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观念
几分钟后，赵明与蝙蝠侠在萨巴蒂诺家族的书房重新碰头。
“这里我来过很多次，但还没有一次是以‘布鲁斯韦恩’的身份站在门口。”蝙蝠侠站在门口，随手拿起一本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摘去了蝙蝠头盔的他似乎洒脱了许多，没有蝙蝠侠的阴沉，也少了些伪装成花花公子的油气：“这些书放在这里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萨巴蒂诺家族没有任何一个家伙是读书的料，它们放在这儿，不过是为了妆点门面罢了。”
“过去或许是暴殄天物。”赵明伸了个懒腰，舒舒服服的把自己陷入了沙发中：“现在不会了。我能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这些书不会被浪费的。”
主动摄取知识和被动摄取知识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发动能力时，赵明是在被知识追逐：非要形容的话，一个无比高大的存在撬开了你的脑袋，把名为‘知识’的冰块一下子全都倒了进去。冰凉，阴寒，夹杂着自己理解和不能理解的信息...那感觉真不好受。
而主动摄取就温和多了，他大可以喝着安吉拉泡的咖啡，在焰的时有时无折腾中安安静静读书...额，大概率能读下去吧？
大概。
“那么，我们今天要聊的，是关于哪本书的呢？”布鲁斯意有所指。他的手轻轻拂过书脊，最终停在了一本书上。
“啊，波普尔的《开放社会及其敌人》，或许很适合作为我们今天的开场白，你说呢？赵明先生？”布鲁斯拿起这本书，烫金色的字体在灯光下反射着迷人的弧光。赵明坐到了椅子上，手轻轻抬起，示意布鲁斯先不要说话。
“你或许掌握了太久的主动权，蝙蝠。”他轻轻地摇着手里加糖加糖加糖加奶的咖啡，慢条斯理的说着：“这使得伱已经忘记，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吃你那一套。你是主动上门的恶客。”
“如果要拿这个说事的话。”布鲁斯坐在了他的对面，嘴角微微勾起，与赵明对视：“你们才是来到哥谭的恶客。”
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的样子让透过监视观看的安吉拉有些头疼，她明白眼前这个叫蝙蝠侠的超级英雄到底有多么...难缠。他或许并不强大，但一定足够恶心，这一点在她发现蝙蝠侠早在五年前就对全世界出现的所有超人类准备应对计划时就体会到了。
更可怕的是，这个怪物每个月都会更新一次...她甚至不敢保证如果在这杀了他，世界的一个角落中，会不会又有一个叫做蝙蝠侠家伙爬出来。
但同时，安吉拉又有些欣慰。赵明...终于有了些当老板的样子。跟一开始那个吊儿郎当的家伙比起来，他无疑有了长足的长进。
如果他喝咖啡时能少放些方糖就更好了。一杯咖啡他放了五块方糖！他是在喝咖啡还是在喝牛奶啊！
这要是在都市...哎。
“好吧，这点我们暂且压下好了。”布鲁斯主动退让了一步：“我们还是继续你之前未完的那个话题吧。”
“你说你要改变哥谭，对吗？”他端起放在一旁的咖啡，微微抿了一口：“你准备怎么做？”
温热入喉，布鲁斯眉毛挑了一挑：“哥伦比亚安地斯山脉的尼罗纳咖啡？刚刚研磨好的？”
“行家啊！”赵明把跟糖精没什么区别的咖啡灌进去了一半：“不过我们今天可不是聊咖啡的...你应该知道哥谭的弊病在哪儿吧？”
“太多了。”身为哥谭人的布鲁斯一点没有维护这座城市的意思。他辛辣的点出种种弊端：“为富不仁的有钱人，没有希望的穷人，居高不下的犯罪率，阴雨的气候，超级罪犯，还有潜伏的各路野心家...哥谭还有着良好的底子，但他也只剩下了良好的底子。”
“实际上，如果不是韦恩企业的话，这些缺点中或许还会再加一个。”他端起咖啡，一饮而尽：“那就是高昂的地价。”
“我努力维持着这座城市的平衡，让他不要坠落深渊。”杯子被重重砸下，诉说着他的心情不如表现出的那么平静：“那么，你要毁了我做的一切吗？”
“哥谭市就像是钢丝球上的小丑。他很危险，但还能维持下去。”布鲁斯摊开手，一根手指摊平当作钢丝，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夹在一起，装作小丑。
小丑走在钢丝上，左摇右摆，但始终不会掉下去。
“如果你想要做出任何改革，就相当于要营救这个小丑。”
他拿起搅拌咖啡的勺子，甩干了上面的水渍后，放在了当作钢丝的指头上，就像是一根平行的，看似稳固的康庄大道
“然后呢，小丑会怎么样？他会在你成功之前就跌下去，跌在地上...”
手指落下，布鲁斯拟声的‘boom’了一下。
“摔个七零八落。”
“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对哥谭的任何改变。”
赵明看着布鲁斯的眼睛，他早已在今晚的战斗中疲惫不堪。赵明劳累，蝙蝠侠也一样耗尽了所有的体力。他先是陪小丑玩了场追逐游戏，又在无角驯鹿的破坏下尽量保护哥谭，随后还和一个莽夫少女进入了精神世界去解密。刚出来没多久，他就看到了昔日的战友濒临崩溃...
然后，他还要来到别人的地盘，和对方展开一场思想论战。
常人哪怕是碰上一件都会累垮，超级英雄能连续完成两件、三件就足以自傲。可蝙蝠侠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依然有着充足到亢奋的精神。
他那眼睛中，是如岩石钢铁一样的坚定意志。
“你就不先听听，我准备怎么做吗？”赵明没有反驳布鲁斯，而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沉默了一下，布鲁斯低垂下眼睛：“悉听尊便。”
“你知道在我看来，哥谭目前的问题在哪儿吗，蝙蝠？”赵明歪了歪头，眼前的黑暗骑士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黢黑无比的哥谭市，与上辈子的一切缓缓重合：“产业升级。”
“产业升级...？”蝙蝠侠重复了一遍。仅仅是一个词就给了他许许多多过去从未想过的灵感，可他只是点了点头，等待着赵明继续说下去。
“问题总是多方面的，我们不能从一个角度去思考事情的成败。但问题总会有一个异常集中的矛盾点，解决了这个矛盾点不能解决问题，但至少能延缓未来时刻，即将到来的灾难。”赵明冷静的叙述着自己的观点：“哥谭现在的问题是什么？超级罪犯？你是蝙蝠侠，你应该知道，超级罪犯造成的那点损失真的只是杯水车薪。”
“真正的大头，是那些普通人的犯罪率上，对吗？”赵明尖锐的指出了问题的核心。
“没错。”布鲁斯点了点头：“每天，每时，每刻，这座城市中都会有罪恶发生。我，夜翼，罗宾...我们三个一直在打击犯罪，可总是屡禁不止。”
“不过那些都是帮派犯罪。”布鲁斯反驳了一句：“他们的核心还是帮派领袖，那些核心罪犯...”
“那那些愿意跟随他们的人，都是从哪儿来的呢？”
“...”布鲁斯闭上了嘴巴。
“承认吧，蝙蝠，你知道。问题就是经济问题：这座城市有太多活不下去的人了。虽然你听起来或许会有些好笑，奇怪：合众国居然会有人活不下去？滑稽，荒诞，可笑！但这就是现实。”
“许多的人，蝙蝠。许许多多的人，他们是活不下去的。他们生活在这座城市中，哪怕是想干活也没有人要他们。年龄太大，没有技术，落后时代...世界发展的太快了，快到把一些人抛到了身后，置之不顾！”
“码头区曾经繁华过。”赵明点了点桌子，楠木的桌面上出现了一幅影像。货轮鸣笛，人流穿梭，这是上世纪的码头区，整个合众国最有钱的地方，或许没有之一。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画面一变，破烂的集装箱，漏风的木屋，如鬼街一般，不敢想象，二十一世纪的合众国居然还会有这种街道。
布鲁斯沉默了。他当然知道码头区是什么样子，说实在的，他甚至很少去那边巡逻...不，他不是伪善的不愿去看穷人的模样，而是...那里穷到不会发生犯罪事件。
哪怕是快饿死的老鼠也不会踏进码头区一步。那里除了发臭的鲟鱼和流浪汉外，没什么东西了。
“那么，问题出在哪儿呢？布鲁斯？”赵明又回到了刚刚提出的观点上：“就像我说的，产业升级。”
“产业升级固然是一件好事。你是韦恩集团的掌权者，你应该知道，现在的哥谭其实比二十年前的要富的多，即使算上了通货膨胀，哥谭的经济水平也超出了二十年前几乎四五倍。”赵明看着从刚刚开始就没有说话的布鲁斯：“哥谭有钱了，有很多钱，不是吗？可为什么在有钱的哥谭里，人的生活还变差了呢？”
“原因就在这儿，产业升级的太快了。”赵明又一点，桌子上出现了哥谭繁华的商业街：“洗浴，餐饮，网吧，歌厅，夜总会，那些该死黑帮的产业，再加上诸多新兴产业...都是以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为主。经济自然提高了，但相应的，岗位却变少了。因为服务业不需要那么多人，许多人也接受不了伺候别人的活计...”
“人人都想赚更多的钱，这无可厚非。这就是问题所在，想赚更多的钱，就要产业转型，雇佣更少的人，减少岗位……瞧，问题就这么发生了。”
“好像又成了对立的问题。”布鲁斯阴沉的笑了起来：“你想成为城市的火炬？真有意思。难道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难道我没有觉悟点燃自已，照亮这座恶臭肮脏的城市吗？”
说着足以让整个合众国引起惊涛骇浪的事实，布鲁斯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你真是个理想主义者。”两人对话间的分歧越来越大，蝙蝠侠的声音变得稍有尖利：“波普尔在这本书里有一句话，你应该不陌生。”
他拿起刚刚抽出来的《开放社会及其敌人》：“这个世界如果是一张画布，那么在保守主义者的眼中，它是足够好的，不用再涂改。在改良主义者的眼中呢？他大体还不错，但有些地方不尽人意。改革主义者则是认为这幅画问题很大，很多地方都要重新绘画...可在理想主义者看来呢？”
“在理想主义者看来，这个世界就是错的。他们要推到一切，从头再来。这幅画布要被抹除：无论是上面的民众还是建筑，都要被抹的一干二净。这样，才方便他们大展身手。”布鲁斯把书重重的拍在桌子上：“荒谬。”
“你这样会彻底毁了哥谭。”他咬着牙，死死的看着云淡风轻的赵明：“我绝不会允许你，毁了这儿！”
“你说的是对的，蝙蝠。”赵明点了点头：“理想主义者会把这座城市变成一片焦土...可我不是理想主义者。”
赵明的态度让布鲁斯有些诧异，在他的猜想中，对方最好的反应也不过是铁青着脸离开，因为自己刚刚完全否定了他的全部想法，从根本上，这次谈话就失败了。
可他却显得毫不在意，似乎自己对他的否定...只是一缕拂面的微风罢了。
“你知道贞德吗，布鲁斯？”
法兰西的圣女贞德，牧羊的上帝之女，带领法兰西收复了失地，最后在火焰和世俗的恶意中登上天堂，这又有谁会不知道呢？布鲁斯点了点头，隐隐约约的，摸到了赵明的脉。
“那你知道摩西吗？布鲁斯？”
犹太人的领袖和先知，天堂之路的指引者和告解者。他分开了大海，使得犹太人能够逃离那迫害信徒的土地...布鲁斯目光凝重，紧紧的盯着赵明。
他明白对方要说什么了。
“在另一个世界，我曾说过这么一句话：风雪已至，我要成为守望世界的照明灯。可现在我发觉，我似乎能做的更多，更好。”
“看看这个世界啊，布鲁斯，混乱，无序，战争，悲怆...不仅是哥谭，哪一个国家又不是如此呢？中城、大都会就没有可怜人了吗？莫斯科、伦敦、巴黎就没有穷人了吗？远在非洲，战乱更是如吃饭喝水一样平常。疾病和瘟疫，饥饿与天灾...未来呢？未来还会有更加恐怖的敌人，来自其它世界，其它宇宙，甚至干脆就不是人...而你，哥谭的黑暗骑士，却只把视线放在小小的一座城市中。”
“你会毁了这个世界的！”布鲁斯捏紧了拳头，打断了赵明的话。他的指甲嵌入血肉之中，滴滴鲜血流出，恍然不知。
他大声咆哮起来，布鲁斯.韦恩，这个哥谭市的蝙蝠侠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失态：“整个世界会在你的野心下化为灰烬！你要当什么？独裁者？让世界开倒车，回到封建时期，当个大权独揽的帝王吗！你认为自己能够永远正确？绝不可能！你会让这列列车脱轨，让这架飞机失控...全世界的人，都会为你陪葬！”
“你是在用所有人的自由意志作为赌注，陪你玩一场盒子游戏！“他的眼神锐利而又惊悚：“你想把整个世界...都装进盒子里。”
“人类这么做当然是在毁灭世界。”赵明点点头，肯定了对方的说法：“但懦弱的法国人可以在贞德的带领下突破阴影，战胜心目中不可能战胜的敌人。老弱病残的犹太人也可以在摩西的带领下通过被分开的海洋走出埃及，回到那应许之地...总有东西是例外的，布鲁斯。而我就是那个例外。”
他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凑到了布鲁斯的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
“因为我是神。”
庄园的会客厅中，安吉拉泡上了一杯茉莉花茶，看着风风火火闯进来的科拉，笑了一下。
“哪有神会为了背叛自己的家伙，闯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啊...”她在科拉‘咦你在干什么’的疑惑眼神中喃喃自语着。
哪有这么没正形的神明啊。
但你真的是神哦。
只有神，才会从地狱中拯救自己的信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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