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质在手,费文章投鼠忌器,荆白雀果断往城外撤,但巡街的衙役接到百姓的报案,已经火速通知江陵令,江陵令本就因为死了普汝断了线索,导致升官加爵的美梦破碎而怨念颇深,一听有人当街斗殴,貌似就是犯下帝师阁大案的关外煞星,立马来了精神,召集人马,势必要将人拿下。
在此之前,老范赶至,眯眼盯着那把明晃晃的刀,绷着背,随时准备进攻抢人。围观的百姓不明真相,却支着脑袋往里挤,他只能把刀一横,骂骂咧咧:“都闪开!”
费文章也让到一边,与他左右牵制荆白雀的两翼。
纹丝未动的人墙忽起骚动,被人从外面撕成两半,闻讯而来的支援像堵在茶壶口的汤圆,把好不容易拉开的缺口又塞了个严丝合缝,江陵令端着肥硕的肚子,脚踏风雷而来,没有闪亮登场也就罢了,还差点酿成追尾事故。
“上啊!上啊!人多还打不过人少啊!官家养你们是干什么吃……”
他朝前头的屁股踹去,结果人顺势让开,他反倒被拱到最前头,官帽给飞起的一脚踹出去,抬头就对上白雀的冷眼冷面和宁峦山的憋笑。
江陵令扶正衣冠,气喘吁吁道:“小宁啊,你当捕头这些年辛苦,本官看在眼里,可惜,可惜……”胖子抹了一把脸,徒然拔高音量:“——你今次若是殉职,本官给你风光大葬,都给本官动手!动手!抓住此獠,绝不能放她出城!”
手下面面相觑,皆是犹豫。
江陵令又气急败坏地吼:“若是此女暴起伤了百姓又当如何,速速拿下,出了事本官担着!”
“你他妈说什……”老范暴怒。
见势,费文章拦了一手,向江陵令走去,挟持人质的荆白雀忽然开口,冲着那胖子道:“给我两匹马,过了夔门关,我就放人,否则,我先杀你!”
许是她那种江湖洗练打磨的戾气和杀气太狠,江陵令根本不怀疑这女人能在死前拉自己垫背,当即怂了:“给,给……”
费文章把要劝的话咽下去,重重甩袖。
老范死死盯着那位煞星,一旁的宁峦山却丝毫没有人质的惶恐,紧抿着唇,暗中冲他摇头。
谁变脸都没江陵令变得快,他立马冲老范道:“给她,快给她啊,你家已经躺了一个在班房了,不想另外一个也躺着吧!”
老范哼声,不甘地牵了两匹马来。
荆白雀左手接过缰绳,右手又握着刀,只能在宁峦山小腿上踢了一脚,示意他自己爬上去。那龟缩在人堆里的胖子嘴上怕死,实际并不死心,就这眨眼的功夫,仍悄悄给身边人使眼色,令人抄上去偷袭。
荆白雀毫不惊慌,旋身一脚蹬开一人,先将宁峦山甩上马背,反手面无表情拧住第二人的脖子。
咔咔爆裂声响起,那脖子就像被攀折的花枝,悬上的头颅则摇摇欲坠,好在费文章的金铃摔了过来,宁峦山故作惊吓,鬼叫一声,荆白雀登时放手,把人推了出去,也翻身上马,按住身前的男人俯身,用背上背着的花布包挡住老范暴起的一刀。
叮——
她随即拉住背带一旋,将官刀扫开,众人眼花缭乱,等回过神来,击飞的白刃已瞬间斩落江陵令的发髻。
呼吸之间,白雀已经挽起缰绳,大笑而去。
——
“为什么帮我?”
“我有不帮的理由吗?”宁峦山低头,碰了一把脖子上的血痕,“再说,我能解释你误杀魏国奸细,却不能解释你这么个大活人为什么赖上我,咱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喂喂,他们没有追来,刀能不能挪一挪?”
“不能!”
荆白雀理直气壮地拒绝:“说到夔门就得到夔门,人真不是你引过来的?”
“我要设计你,绝对不会找费文章。”
荆白雀挑眉。
“摇铃剑在帝师阁十二堂先生里武功最多排行中上游,这排名还包含了不会武功的几位,就算他有留手,也决计进不了前三。如果是我,我会给老范飞鸽传书,请他去拜会那位天下第一的师兄,一心先生。”
“‘师一心’?听说他的武功仅次于师昂。”
“然后我会把你引出来,地点绝不能选在我家。”
“为什么?”
荆白雀想不明白,在他家里外熟悉,又不易打草惊蛇,不是更合理的选择吗?
“打坏了是要花钱修的!江陵令那个死胖子连我的命都不在乎,还能从他身上拔毛?我已经预感到损失惨重了,你告诉我,屋顶是不是破了个大洞?”
宁峦山一脸心疼。
荆白雀无言以对,事实上可能要更惨烈些。
宁峦山没听到答复,顿时一脸“我猜就是这样”的表情,趁热打铁道:“你得赔我!”
“……我没钱。”
“首饰总有吧?金的银的,各国钱币我都不嫌。”
荆白雀眼皮一跳,把刀松了松,按住他的肩迫使他转过来一些,深深盯了两眼,似乎想把他的心看出个窟窿。
宁峦山心虚:“干什么?”
“……也没有首饰金银。”
他又嘀咕起来:“没有就没有,你那什么眼神,我跟你说我不接受以身相许。”随后又抱住手臂,贱兮兮地说:“吃我的用我的砸我的现在还要占我便宜吗?怎么会有你这么无耻的人!”
荆白雀抿唇,几不可见笑了笑:“为什么不是师昂?他那晚若是出剑川,十个我也跑不到江陵。”
宁峦山把压在脖子上的刀往外推了一寸:“因为一心先生好说话,而且人家不正享受天伦之乐吗,我可不想招人恨。”
他一直在暗中观察,但白雀并没有什么表情,即便他提到那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于是只能继续说:“那孩子身份本就惹人怀疑,师旻阁主的死又与你有牵扯,如果他现在离开,那孩子在阁内如何自处?”
随着他的疑问出口,荆白雀的眼睫下终于闪过一丝哀伤。
像是期盼的东西终于得到,宁峦山竟然松了口气,不过疑惑却更深:那孩子和白雀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们真的只是托付与被托付吗?
可还有什么隐情?
他抬起头,遥望青山,快马一路顺江而上,夔门即在眼前,灰蒙青冥,压在他心上,沉甸甸的。
话说到这份上,沉默是必然,但荆白雀却拐了十八个弯,又绕了回去:“你刚才兜这么大圈子,不就是想问,我身上是不是有和魏国那个杀手一样的金币?那个孩子是不是我的内应,帮我拖住了前辈?”
荆白雀的直白让宁峦山微眯着眼。
“从滴血认亲那一刻开始,我和经生就没有任何关系。至于金币,我确实有一个金币,”她挑衅地扫了他一眼:“不过是我那天晚上捡来的。”
宁峦山立马伸手要,丝毫不因为意图被识破而遮掩。
“我中掌落水之后,金币就丢失了。”荆白雀给了他一个噩耗。
宁峦山脸色一僵:“如此关键的证据,那你之前为何不说?”
花楼案结案之后,这枚金币几乎就是身份的认定,而她却刻意隐瞒,动机实在耐人寻味。
“那夜你本就怀疑我故意杀人灭口,我若当时告诉你,你岂非认定我顺水推舟,拿死人背锅?”说到这儿,荆白雀语气一软,似有些无奈:“我是想你先查,若能取得各方证言,让我看到你是真心想要破这个案子,我再透露给你,可惜你一去不回,再见竟是如此。”
宁峦山低下头:“我没想到老范会突然回来,还带来了帝师阁的费文章,费文章路上救了落水的小孩,衣服尽湿,魏平便就近带过来换身衣裳,他不知道你在,纯粹阴差阳错。”
“如果没有这巧合……”
“我现在应该在收拾行李,准备去帝师阁的路上。”
“你是真心想帮我?”荆白雀不大确定。
“你见过哪个虚情假意的人愿意用命换?”宁峦山没好气道:“如果非要一个理由,那天你救了华襄,甚至救了户曹掾大人,你若执意杀人,那个时候本就可以杀了普汝,而户曹掾大人在拉扯中对你有轻薄之嫌,完全可以不用顾忌他的性命,但你没有。你不一定是个双手干净不染一丝尘埃的大善人,但你一定是个有原则的人,我想不出来你要以什么理由杀师旻阁主,你本来就可以赢他,所有的流言都只是不清楚内□□实的人,对你身份的欲加之罪!”
荆白雀动了动唇,想反驳。
宁峦山抢白道:“即便面对的是天下第一的师昂前辈,也一样。你记得我说过,我详细研究过你的每一场决斗,或许别人通过结果来认识你,但让我开始思考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的,是剑谷那一战。除去添油加醋离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