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雄鸡的打鸣声将几人唤醒过来。
四人匆匆起身洗漱梳洗一番,早有两个明军士卒送来干净衣服,让他们换上。
可是,传说中的毛文龙却一直没有出现。
几个人草草吃了早饭,就在房间里等了起来。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终于有个穿着锦袍的大汉带着几个侍卫走了进来,将四人带了出去。
几个人穿过一排排明式房屋,顺着小道走到一处山下,沿着山路缓缓向上走去。
从山侧,可以看到昨天还肆虐凶狠的大海重又恢复了平静,就在小山的顶部,有一处高墙林立的宏伟宅院。
走到了门口,守卫的士卒提醒道:“一会见了毛都督,请诸位要行君王召见之礼。”
王一凡立时脸上不快:“恐怕毛都督还不是咱们大明的王爷吧?”
“王大人此言差矣,毛都督是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在此处比朝鲜的李家王爷更有权势。”一旁的侍卫忙解释道。
“看起来毛大人真是把自己当成割据一方的诸侯了,难道他现在已经不归我们大明的统制了么?”王一凡怒问道,
就在现场气氛僵持不下之际,耿仲明急匆匆地从院子里跑了出来,拉过王一凡微笑地解释道:“这个侍卫是新招入伍的,不懂得规矩,还请王老弟不要见怪。”
王一凡心里不快,径直走进了宅院里。quya.org 熊猫小说网
耿仲明带着众人来到了一个能看得见上下大海的房间里,转身走了出去。
一个身材魁梧的锦衣大汉,正舒舒服服地靠在一张虎皮覆盖的太师椅上,苍劲如刀削的脸上满是各种伤痕,看上去气势很足:“王将军,真是幸会了我。我就是毛文龙。”
这大汉说得一口流利的浙江方言,让之前听惯了东北话的王一凡,也不禁愣了一下。
这个毛文龙和袁崇焕甚至满桂等人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虽然他外表粗鲁,但神态中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圆滑来,让人有一种异样的不快感觉。
毛文龙见他不说话,边挥挥手让周围的几名侍卫退了出去,站起身拉过王一凡,将他带到了太师椅上坐下,伸手轻轻拍起了王一凡的手背:“王大人的英明,我早就听说了。听说敌酋努尔哈赤就是死在大人的炮下。哈哈,死得好!”
王一凡深深吸了口气,镇定自若地说:“我也久仰毛都督的威名,这次有机会相见,真是让人喜出望外啊。”
毛文龙哈哈大笑起来,吩咐仆人准备好茶水送了过来。
这里的茶水中都带着一股微苦醇厚的中药味,王一凡估摸是里面加了高丽参之类的东西,便细细地品尝起来。
“实不相瞒,王大人,这杯茶正是放了长白山一带新近挖出来的高丽人参,所以味道才会如此特别。你也知道,我们久居海岛之上,日日受到腥风和潮湿的空气侵蚀,不喝点参茶祛湿的话,日子久了会染上风湿病的。”毛文龙笑着解释道。
王一凡点了点头,将喝了一半的茶杯放到一旁的台子上,问道:“不知毛大人这次派人请我前来,有什么要事么?”
毛文龙笑了笑,明侍从搬来几个箱子,从里面抽出几封信递了过去。
王一凡草草看了几眼,立刻就被信中的内容所惊呆了。
这几封信正是朝鲜的李氏王族写给皇太极的秘密国书,他们答应女真人放弃和明朝的一切往来,转而向皇太极统领下的女真政权俯首称臣。
“这群高丽棒子个个都是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毛文龙怒道:“亏他们还自负是胜过咱大明朝的礼教之国,其官学是正统的朱子学,却居然对剃发易服的蛮邦野人俯首称臣,真是混账透顶!若不是我在朝鲜也有耳目,还真发现不了这些家伙的丑行。”
王一凡沉默不语,自从毛文龙进驻皮岛以来,完全独立的朝鲜王国就对以往的宗主国大明转变了态度,他们不顾大明曾在万历年间派兵救援的事实,一味上疏要求将毛文龙撤回。
虽说毛文龙在皮岛一带作威作福,不但驱使朝鲜官吏征收军粮,还征发朝鲜民众在此地修筑城楼兵营和民居住房,但他的存在,的确为大明在女真人的背后埋下了一颗硬钉子,有一定的积极作用。
而朝鲜内部各官僚集团的斗争却此起彼伏,朋党之害登峰造极,就连当时在位的光海君李珲都无法控制,朝野上下争论连连,始终无法确立出一个统一的外交政策来。
李珲本人对毛文龙倒是态度鲜明,他曾下令驱逐毛文龙出境,但手下的官僚中无人敢去执行该命令,而出于现实的考虑,他也在暗地里偷偷和皇太极建立了某种联系。
想到这里,王一凡立刻就明白了毛文龙给他这几封书信的用意。
虽然毛文龙一直以来都用金银财宝买通了魏忠贤及其亲信,但朝中以东林党为首的官员们却始终对他充满了敌意,他们不断借着朝鲜国递交来的国书,对天启帝施加压力。
而在皮岛上的毛文龙也察觉到了这种不利情况,因此冀望眼前的王一凡在看了这些朝鲜国的通敌文书后,能帮着自己在袁崇焕处游说一番,借助这个权倾辽西的新任巡抚大人,在朝中站稳脚跟。
而另一方面,他也希望借助王一凡之口,叙说出自己的东江官兵在女真敌后的重要作用,因此换来更大的利益、
想明白这些事,王一凡便微笑着将手里的信放到台子上,好言宽慰道:“毛都督忠君爱国,众人皆知。这次又立下如此大的功劳,我回去以后必然禀告袁大人,将毛都督的功绩上报朝廷。还望毛都督继续在此戍守,在女真鞑子西犯之际,能够乘虚而入,从后方攻击他们的薄弱之处,和我辽西健儿遥相呼应,不知毛都督意下如何?”
毛文龙故作惊诧状问道:“女真鞑子最近竟有西犯之意?我还真不知道呢。”
王一凡知他心知肚明,口中倒不点破,而是将自己前几日在沈阳城中的所见所闻都一一说了出来。
毛文龙听得连连点头,立刻应承道:“王大人请放心,一旦女真鞑子有所异动,我东江官兵立刻兵发其背后,保管叫他们首尾难顾,挫败其进犯的狼子野心。”
王一凡也笑着点了点头,两个初次见面的人,居然像久别重逢的老友般说笑起来,让周围的王守义等人看了后,一阵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涌上心头。
没多久,一个幕僚低着头走了进来,他是毛文龙的亲信,叫杨武济,曾在北京城中过武举,在此地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因此毛文龙和王一凡等人对他都很客气。
他也毫不拘束,随手拿过张椅子就坐了下来,和毛文龙谈笑起往事来。
两个人不自觉地就谈起了当年的萨尔浒之战,可以看得出来,这二人对当时的战况依然记忆犹新,尤其是对努尔哈赤率领的女真骑兵,更是一种又恨又怕的复杂情绪。
据杨武济的描述,当时总兵杨镐分兵四路,想要将女真人一举合围。
谁料到机动灵活的女真骑兵却集中优势兵力,对四路明军分路击破。
当时防卫在丘陵地带的明军依托地势挖了许多战壕,还在前方设置围栏和拒马,在后面配备了各种火器,却依然被人数少得多的女真骑兵冲得七零八落。
努尔哈赤亲自探查了各处明军阵地,有针对性地选择了重点突破的部位。
进攻刚一开始,明军就开始混乱起来,当官的率先逃离了战场,据守在野战阵地后的明兵立刻跟着一哄而散,被背后如疾风般冲过来的女真骑兵团杀得血流成河。
当然,杨武济也是带头溃逃的将领之一,但在那种兵败如山倒的情势下,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每个将领的本能反应。
说到这里,杨武济特意提了朝鲜国的光海君,并强调此战正是由于朝鲜人的临阵投敌,才导致了明军的惨败。
这位没有实权的最高领袖在大明朝的屡次请求下,不得不派出了一万兵马前来助阵。
正是由于充当右翼的朝鲜军率先崩溃,而导致了明军整条战线的彻底崩坏。
这些怯懦的朝鲜兵卒刚一遇到女真骑兵的冲击,瞬间就死伤半数以上,主帅姜弘立刻就下令降下所有军旗,亲自派翻译道努尔哈赤那里提出投降。
在得到努尔哈赤的允许后,他让副帅金景瑞先率部投降了女真,紧接着就亲自带领剩余的五千残兵投降了女真人。
当万余女真铁骑如潮水般出现在明军脆弱的右翼时,躲在防卫工事后的明军将卒立刻就陷入了恍惚之中,眼睁睁看着辛辛苦苦修筑起来的防御工事被女真人轻松饶过,纷纷溃逃起来。
所以即便是毛文龙深入朝鲜境内,开辟出以皮岛为根据地的敌后战场,他们对那些怯懦而又首鼠两端的朝鲜人却是毫无悔意。
“看起来情况并不像自己原先的那样。”王一凡暗自对自己说着,心里过去对毛文龙的种种成见也慢慢变得淡了。
眼见王一凡听得入神,杨武济和毛文龙更是来了精神,七嘴八舌地向他套起了近乎。
正说得热火朝天时,耿仲明却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低头在毛文龙的耳边说了几句。
毛文龙一边听着,一边笑着说:“看起来王大人真是运气不错,一会可有场好戏看了。”
他忽然面色猥琐地靠近王一凡的耳边,小声说道:“你和这位玉格格还没有发生过那种关系吧?”
王一凡脸色大变,红得就像是熟透了的番茄,原本平静的心里一片混乱,过了好一会才正色道:“没有的事,我和玉格格一向清白。”
毛文龙笑着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有什么?之前耿仲明都和我说了,你们在船上连嘴都亲了,有什么好难为情的?男子汉大丈夫,娶个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尤其是我听说这些草原上的鞑靼,为人都热情得很。晚上经常会窜到男人的帐篷里,嘿嘿……老弟,你可要注意身体啊。”
王一凡见他越说越离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一旁的玉格格和苏茉儿虽不知道他们小声说了什么,但却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些端倪,也纷纷低着头不说话。
毛文龙大笑而起,指着外面说:“走,咱们去看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