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两位教授下榻的“银州宾馆”里面。
有人专程来找到了两位教授。
“严教授,你治学严谨,在水利工程验收上严格把关,这些都是很正确、也是值得我们钦佩的。”
那人很有礼貌的开口道:“但是!这个官庄生产队的水利工程,它如今已经并不完全是学术问题了,而是那个什么任务!对于这一点,不知道严教授你能不能明白?”
严教授冷哼一声:“我不明白!官庄生产队的水利工程,哪怕不是学水利专业的人,怕也能看得出来这项工程中,所存在的巨大安全隐患。
像这样子注定要失败的水坝,我又怎么能够签字验收呢?”
那人摇摇头:“最终的结果怎么样?这不是严教授,你应该去考虑的问题。现在我们县里急需通过验收,这才是我们首要考虑的事情。”
“我希望今天晚上,严教授你好好想想后果。”
那人起身告辞:“明天一早,我希望在我的办公桌上,看到验收报告单。”
等到那人走了。
文教授开门,却发现有几位工作人员站在过道当中。文教授正准备走出房门,却被工作人员很客气的婉拒了:“教授同志,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转告给我们,我们一定会尽快帮你办好。”
“这是不让我们出去了吗?”xizu.org 柚子小说网
文教授皱眉:“我们还想去各个生产队里走走、到处去看看。”
工作人员说的很客气,但态度却很坚决:“外面天色已晚,而且天寒地冻的,你们这样出去走的话...不安全。
如果教授同志您需要去哪,以后请提前告知我们一声。
至于今天晚上,我建议教授同志,您还是不要出去了,外面到了夜间,或许也有野狼之类的勐兽出没...这会对您的个人安全,造成不必要的威胁。”
文教授点点头,遂不再坚持要出去了...
而在十里铺生产队里。
黄萱连夜回来了!
自打她在镇川机场下了飞机,黄萱就搭乘一辆国道上的拉煤车,连夜回到了十里铺生产队。
其实黄萱下车之际,此时天色已晚,整个乡间小路上寒风凛冽,寂静无人。
顶风冒雪回到知青安置点之后,黄萱这才发现她自己,面临一个现实的问题:究竟该回哪呢?
要是回许大良那边吧,黄萱心里有点不乐意。
回罗旋的窑洞?
黄萱又不确定,彭勇他到底回来了没有?
而且,平时张晓丽也住在这里。要是黄萱过罗旋那边的话,那顶多也只能坐一会儿、聊一聊工这一次的事情。
到了最后,黄萱还不得回许大良那边的窑洞里去睡觉?
想了想,
黄萱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轻轻敲响了罗旋窑洞的门。
“咦,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罗旋开门,把黄萱请进屋,“累了吧?有没有吃饭?如果没有的话,我马上给你做一点饭。”
黄萱看看屋子里,问:“怎么没看见彭勇?还有晓丽姐呢?”
罗旋回道:“彭勇去羊城还没有回来,张晓丽现在已经去公社畜牧站上班去了,她把她的铺盖卷,也搬到单位里去了。”
“呀,那可是好事。”
黄萱大喜:“晓丽姐能够端上铁饭碗,那可真好!”
一边说着,黄萱一边把厚厚的棉袄脱下。
“你这是剥洋葱呢?”
罗旋笑道:“穿着厚厚的棉袄,跟个狗熊似的,等到你一脱,立马就显得小巧玲珑起来。”
“嘤咛”一声,
黄萱钻进罗旋怀里:“这几天,我好想你!”
是夜,窑洞里很温馨,还有一个地方很温暖...
翌日,
罗旋一大早,就拿着黄萱随身带回来的散装洗发水、和护发素,来到化妆品厂房这边,进行配方改良实验。
这种上海产的“蜂花”洗发水和护发素。
在早期的时候,它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这种护发素和洗发水,它在塞北这种严寒的天气下,会有“水油分离”的现象。
也就是说:这些护发素和洗发水,由于生产厂家是按照南方的气候来调试的配方。
而在塞北这种零下2,30度的环境里,这种洗发水和护发素,它们在运输和保存的过程当中,会被冻成冰块。
很多供销社的日化品柜台,那些营业员,她们为了能够继续销售这两款畅销产品。
营业员们往往会在一个搪瓷盆里,装上一盆热水,然后将洗发水和护发素放进去解冻。
但是一旦解冻之后,这些洗发水和护发素里面的稳定剂、增稠剂,就会因为温度的急剧变化。
而发生“油水分离”的现象。
洗发水和护发素一旦有这种情况发生,基本上就属于彻底报废、再也无法继续销售。
因此,
为了避免公家的财产受到损失,在塞北、包括再往北走的那些北方地区。
所有的供销社到了冬天的时候,基本上就不再销售这两款产品了。
或者是迫于无奈,供销社日化门市,非得要卖洗发水和护发素的时候。
他们往往就会把洗发水和护发素的进货数量,给压到最低。
只因为供销社,从物资批发站在仓库里提取这些货物的时候,中间往往还有一个漫长的运输阶段。
而在运输的过程中,
稍不小心,这些洗发水和护发素,就会被冻成冰棍儿。
即便是将它们顺利的、运回了供销社的仓库之后,接下来供销社的库管员,他们还得小心翼翼的、将这些东西,储存在有暖气的仓库里。
实在是太麻烦了!
供销社的仓库,往往占地都很大。
其中能够配备暖气的库房,拢共又能有几间呢?
这就使得各地的供销社,为了在冬天,能够继续储存这些护发素和洗发水,那可真算得上是绞尽脑汁了。
罗旋就是想打算,着解决掉这个难题。
正在忙活之际,
罗旋身后传来一道好奇的声音:“哟,这位同志,你这是在干啥嘞?”
严教授和文教授,他们一大早就和对方达成了某种协议、做出了某种妥协。
因此他们二人,这才能够独自下乡来到处查看情况。
当严教授走到罗旋身后,弯腰指着木板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一坨一坨的洗发水。
他不由好奇的问:“你把这些东西抹在木板上,还给它们写上编号。你这是准备,做对比实验吗?”
罗旋转身点点头:“是啊,我在这些洗发水和护发素里面,加入了不同比例的粘稠剂、融合剂,然后把它们放到不同的温度环境下,做个对比。”
“其实,你这是一个笨办法。”
文教授笑道:“要想让化妆品里面的各种有效成分,保持一个稳定状态的话,是可以通过稳定剂、粘稠剂它们所含的化学分子特性,从而推算出来的。”
罗旋笑道:“可我并不是学化工专业的,而且在我的身边,也没有这方面的人才。所以...”
“所以,你就只能通过不停的增减配方比例,然后用这种笨办法来做对比?”
严教授也笑:“不过呢,如果在你周围的圈子里,并没有化工专业方面的顶级人才的话,采用你这种笨办法,倒也不失为一种很有效的实验手段。”
“这样吧,你给我解释清楚,当初你为什么要采取围堰取水、淤积造田这种法子,来治理塞北水土流失的问题。”
严教授开口道:“只要你说的东西,确实能够打动我的话。那么解决你这个化妆品,因为‘遭受低温而造成水油分离’的这个难题,就由我来替你解决吧!”
眼前这个严教授,人家确实没有吹牛:他虽然说,并不是学化工专业的。
但在顶级的学府里面,专门研究化工的专家,多的很!
严教授完全可以拜托他的同事们,出手来帮助罗旋,解决这个难题。
但现在严教授,他需要罗旋向他解释:当初罗旋为什么想到要用“围堰取水”这种笨办法?
但这种方法,其实是罗旋是从后世看来的。
并且还是经过了10年考验、证明了这种方法确实有效,所以罗旋这才选择了围堰取水这种法子。
现在严教授要让自己解释。
罗旋只好现编现卖:“其实我是因为没什么文化,在塞北来看了一下这里的地理结构、又去水利局查阅了一些资料。”
“当我了解到这边每年的水土流失情况,非常的严重之后。”
罗旋解释道:“我就在想:怎么才能把那些、富含营养物质的表层土壤,给尽量的留下来?
想来想去,可能是受制于我的见识、和文化水平有限,所以我就想到了这个笨办法。”
严教授呵呵一笑:“这里水土流失,有一句老话叫做‘堵不如疏’。
可你这种围堰取水、淤积造田的法子,其实是和堵不如疏相反的。
只不过,我去实地看了一下,却认为你这种笨办法,反而才是治标又治本的长久法子。”
“采用这种方法,既能够满足地势低洼地带的灌既用水,同时还能把洪水中、那些富含营养物质的土壤给固定下来。”
严教授笑道:“你这个笨办法,只是不利于立马见到成效、不利于你个人被树立为典型。
但要从长远来看、并且结合塞北严重缺乏水泥这一实际情况来说,采取围堰取水这个法子,可不笨。”
罗旋摇头:“这个法子确实笨,而且很笨。现在我们生产队的干部们,每天都面临着来自公社的巨大压力。”
文教授问:“是不是公社里,要求你们立即采取措施,转变水利建设思路,从而像官庄生产队那样,筑坝拦河?”
罗旋点点头:“我们生产队的队长,现在一听说去公社里开会,他就头皮发麻!
每天窦建德队长,他光是念的检讨书,足足都有三页厚呢!”
原本整个驼城地区,包括脂米县,已经正式发文:要求所有的生产队,必按照官庄模式来建设水利基础设施。
如今所有的生产队的社员们,已经干的热火朝天的。
唯有与官庄生产队接壤的、十里铺这个生产队,却偏偏没有半点准备发动社员们,去河道里动工的迹象...
这让那些,前来参观官庄生产队水利建设的代表们怎么看?
让十里铺公社的领导,他们怎么解释?
哦,地区都在号召咱们来官庄生产队参观他们的拦河坝、学习官庄生产队的先进经验。
可就在隔壁,就有那么一个不上道的生产队,偏偏就不去学习人家官庄生产队的先进模式?
所以,
作为生产队长的窦建德,他天天被公社叫去批评、当众做检讨,那就成了不可避免的事情了。
听到罗旋这么一说。
严教授笑道:“这件事情,你就放心吧!县里的有关部门,经过我们的劝说之后。
他们原则上已经同意了:让你们十里铺生产队,可以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进行水利基础设施建设。”
罗旋大喜:“真的?那就太好了!
实在是感谢两位教授的鼎力帮忙。这一阵子,我光是替生产队长写检讨书,都写的我手腕子发软了呢!”
严教授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不用谢我们。对于官庄生产队的模式、和你们十里铺生产队的思路。
究竟哪一个更正确?究竟哪一种施工方式,更为适合这边?这些问题,都是需要经过时间来检验的。
因此,我们这才向县领导们建议:把两种模式都保留下去,把这些都交给时间去验证。”
县里不再强求十里铺生产队,必须要向官庄生产队学习。
这样一来,整个十里铺生产队的基层干部们,肩膀上的压力就会骤然减轻。
这倒是一件好事!
只可惜,
嗅觉比严教授更为敏锐的文教授,他担心的重点,倒不在这方面。
只见他沉吟半晌,随后缓缓开口道:“罗旋同志,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如果等到你们这种围堰取水、淤积造田的施工方法,取得了显着成效之后。”
文教授神情凝重:“到时候你们生产队里,新增了几百、上千亩良田之后。
这些新增的良田,它都是散布在各条沟壑之中的。”
“到时候你们生产队的社员,又该如何去耕种呢?”
文教授问:“如果社员们统一出工的话,他们光是从你们村子里,走到最远的那条沟壑。耽搁在路上的时间,也得半天了吧?”
眼前这位文教授,他说这些话里面,其实包含了一天非常非常重要的信息:
现在是农业高级社阶段。
所有的生产队社员,都是被鼓励“同吃同住同劳动”的。
虽说实际情况是,现在社员们并没有在一起吃大食堂、更没有一起同住。
但大家伙儿,至少是得一起出工的!
如果哪个生产队做不到这一点的话,那是要受到严厉惩罚的...
但由于十里铺生产队,以后新增的良田非常的散乱、互相之间距离非常的遥远。
到了那个时候,想要组织社员们一同出工去劳动,那也是相当不现实的事情。
可要是把社员们,分开去地里耕种?
那不就成了“单干户”了吗?
哪个生产队要是敢那样子做的话,呵呵...那个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这倒是一个很现实、同时也是很严重的事情...
让人不得不去考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