“奶这孩子,胡说些什麽?伯父哪会恨奶?快不要哭了!”

傅慧泣道:“我知道伯父和叔叔,心都在生我的气,气我为什麽不跟你们一起离开‘红叶谷’可是,我师父待我很好,我把瞎师叔迷倒,丢下他逃出‘红叶谷’师父回来知道了,一定非常伤心……”

方云飞叹口气,接道:“可是奶师父是当代江湖中,有名的冷怪之人,斩情灭性,逐走爱女,断义绝亲,从不和武林同道来往,如果他查出奶所作所为,只怕不会放得过奶……”

又长长叹一口气,接道:“不要说奶师父回来不肯饶奶,就是奶那位瞎师叔,只怕也不会轻易的放过奶,慧儿!奶仔细想想看,何苦要留在这,奶要出了什麽事,叫奶伯父如何忍受?”

傅慧幽苦一笑,道:“方叔叔,这叛师一道,是不是武林中大忌之事?”

方云飞被她问得一怔,道:“不错,这叛师一道,列为武林中首戒之条!”

傅慧道:“那就是啦!我要跟伯父、叔叔逃出了‘红叶谷’不是成了叛师之徒吗?那不是要遭天下武林人歧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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