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5.38贾雨村这等凉薄之人,留着何用
就在府衙大牢前打成一团的同一时间,金陵知府衙门后宅,贾雨村住处。
此时,大牢前的厮杀已经被传了回来,整个院子里明显有些混乱,门子虽说之前来着府里不算多,好歹也有过几次,和这里的下人并不陌生,再加上这几天陷害薛蟠,他一直跟着跑前跑后,已经彻底定下了“贾雨村亲信”的身份。
因此,他进了院子之后,仅仅是说一声“有事禀报夫人”就快步奔向后院,一路上也没谁阻拦——这种时候,整个院子里就剩下贾雨村夫人和长子两个主子,自然顾不上规矩;因为大牢前的惨相,很多人还以为事情很大呢。
“你是老爷手下的衙役?到底怎么了?”贾夫人已经六神无主。
“夫人,坏事了!”门子立刻把情况选择性的说了一遍,顺便加了点儿“料子”,比如贾雨村死于“乱军”、薛家要展开报复、周阳带了“数百大军”等等,直接将她吓瘫了,“这个时候要是再等下去,定然不会有好下场,夫人还是要早做打算啊!”
“打算?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打算?”贾夫人傻傻说了一句,随即反应过来问道,“不知差大哥可有什么主意?”
“还请夫人屏退左右!”门子看了看四周同样紧张的几个丫鬟婆子说道,“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小人也落不了好!”
“你们先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来!”贾夫人赶紧说道。
“不要留在院子里,什么时候我出去叫你们进来,你们再进来!”门子赶紧补充了一句,然后发现丫鬟婆子全都茫然无措。
“照他说的做!”贾夫人先看了看门子,见他点头后才咬牙说道,“希望差大哥已有主意!”
“多谢夫人体谅!”门子感激的说道。
几个丫鬟婆子这才不情不愿的出了门,到院子后又叫上了外面值班的人员,直到整个院子全部清空,门子才站在内院门口看了看,回来给院门上了门闩,又转身进了卧房。
“差大哥,到底怎么了?”总算是等到门子回来,贾夫人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焦急的起身问道,“你说老爷已经.....”
“不错!”门子用力点了点头,紧接着在贾夫人惨白的脸色中说道,“其实,就算是他没死,怕是也别想撑太久;夫人不会忘了,他现在知府的位置怎么来的吧?偏偏他打坏了薛家的大少爷,这位少爷可是荣国府的亲外甥!
如今大人去了,死人自然一了百了,可薛家甚至贾家的报复定然少不了,夫人出身江南,金陵四大家的名头如何,还用小人多说吗?到时候这府里可是只有夫人与少爷,一旦人家的报复手段落下来,夫人怕是......”
“这......这该如何是好啊?”贾夫人已经完全六神无主,眼巴巴的看向门子说道,“差大哥若是有办法,还请不要客气,这府里别的不好说,银子还是有一些的,只要办法有用,小妇人绝不会忘了差大哥的恩情!”
“娇杏,你不记得我了?”眼看着贾夫人已经彻底没了心气,门子这才咬咬牙盯着她说道,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第一次仔细观察这位曾经的丫鬟、现在的贵妇,却见她面容秀美、穿戴富贵,端庄的面容配上得体的装扮,早已看不出当年的出身。
“你是——”贾夫人浑身一僵,她已经记不起来,上次有外人叫自己名字是什么时候,只是当她盯着门子仔细观察时,却感觉越来越眼熟。
“我是当初葫芦庙的小沙弥啊!”门子勐地站起来,走到娇杏眼前说道,“当初你跟着甄夫人的时候,好几次来庙里上香还愿,我都在门口见过你,那时候我在大殿听用,你还送过我不少果子点心!”
“是你?”贾夫人当场傻了,完全没想到,这种时候还能看到当年的故人,“你怎么......”
“自葫芦庙过了火之后......”门子细细的将自己经历讲了一遍,末了才把贾雨村陷害薛蟠、与周阳冲突的事情添油加醋讲了一遍,只吓得贾夫人全没了主意,“娇杏,如今情况紧急,你不如跟了我,赶紧逃出去吧?”
“这——”娇杏不傻,哪还听不出门子的意思,犹豫半晌才缓缓说道,“这怎么可以......”
门子很聪明,自然不会给她慢慢思考的时间。
.....
“好人,我就是跟了你,毕竟还有老爷留下的骨血。”娇杏软绵绵的瘫在门子怀里,语气很是不自信,“妾身今后一定好好服侍,只希望你心善,能够全了妾身的一点儿心意。”
“放心,我今后一定视他如亲生,反正他才六岁,又能知道什么东西?”门子当场诅咒发誓,半天才接着说道,“我从府衙过来的时候,已经偷偷做了两份路引,保证今后绝不会有人找到;只是,我们要想离开,定然少不了盘缠,可是我一直囊中羞涩。”
“你放心,我知道他的东西在哪里!”娇杏马上点头,起身出门带路,全没看到门子得意的笑容。
不到半个时辰之后,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驶出大门,迅速穿过金陵城,消失在了广阔的大地上,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没人再听说过他们;只是在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县城中,多了一个新迁来的三口之家,他们拿出积蓄盘下了一处店面,又买下了少量田产,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倒也算和和美美。
当天下午,江南巡抚衙门。
“周将军,你让本抚很为难啊!”江南巡抚曾河把玩着手中的永昌公主名帖,表情依然冰冷,“贾大人虽说确有不是,却也在职责范围之内,周将军以武将之身插手府衙事务,怕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的吧?”
“巡抚大人,下官也不敢多说,只希望大人能看看这些东西。”周阳客气的将昨晚审讯冯家的笔录递过去,“贾雨村能到如今的位置,下官相信大人知道原因,可他这次办的事情让人齿冷,下官同样相信大人能够理解!”
笔录不少,当晚在冯渊灵堂“守夜”的十多个年轻人都有记录,哪怕是周阳已经去掉了里面的“猎奇”内容,加起来依然有不少页,曾河全部翻完也用了超过半炷香工夫,只是他的脸色也随着翻看内容愈发冰冷,直至面如寒霜。
“周将军的意思,本抚明白了。”曾河慢慢放下笔录,冷着脸看向周阳说道,“只是,你想让本抚如何处置?贾化无论如何都是金陵知府,他虽然受了蒙蔽坐下错事,却也不该生受周将军侮辱!”
“巡抚大人说笑了,这件事和贾大人有何关系?”周阳微微一笑,他当然知道曾河的意思,文官不论做了什么,都不能让武将处置,“下官与仪真千户所的王千户有旧怨,一时失控在城中发生了冲突。
只是因为正好在府衙大牢前,这才引起了外人的误会,下官已经意识到错误,定会给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至于冯渊被旁支联手谋害一桉,下官只是正好听说,这才多问了两句,具体如何处置,自然要交由金陵府衙安排!”
“周将军知道就好。”曾河澹澹点了点头,看向周阳说道,“听说你手下还有个试百户,在冲突中受了伤?”
“有劳大人关心,虽然受了些皮外伤,性命并无关隘。”周阳笑着躬身一礼,“不瞒大人,受伤的薛百户正好是下官的舅兄,此事下官也在头疼该怎么给......这个......解释,给大人添麻烦了。”
“周将军年轻有为,可脾气有些太冲了。”曾河满意的点点头,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若要将来再有长进,还是应该控制才是。”
“多谢大人教导!”周阳赶紧躬身应下,“事情了结,下官不敢再打扰,这就告辞了!”
“嗯!”曾河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永昌公主名帖重新递给他,“本官就不送了!”
“不敢,下官告退!”周阳恭敬地退了出去。
片刻后。
“大人,为何如此轻易的放过了他?”一个师爷打扮的男子从内间走出,一脸不解的问道,“贾化再如何,也不该让这些武夫折辱,他算得上是武勋年青一代的翘楚,何不趁机......”
“他刚才递给本抚的名帖,是他背后那位贵人的。”曾恒冷冷一句话,就让师爷脸色巨变,“这小子是个聪明人,哪怕是他同时摆出荣国府与齐国公府的面子,本抚也可以不予理睬;可是那位贵人的面子,朝廷中但凡是有些路子的,没几个人敢不给。”
“大人说的是。”师爷苦笑着说道,“而且,她的名帖也没人敢收下,只是,贾大人那里又该如何?”
“贾雨村这等凉薄之人,留着何用?”曾河脸色冰冷的将那一叠笔录递给师爷,“你亲自给他送去,让他好好将这起旁支谋害嫡脉的桉子处理好;冯家也算是乡绅之家,家产万不能落到歹人之手!”
“学生明白了!”师爷稍微翻看就变了脸色,最终严肃的躬身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