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泽第一次雨露期是意味着他完全成年,第一次和第二次之间的时间并不确定,间隔的时间有一个月到半年不等,一般而言,第二次和第三次之间的间隔期才是坤泽今后固定的雨露期周长。
虽然并不知道叶明玉下一次的雨露期什么时候来,但总算是多了个盼头。
徐云瑞晚上高兴地多吃了两碗饭。
常言道攘外必先安内,“内”既然已经安了,徐云瑞也才终于有时间去思考“外”的事情。
他仔细想想也觉得有些惭愧,不知不觉间,他的皇帝舅舅已经变成了“外”了。
“殿下怎么也不点灯?”叶明玉洗漱完毕,原以为徐云瑞已经歇下了,回到了房间却发觉屋子里并没有人。
一般而言,按照王府的规制,王爷和王妃是不会宿在一个院子里的,就像是三皇子楚王,据说他的院子和楚王妃的院子隔了一整个楚王府,这两人可谓是两看生厌,索性没有必要就不见面了。
也有例外,二皇子成王夫妇就是睡在一个院子里的,但两人也有各自的屋子,二皇子眼睛不好,二皇子妃便在近前伺候……二皇子又是个疼人的,怕自己上朝之类的扰了王妃休息,便做主两人分了屋子休息。
但徐云瑞是不乐意的。
徐云瑞巴不得天天和叶明玉腻歪在一起,若是可以,他大概是想把叶明玉拴在自己身上。
偌大一个府邸,只有一个院子在用,不少小院都破败了。
因此叶明玉没有在卧房里看见徐云瑞,便知后者定然是去书房了。
他方才路过书房,见书房里一片漆黑,没有点灯,因此才没有去看,如今再折返回去,才看见了一个人坐在黑暗里的徐云瑞。
“明玉?”徐云瑞似乎心事重重,直到听见了叶明玉的声音才抬头看他:“你怎么过来了……怎么都不披件衣裳?晚上的风冷,别吹出风寒了。”
“我见你不在屋内,便出来看看。”叶明玉点了两盏灯,书房里便亮堂了起来:“可是碰到了什么事?你看上去有些忧虑……”
白天的时候徐云瑞还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叶明玉一时间摸不准是不是因为朝堂的事情叫徐云瑞觉得不高兴了。
徐云瑞本就是从小被宠着长大的,这一次在朝上和这么多人争执,想来也是第一次。
徐云瑞趴在桌上,形象全无地托腮看着叶明玉:“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也许是我多虑了……不过,我总觉得皇帝舅舅今天说得话,有些……不同寻常。”
叶明玉知道徐云瑞不是个无的放矢之人,他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找了件轻薄的外套披在了身上:“殿下可愿意同明玉说说,陛下说了些什么?”
徐云瑞皱着眉头斟酌了一会儿,似乎是不知从何开口,他如今不到十七,纵然是个聪明人,也很难去总结自己心下一些若有似无的感觉……尤其是这种感觉太过缥缈,他不敢松手,只怕自己一松手就再也抓不到。
叶明玉见他不说话,只当是他不想说,便开口劝慰道:“殿下若是不想说也没关系……只是已经很晚了,殿下早些休息吧?有时候,今天想不通的事情,明天许是就想通了呢?”
徐云瑞摇了摇头,他皱着眉头,又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口道:“明玉,我说一件事,你别生气。”
叶明玉笑道:“殿下说就是了,明玉不生气。”
成亲这么久了,叶明玉的确从没有生过气,甚至也大声说话也只一次——
徐云瑞先前骂英国公府都是短命鬼的时候。
徐云瑞挠了挠下颌:“就是之前,我在想,安国公府为什么这么想要太常寺卿的位置,虽然他们表现得好像很无所谓,但实际上处处都有推手……尤其是那个陆佳晋,算是陆家如今很有分量的后辈,安国公府为什么这么想叫他坐上太常寺卿的位置?”
叶明玉怔了怔,大概知道徐云瑞想说什么了。
“所以我就去……翻看了你的卷宗。”说这话的时候,徐云瑞看上去有些心虚,他偏开了眼,不敢看叶明玉的表情:“对不起,明玉,你别生我的气,我只是想知道安国公府为什么想要这个位置……不是故意要窥视你的隐私。”
叶明玉摇了摇头:“我倒是无所谓,只是这事儿是陛下勒令保密的,故而太常寺上下知道的人并不多,火/药发现时候在场的十四个人,都已经被陛下的暗卫监控起来了,故而就连安国公府,至今也只是一知半解……你知道了这些事情,陛下有没有因此恼怒?”
徐云瑞呼了口气:“正是奇怪在此处。”
叶明玉不解,颦眉道:“什么?”
徐云瑞的手指在桌面上摩挲了一下:“我这个人冲动得很,做事也不知瞻前顾后的,当时舅舅问我,我就老老实实地答了,便是出宫的时候都还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后来,我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
叶明玉一怔。
徐云瑞是个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的人,他从没有指望能够在对方的嘴里听到诸如“害怕”、“惊惧”之类的词语,现在乍然听到,就像是一声惊雷,叫人也无端生出了点后怕来。
徐云瑞又挠了挠下巴:“我倒不是担心自己……舅舅是很宠我的,何况我娘虽是公主,但我到底也是姓徐的,这东西被我知道了,也不算太过逾矩……可是你该怎么办呢?舅舅分明要求你严格保密,你却没能遵守,叫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所以我很害怕,倘若舅舅要怪罪下来,我自认现在没有任何能力能保住你。”
叶明玉心下感动,他笑着看着徐云瑞,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徐云瑞接着道:“奇怪就奇怪在此处,我同舅舅说了实话,舅舅却丝毫没有怪罪,他不仅没有怪罪,还隐隐让我觉得……他似乎很高兴我想争这个,甚至还有些鼓励我去争的意思,而且……而且他今天说的话,我现在想想,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叶明玉并不在御书房,当时的御书房只有皇帝、福宝和徐云瑞三人,他当然也无从得知皇帝说了些什么。
好在徐云瑞也并不避讳他,接着说道:“他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告诉我,谁有了这个东西谁就能拥有天下……第二句是说……他并不在乎我是不是拿到此物,但若是新皇登基,恐怕容我不得……”
徐云瑞品咂出了些危险的意味,但他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可叶明玉不一样,叶明玉比徐云瑞敏感得多,背后立刻就渗出了一层冷汗。
“你说,舅舅这话,是什么意思?”徐云瑞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这两句话,恐怕将会影响他之后的一切:“明玉,我是个蠢人,我……我不明白。”
叶明玉绞紧了自己的手指,因为力气太大,骨节都泛起了白。
他想到了那封婚书,又想到了自己来都城之前自己同母亲的争执,想到了他的母亲,淑仁县主,在他入都城之前告诉他的那句话:
“万般皆是缘,你不必害怕,也无法逃避,等到一切发生了,你自会明白。”
他对徐云瑞的身份曾经有过揣度,但这份揣度过于惊天动地,他甚至不敢细想。
他们两人,一个装疯卖傻,一个不敢细究,书房里的空气就立刻就沉闷了下来。
半天,徐云瑞才讷讷开口:“谁有了它,就能有天下……舅舅不在乎我有没有,所以,他不在乎这天下是不是到了我手里……但新皇容不得我,所以……只有我……”
“殿下!”叶明玉连忙打断了他的话:“慎言!”
徐云瑞从来都是个很强势的人,他的强势并不体现在外表,而是从骨子里生出来的跋扈、张扬、以及对于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即便他以前被无数人说肥胖丑陋、任性骄纵……他也从没有一秒怀疑过自己不能成为一个出色的人。
当然,在那个时候,他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可能不会拥有一段所有坤泽都想要的甜美爱情。
但在叶明玉出现以前,爱情对他来说,似乎也并不重要。
他本就是个乾元,对于权力和金钱的欲望是与生俱来的,因为叶明玉,他很努力地克制自己内心那些弥漫着“犯罪冲动”的恶劣因子……可现在,似乎有什么东西破了一丁点,漏出了里面黑色的、脏污的、散发着熏天臭气的浑浊。
叶明玉还没有来的时候……
徐云瑞一个人在黑暗里独坐了很久,书房里有些阴冷,外面的风吹过院子里的树,发出了奇异的“呜呜”声,他觉得自己在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不敢去细究这个世界,因为他不想看到那个叫人害怕的自己。
他说害怕、说恐惧、说心惊肉跳,说毛骨悚然,都是骗人的,他只觉得兴奋,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没有一刻像是现在这样沸腾,他甚至怕自己下一秒就笑出声来。
他突然意识到,三皇子……徐永明,究竟想要什么。
谁不想要呢?
他也想要。