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晏亭面上浮现怒色:“你不要对孤放肆。”
“臣再说一遍,明日辰时,太子殿下在未央前殿登基,昭告天下,尊你为太后。”
他蓦地抬起头,目光凌厉,向上逼视。
这一下锋芒乍现,意在逼宫。
朱晏亭与他对视,长眉紧紧蹙着,一双眼眸里又是愤怒又是愕然,独独没有畏惧。
“你简直得寸进尺!孤给你齐家当皇后已是赏脸,当甚么太后?老气横秋,不知所云!”
齐元襄被这一句没头没尾的怒斥吼懵了。
不是没想到皇后会拒绝。
按照常理,就算皇后要拒绝他,也不该是这么个可笑的理由。
他被绕了一下,猛然意识到,皇后自己都这样了,根本不可能拒绝他。
失笑问:“这老虎都咬腿了,殿下躺在猛兽口中,还在想美不美?”
他口中在笑,心里暗暗冷嗤,他父齐良弼多次称赞这皇后,说睿智决断,有端懿皇后之风,连孟骊和王后都败下阵来,要他一定小心。如今一看,不过是个草包绣花枕头。
朱晏亭听出他话里调笑轻蔑之意,下令逐出,转身就走。
齐元襄似泼皮无赖,一面依从着被逐,一面拖延再三,口里不着调:“你不愿意当太后,那臣有个法子,就封你仍当皇后,殿下听不听?”
“哎你们推搡我做什么,没见我在退下吗。”
“殿下,那咱们可说定了,明日辰时,臣来迎接太子殿下。”
“……殿下可别却扇相拒啊。”
他愈加无度的调笑惹怒了椒房殿的女官,一有些年岁的女官逞上前来,趁他不备一掌狠狠掴到面上,清脆声响后他面上浮起高高肿痕。
齐元襄大怒,拔刀要杀她,被身后仆从死死拽着,拉了出去。
“世子殿下,不要因小失大。”
那人将狂怒的齐元襄拉出去以后,往里一瞥,手指指自己脑袋,摇了摇头。
齐元襄惊愕交加:“傻了?”
……
随后,齐元襄经过一系列请旨,数次试探,拿到轻易加封自己为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的懿旨后,无比确信——皇后脑子真的坏了。
她对这些都漠不关心,甚至都不过目,任由他轻而易举控制了未央宫的军权,换掉了椒房殿的卫士,撤除了护在她左右似苍鹰护雏一样的女官,让她像笼中金丝雀一样失去了所有反抗之力。
她浑不在意,心性像天真浪漫的少女,只要不打扰她、不冒犯她,不夺走她身边的玩器华服,就不会有半点抗拒。
但她心性虽然倒退,又并非是失去记忆,她记得自己是皇后,记得自己是母亲,不许任何人靠近两岁的齐昱。
齐元襄急于拿到一样她和太子的信物,以威胁和阻止皇帝在桂宫的行动。
多番尝试失败后,才知道,比起一个还算讲道理的皇后,一个唯我独尊惯了的章华王女更难对付。
即便她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神智错乱。
依然识破了他放进去的人。
打碎了他用作交换的奇珍异宝。
驱赶他安插进去的孪宠美儿。
直到齐元襄耐心告罄,粗暴撕破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尊卑上□□面,武力控制了整个椒房殿,逼迫她在一封懿旨上下印,取下她头发上的一根珠钗,拿走了太子把玩的鲛珠,彻底将皇后的尊严践踏到了足底。
鸾刀奔到主殿时,看见朱晏亭已被逼迫到墙角,抱着嚎啕大哭的齐昱,头发蓬着,眼睛明亮,死死盯着齐元襄。
齐元襄袖了懿旨,拿走她的金印,道:“皇后殿下,我劝你识时务,我可没有我那宾天的堂弟这么好的耐心,将你捧在手里。往后你好好听我的,才有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可过。”说着,满脸戏谑,要伸手去捏她面颊。
鸾刀惊声大叫,夺走一个卫士的佩刀猛地冲至,不管不顾朝齐元襄劈去。
齐元襄被她视死如归的疯劲惊到了,躲闪得及时才不至被她砍到,疾步后退,被卫士团团围着,狼狈退出殿去。
门关上了,鸾刀很久很久,才转过头去看朱晏亭。她抖了一下,抱紧齐昱,齐昱还在哭。
鸾刀手中的刀落在地上,整个人似被拆骨夺肉,烂泥般瘫软在地。
……
皇后的珠钗和太子的鲛珠从未央宫送出的时辰,还是晚了。
齐凌的动作比他想象的快,北辰门发生哗变,周广叛乱,朱灵窜逃,太子少傅公孙行、骑郎将郑思危执虎符接管北军。天没亮,北军就已经被控制了。
眨眼间,留给他们的筹码已经只剩下太子、长安管制权、以及武库。
齐元襄随即以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的名义,下出了最后一手力挽狂澜的棋——大肆宣告皇帝已经驾崩,释放长安城内所有刑徒,以武库兵器武装,组建五万卫队,将战火烧向整个长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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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永昌(十)
齐元襄与朱雀门的丞相郑沅里外夹击, 击退了卫尉,控制了未央宫。
随后坐拥武库, 释放囚徒, 顿时摇身一变成为了长安最大的武装势力,火急火燎的争夺正统性。
在丞相的协助下,下文要求各官署恢复运转, 不从者当即以反叛之罪诛杀。
立即开府治事,辟出未央前殿东侧的宣明殿作为大将军署,以数年前临淄大儒孟骊带来长安的士人为幕僚, 以潜进长安的临淄国将军们为爪牙, 直接统领由囚徒、叛军混合而成的五万军马, 臂系玄巾为信,号“宣明军”,尊皇后和太子为主,宣扬先帝暴疾猝崩,桂宫残余势力为尚书台控制下的少府阉党,要“挽扶社稷,以清君侧”。
当日辰时, 这套草创的班子第一次议事,丞相灰头土脸, 袍衫沾满血和灰来不及换掉, 仍佩着金印紫绶。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郑沅不时擦拭着额头冒出的汗水。
听到郑安已死的消息,忙不迭的叠放手帕,袖口发抖。
齐元襄偷偷觑他, 截断众人话头, 问:“明公作何想?”
连问三次, 直到所有人都往这边看,郑沅才回过神来。
“跑……跑吧。可以去洛阳,再不济,可以去琅琊。长安不好守,李延照带兵在燕山,等他回来,就走不了了。”
齐元襄大皱其眉:“丞相的意思,放着社稷不管把长安让给阉党?还是要让太子去琅琊继位?”
“可……”
“你这被吓破胆丧家犬的模样,哪有半分一国宰辅的样子。”
吼得郑沅一抖。
齐元襄身侧的侍从打断了他:“大将军,郑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当此之时,最重要莫过于三事,一是太子登基,尽快将诏书颁至天下;二是一定要守住长安诸门,绝不可以放桂宫阉党出去。”
齐元襄目中闪了一闪,微微点头。
只有齐元襄等少数几个人知道,他们真正的敌人是天子。
现在天子“驾崩”,手中只剩下缺少武器的北军和桂宫部分卫士和羽林军,已成龙游浅水之势。
一旦让他出城,哪怕只是在洛阳露一面,长安的政权就彻底沦为笑话,天下就不会听从皇后和太子的号令,到时莫说一个长安,就是再加上整个临淄国也抵不住。
“第三呢?”
“这第三,一刻都不要等,要立刻传旨让李延照单骑回长安。”那人并手,向虚空里,干脆果决向下一斩。
天命、困龙、斩将。
“只需做好此三事,大业可成,江山垂手可定。”
一席话毕,在座多人面上稍浮安色。众人皆逢骤变,人心浮荡,这幕僚化繁为简,三事说罢,郑沅也不抖了,歪过身看他,见这献计的幕僚还穿着甲胄,将面容也护着,问:“这位是?”
齐元襄道:“为公引见,这位是我临淄国相、大儒孟骊之侄,孟嘉言。”
孟嘉言垂袖拜见。
郑沅正夸赞寒暄时,齐元襄派去桂宫的使节回来求见,齐元襄忙请,摒去诸人,将丞相也请去更衣沐浴,独留下他和孟嘉言。
“怎么样?珠钗和珠子送到桂宫了吗?那边怎么说。”
使节面上犹有青白之色“送是送到了……但是一个字的答复都没有。”
“谁接见的你?”
那人嘴张合几次,终是小声,怯怯,嗫嚅出两个字。
“陛下。”
齐元襄大喜抚掌,道:“他亲自接见,他急了。我就知道此二物能乱他心智,他妻他儿都在我手里,不由得他不照着我说的做。是吧?”他说着,向孟嘉言望去,见后者冠下眉头似深深皱起,表情一滞:“有什么不对吗?”
再看使节表情,也格外凝重。
“陛下知道是大将军送那二物……”使节喉咙吞咽多次,缓缓的,挤出四个字:“大喜过望。”
齐元襄面上笑容一僵,心间随之渐渐发寒。
与此同时,孟嘉言也重重捶股:“看看,你下的这一手臭棋。”
齐元襄不明所以,愕然发问:“告诉他妻儿的命在我手里握着,让他有所掣肘有何不妥?你们怎知不是方寸大乱、强作镇定呢?”
孟嘉言问:“你真的敢动皇后吗?你能以滚雷之速立足长安,贤士云集影从,皆因先帝猝崩,人失所向,而你拥正统之利。将军该不会以为,咱们能在宣明殿里议事,靠的是咱们临淄国的国力?你知不知道,门外多少人,都是冲着他们娘儿俩来的。你不扶太子继帝位,恭恭敬敬侍奉太后,举他们的旗号诛杀逆贼,反倒打起皇后和太子的主意?你是活腻了自寻死路吗?”
“我知道、我知道。”齐元襄忙不迭道:“兵不厌诈,我就吓一吓他。”
孟嘉言长叹:“陛下膝下止一子,社稷单薄。若让他以为是皇后主政,才会投鼠忌器,有所掣肘。现在知道是你在里头翻捣,知道是你胁迫他们母子,他还有什么顾忌?以羽林军之精锐,若强攻未央宫门,你守着了半日?他手里可还有两万北军!”
齐元襄回过味来,脸色渐渐,变得铁青。
大步向外走去。
“你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